第六十二章《冰清》
曲散終有時(shí),嬉鬧間,天色便已漸晚,兩人帶著微醺的酒意,在那幫閑的指引下,下得樓來。
“你不錯(cuò),小爺甚喜,小爺在這還需呆上幾日,你若無事,便跟隨小爺身邊聽差,每日付你2千錢?!?p> 陳凱嘴里噴著酒氣,拍拍那幫閑的肩膀。
那幫閑聽得,心中大喜,自己一破落戶,整日在勾欄酒肆門口晃蕩,招呼外來客商,確是難得遇見如此豪客。
這二位郎君,待人和氣不說,就這出手,真真是讓人滿意之極。
這番,更是殷勤,請兩人站好,便前后忙著呼喚車馬上前。
這時(shí),忽然門口一陣嘈雜之聲,幾個(gè)短衫家仆,推搡著一個(gè)圓領(lǐng)青衫的青年出來。
那青年,在階梯處卻是沒有站穩(wěn),滾了下來,幸虧那階梯不過幾層,只是摔個(gè)鼻青臉腫,人倒是無甚受傷。
查淼灰頭土臉的從地上爬了起來,看著階梯上正對著他哈哈大笑的家丁們,眼中滿是怒火。
聽著這刺耳的笑聲,查淼心中發(fā)狠,悶頭又向著大門沖去,確是半路又被那幫家仆攔住,推推搡搡的又滾了下來。
陳凱看著又滾到自己身前的青年,正待說些什么,卻是被那幫閑給攙著上了馬車。
那幫閑見著陳凱不住的向后看著,便湊過去,對著二人說起那人的來歷。
那青年所在的查家,乃是本地有名的造船世家,至閩國始,家族從兩浙遷徙過來,便一直在泉州從事造船之業(yè)。
這泉州的海商貿(mào)越來越紅火,家族的造船廠也愈發(fā)的興旺,可惜上兩個(gè)月,造船廠一場莫名的大火。
這青年之父及船廠眾多老師傅均喪身火海,開建的幾艘海船也俱被燒毀,家族損失慘重。
那群人乃是定居本地的一個(gè)蕃商之仆,坊市間傳聞,這蕃商當(dāng)年遭遇海難,流落泉州,乃是這查父給幫了一把。
借船與本錢給那番商,才讓他又重新有翻身之資,這蕃商現(xiàn)在生意越做越大,下面的船也均是查家所出。
這回,怕是這蕃商看查父喪身火海,起了什么心思,與那查家起了糾紛。
待尋到一處富麗的客棧,陳凱等那幫閑退出之后,雙眼即刻恢復(fù)了清明,拉著程賢坐到桌邊,也不說話,就這么擠眉弄眼的看著他。
“怎么?對那造船世家有想法?”程賢看著他那賤樣,心下了然。
“嗯,嗯!琢磨琢磨,家敗了,最多也只是散盡了家財(cái),這人才是最寶貴的,你看能不能搞?”陳凱手指不停的敲著桌面,對著程賢就是一陣點(diǎn)頭。
“你特么別敲了,手要閑著,就去要個(gè)爐子,煮點(diǎn)水泡點(diǎn)茶清下胃,這果酒真難喝!”程賢喝了一肚子的水酒,胃里正是難受,被他敲的心煩,不耐煩的抬著皺眉。
“難喝我看你那會,喝的還挺開心。行,行,我找爐子去!你這里想著點(diǎn)!”陳凱想著心事,也是有點(diǎn)坐不住,剛好湊著走動的工夫,清醒下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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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兩人下的樓來,便見那幫閑乖巧的早已在樓下等候。
見二人下得樓來,幫閑招呼著車馬上前,帶著二人便來到了晉江邊,來到了洛陽橋,在橋頭一老媼攤上,熱乎乎的吃了碗搖湯圓。
邊吃這幫閑邊給二人繪聲繪色的說著這晉江,洛陽橋的來歷,還有這與北方不同的湯圓做法。
更是嘆息,自己也是中原移民之后,最愛這湯圓,對祖地故土的思念,都在這一搖一晃之中。
聽得程賢直對陳凱眨眼睛,在他耳邊輕聲說道:“看看,這尋根問祖才高端,不像我們,找個(gè)同姓的就硬往上按,太過簡單粗暴。一點(diǎn)文化底蘊(yùn)都沒有?!?p> “金日誠那還沒底蘊(yùn)?。窟B麻將都整出來了,那故事,多曲折,忠孝兩全啊!聽得我都快哭了?!标悇P對著程賢翻著白眼。
食罷早點(diǎn),兩人便使著這幫閑去轉(zhuǎn)了四處坊市,看看這泉州熱銷的出口貨物,又特意去了那蕃市,來來回回的逛了好幾圈。
看著這幫閑竟然操著幾種蕃語,與那些蕃商熟練的做著交流,兩人看的是嘖嘖稱奇,這要在那上海灘,不說大班,至少也是能混個(gè)買辦的位置。
天色漸晚,今日便沒有繼續(xù)卡拉OK了,尋了個(gè)出名的海鮮酒肆,按著那幫閑就坐了下來。
“二位郎君,這如何使得,這真是擔(dān)不得,小人邊上伺候著便罷了?!?p> 那幫閑在那里坐立難安,陪著笑臉直言不敢與二位郎君并坐。
“讓你坐便坐,你雖是幫閑,但憑本事吃飯,不必作賤了自己。”陳凱見他有些畏畏縮縮,心中不喜。
“相逢即是緣份,我二人雖雇傭與你,但也當(dāng)你是個(gè)可交的朋友,他日,我等再來,你,便是故交了?!背藤t搶過他手里的酒壺,給眾人斟上酒,抬起杯,走了一圈。
幾杯下去,那幫閑也自在了起來,本是慣會察言觀色的伶俐之人,見二人對坊市有所興趣,便對著二人聊起了這泉州的商事。
聊著聊著就聊到了昨日那查淼。
原這幫閑,姓胡名冰清,家中原本也是本地富商。
七年前父親組織了只船隊(duì)去那浡泥,確是音信全無,債主上門,變賣了家產(chǎn),才算是渡過了難關(guān)。
正所謂,人窮狗都嫌,借了幾次錢,親戚們都躲之不及,母親只能靠給人做些幫傭針線活計(jì),帶著兄妹三人苦熬日子。
他是家中長子,見不得母親辛苦,便早早的出來做份差事,以便供著弟弟讀書。
仗著機(jī)靈,又從小跟著父親見識過世面,這那勾欄瓦舍給人幫閑,也做的是有滋有味,家中日子也稍稍好了起來。
話歸正題,原是昨日見陳凱對那查淼甚是上心,這胡冰清住處又多是船廠的匠作聚集之處,昨夜便帶著幾罐水酒去找那相熟之人,悄悄的打探起來。
今日,原本是想賣個(gè)好價(jià)錢,但見二人如此對待自己,并未因自己操賤業(yè)過輕視,更直言以友相稱。
自從父親失蹤之后,見多了世間冷暖,幾時(shí)得遇如此暖心,心下感動,便將打探到的消息向二人細(xì)細(xì)道來。
不打聽不知道,這查淼,在這群造船匠作面前,確是大大的有名!
自小便天資聰穎,對這造船也確有慧根,都說這查家百多年造船的積累,怕都是應(yīng)到了他的身上。
也是慶幸,那日他去尋訪那造船的巨木,才逃過了一劫。只是,待得回來,家中船廠只剩了一片空地。
待變賣家資給船工都發(fā)放撫恤,也是落得和這胡冰清一個(gè)下場。
傳聞那番商丁大胡子,還差著他家里十幾萬貫的船錢和他父親的合股錢。
這丁大胡子見他父親故去,死無對證,查家只剩孤兒寡母,查淼無依無靠,便起了黑心,想昧下這筆錢。
便是這船廠之火,燒的也甚是蹊蹺,按說這百年傳承的船廠,這防火乃第一要務(wù),定是慎之又慎,現(xiàn)在又非那天干物燥的秋天,怎可發(fā)得如此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