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咕嚕咕嚕”的沸水聲中,霧氣騰起,飄散在對坐的雙人之間,化作成絲的,成縷的,成卷的,輕快的在空中漸漸稀淡。
霧氣在兩人中間繚繞著,帶出一種朦朧的虛幻。
“他招了沒有?”王雋凝視著眼前之人,平靜的問道,不過正磨著茶粉的雙手,正用著力,控制著那微微顫抖。
“問他為何半夜出城,他說會友,卻又說不清會的什么友,只說從未出做過對不起兄弟的事,再問下去便什么也不肯說了?!?p> 對面那人,盯著王雋沖向茶盞的沸水,想了想,湊近了身,看著王雋,輕聲的提議道:“不若用刑吧?這樣問,怕是問不出什么來的?!?p> “他是我的兄弟,也是你的兄弟!”王雋瞪了他一眼:“可殺他!確是不可辱他!”
“那怎么辦?總不能這樣關(guān)著吧?一大活人,就這么不見了,時間一長,他下面的親衛(wèi)要鬧起來,就怕大哥你,也不好解釋?!?p> “先押起來把,找個小屋,門窗全部釘死,不要透光,一日只送一餐,不許任何人與他說話,七日后再問。”王雋將茶盞遞到那人面前。心里想的確是陳凱教給他這個關(guān)人的方法,也不知是何道理要這樣關(guān)人。
最好是那邊,能盡快審出來。這里,就不怕撬不開嘴了,如真是和賊人有所勾搭,哼哼!真當我狠不下心嗎?想到此處,王雋的眼神逐漸犀利起來!
一人輕輕的抬起面前的茶盞,微微搖頭吹了吹,貼著盞邊嘬了一口,吧唧了嘴巴,又緩緩的搖著頭,微微仰起,發(fā)出一聲愉悅的“哈…”
看著陳凱喝茶那浮夸的樣子,程賢嫌棄的向邊上靠了靠,將一杯綠茶推到孫都頭的面前:
“有道是:半盞清茶,觀浮沉人生。淺酌慢品,任塵世浮華。孫都頭,來,試試我這才制成的新茶,與大宋之茶相必,別有一番風味?!?p> 孫都頭卻是無心品茗,看著兩人在那,很有閑情雅致的擺弄著草團煮水,越看越是心焦,強壓著火氣,對著程賢低聲道:
“小官人,我是個粗人,那會喝的來茶?這人審的怎樣了?瓊州府都在等著消息呢?”
“孫都頭,遇事要靜心嗎,喝茶能靜心、靜神,有助于陶冶情操……”
還未待陳凱說完,孫都頭終是忍不住了,用手指敲著小幾:“哎呀!兩位小官人莫要在戲耍于我了,這十萬火急的事,城里的大人們都等著呢!哎呀!我喝,我喝還不成嘛!”
說罷,拿起面前的茶盞,不管不顧的就大口喝去,確是剛沖下的沸水一下就燙到嘴巴,忙扔下茶盞,手慢腳亂的吐著舌頭,跳了起來。
程賢和陳凱對視一眼,微微皺了下眉頭,至于急成這樣嗎?這孫都頭到了莊子后,一直悠閑自得的樣子,任由兩人安排審問的事,自從那會,收到王都監(jiān)的派人送來的信后,就一副火燒眉毛的樣子,莫不是,那瓊州府又出了什么事端?
“孫都頭,你莫急,先坐下,你先說,這瓊州府,是出了什么事了?”程賢站起身來,將跳著腳的孫都頭扶住,拉著他慢慢的坐下。
孫都頭被熱水一燙,卻從那份焦慮中冷靜過來,看著兩人,不由苦笑道:“唉,讓兩位小官人,看笑話了,我這,唉!王都監(jiān)傳信過來,嘶…”
卻是被那沸水燙破了嘴角,說話間扯動了傷處,扶著嘴角狂吸冷氣。
“那王都監(jiān)傳信過來,讓盡快審訊,知州,…”說道知州處,孫都頭對兩人揮揮手,三人頭碰頭的擠一起,再輕聲說道:
“知州相公,怕是要遷民入瓊了,要我和王都監(jiān)總管瓊州匪事,這不想起在七星嶺那邊,審出了那么多的案子,有知州支持,那些無頭案,不是都能查個水落石出了!”
“都頭,這是立功心切???”陳凱看著孫都頭搖頭一笑,心內(nèi),卻是一震!遷民入瓊?歷史上不是南宋末年才開始的嗎?這黃知州莫不是,上天給我們送來的老貝比?
默默的和程賢對視了一眼,陳凱對著孫都頭皺著眉:“遷民?此事怕是不易啊,這些人,怕是要弄出比遷民,還要大的事來!”
程賢見孫都頭一臉疑問,便跟向他解釋:“三個開了口,兩個是嘍啰,只知道,隨自家大哥過來辦事,這另一個,說了件了不得的大事!”
“說呀!嘶…”這孫都頭正聽的入迷,見程賢居然斷了篇,一著急,又扯痛了嘴角破口。
“別急別急,我說,這個大事就是,生黎內(nèi)附!這五指山內(nèi)1000多峒的生黎,近6萬人內(nèi)附大宋!”
孫都頭目瞪口呆,也顧不得嘴角的疼痛,卷著大舌頭:“怎么,怎么可能?如何能做到?五指山侾、杞、潤、美孚、加茂五大分支,各自為政,互不相屬,這?如何能做到?”
“還待繼續(xù)審,還有這盜匪,與五指山的生黎勾搭,四處劫掠,也是有目的的?!背藤t又向他拋出一個炸彈。
這會沒等孫都頭在提問,程賢便接著說道:“一,是將熟黎驅(qū)入大山,給內(nèi)附增加些籌碼,二,是禁止那些散戶游商,靠近黎區(qū),估是那些豪商,怕是想獨占黎區(qū)的出產(chǎn)?!?p> 二人見孫都頭在消化這些消息,便不再言語,兩人又悠閑的泡起茶來,心里在思量,這知州的遷民入瓊,自家這邊怎么才能從中獲取最大的利益。
“那馮德旺的娘,出現(xiàn)在那里就說的過去了,必是與瓊州府聯(lián)系內(nèi)附之事,與她勾聯(lián)之人就是那方團練!”孫都頭一拍桌子,眼睛發(fā)亮!一副大宋提刑官,舍我其誰的氣勢!
“方團練能弄成這件大事?”陳凱摸著下巴,級別有些低了吧?嗯,方團練怕只是接頭之人,那主持這事之人,陳凱看著孫都頭有些不確定:“那方團練的上家?李通判?”
“李通判?他?他辦不成這事!這事得上達天聽!如他能有此能耐,這知州就輪不到黃相公了?!睂O都頭輕蔑一笑,李通判廣南路有人差不多,汴京?哼哼!廣南路?廣南路!
“吳提舉!對!吳提舉!馮德倫他娘去府衙,不是去探胡保正案子的,是去看吳提舉的!只怕吳提舉此次主要也不是為了胡保正,他胡保正還沒這么大的面子!”
孫都頭在那里一邊敲著茶幾一邊說著,眼睛越說越亮!忽然又拍了下桌子,將那茶水震出一片。
“他們開始想綁了馮大哥的孩兒,就是要他那頂土官的帽子!黎地是圣母的封地,有了這個帽子才能明正言順的收服其他黎峒,那攻伐黎地,這武器!禁軍!好手段!一環(huán)扣著一環(huán),如不是那赤眼彪給辦砸了,再你們兄弟插了一手,最多3年,必能成事!這馮德旺,怕是還會加官進爵了!他這是賣了黎地!換自家的富貴??!”
孫都頭說道這里,又是點頭,又是搖頭。心道,如果他們這事真能成,怕是馮大哥全家,都不會被留下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