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竹與盾（下）

　　……

　　曲小玎分出兩條狐尾，將曲萍綁在身后，自己則在樓房和大道之間跳躍，口中不停念叨著：

　　“姐，姐……我們回去……”

　　“沒事的……很快就能好起來……

　　“你別睡著，千萬別睡著，回去了我給你請治療系，你馬上就能好起來……”

　　他維持著魂技的增幅，雙目發(fā)紅，手腳并用，一下就能躍出十多米，一棟棟破損的樓房和一群群行尸走肉的居民都被他甩在腦后，姿態(tài)猶如狂奔的野獸。若非同境界的敏攻系魂師，幾乎沒人能追上這個形態(tài)下的曲小玎。就算是腳法奇好，身上還有梁衡增幅的嵇無相也不例外。

　　不過，那僅限同樣用“腿腳”競爭的情況。

　　嵇無相奔跑在樓房頂上，那輕盈又不失迅猛的身姿向前一躍，踩上了一叢被壓彎到極致的墨竹——與先前彈走魏修平的原理相似，但這一叢竹子被壓彎的幅度更大，韌性也更強，能將人彈得更遠。

　　吱吱……在嵇無相踩上來時，墨竹發(fā)出了近似于崩裂的細微聲響，下一刻，貼近地面的竹身猛然回彈，將嵇無相丟了出去！

　　嵇無相自在地穿梭在云層間，就像擁有飛行魂技一樣。他俯視著底下縮小的街區(qū)，在捕捉到曲小玎身影的那一瞬，嵇無相雙手翻轉(zhuǎn)，一根粗大如柱的墨竹隨即顯現(xiàn)。

　　他調(diào)整身位，頭朝下直直下墜，柱子一樣的墨竹也被遞出。嵇無相一掌拍在竹子末端，讓它陡然加速，破開云間凜冽的晚風(fēng)，直插地面！

　　咚！這根墨竹正正好好地落在曲小玎面前，曲小玎條件反射般后跳躲避，卻沒想嵇無相也輕飄飄地落到了竹子上。黑發(fā)青年緊盯著底下的敵人，背后第一魂環(huán)乍現(xiàn)。

　　“竹生?！?p>　　緊跟著，以這根粗大墨竹為中心，一片黑色的竹林密密麻麻地生長起來，擋住了曲小玎的去路。

　　“手下敗將，別擋道！”曲小玎嘶吼道。他豎起其余的四條狐尾，每一條尾巴上都燃起一簇狐火，手中的曲劍也再次燃起了火焰。他想也不想就闖入竹林，要用狐火把這些礙事的竹子再次燒個精光，但馬上，他的腳就踩上一片黑黑胖胖的竹筍。

　　——能夠協(xié)同爆炸的竹筍。

　　曲小玎挨過一次竹筍雷全體爆炸的攻擊，那時他當(dāng)機立斷地開啟了“妖狐化”魂技，暴增的體質(zhì)不僅幫他挨下了傷害，還能讓他用“挖地”魂技快速位移，對嵇無相來了一次偷襲。按理說，這種攻擊對曲小玎來說沒什么威脅。

　　可現(xiàn)在，他身上還背著重傷的曲萍。曲萍是絕不能再挨一次攻擊的！

　　該死！該死！曲小玎瞳孔驟縮，趕在竹筍雷爆炸前再次跳躍，在竹子間攀越橫跳，總算躲過了那一片竹筍的連環(huán)爆炸。當(dāng)然了，他并不只是單純躲閃，每一根被他碰過的竹子都燃起了紫色的狐火，很快就連成了不小的火勢。

　　但在竹子們被徹底燒毀前，他還需要面對來自整片竹林的殺意。曲小玎掛在一棵竹子上，還沒來得及喘口氣，竹鏢、竹槍、甚至更多的竹筍雷就向他和曲萍飛了過來。它們并不是單一方向的進攻，而是四面八方的圍攻，更有一些，是專門向著曲萍飛去的！

　　在“聆聽”魂技的加持下，曲小玎的耳朵里擠滿了各種危險的聲響，幾乎要讓他腦袋爆開了。戰(zhàn)斗直覺讓他直接使用了第六魂技，黑色魂環(huán)升起，曲小玎的身體再次爆開狐火，吞沒了周圍所有攻向自己的竹子武器！

　　還沒完，雖然經(jīng)過強化的竹槍能突破狐火的火幕，但也被曲小玎的曲劍一刀兩斷，劍氣的余波伴隨著狐火擴散，落到其余竹子上，整片竹林陷入了火海之中。

　　這次爆發(fā)的攻勢何其猛烈，嵇無相剛升起的竹林就這么被狐火所吞噬，他本人也不得不離開原地，轉(zhuǎn)向更安全的地方。曲小玎卻不動了，他停在原地大口喘氣，只覺得腦子里充斥著耳鳴聲。應(yīng)該是過度使用“聆聽”魂技的副作用，他想。

　　然后，這一堆耳鳴聲里冒出來一句熟悉的聲音：

　　“小玎……？”

　　“姐！”曲小玎喜出望外，“你醒了？”

　　曲萍聲音慢吞吞的，好像每一句話都得使出全力來講：

　　“我只記得……那個城墻一樣的盾魂師……撞過來……我好痛，全身都……

　　“小玎……我的骨頭斷了幾根……？還有救嗎？”

　　“有救，有救！”曲小玎拼命點著頭，嘴角咧起，也不管曲萍是否看得見，“最艱難的時候我們都已經(jīng)挺過來了，姐，不過是一次撤退而已，不會有比殺死那老王八更難的事了！”

　　“撤退……”曲萍重復(fù)了一遍這個字眼，“對……撤退……我們回去，小玎，回家……”

　　“好！現(xiàn)在就回！”曲小玎拎起曲劍，“姐，抓緊了！”

　　他正要繼續(xù)向前跑，耳朵突然一抖，聽見了身后逼近的“聲音”。曲小玎氣息一沉，曲劍翻轉(zhuǎn)，斬向了背后突襲過來的東西。

　　那是一塊盾牌，凸顯出慈祥面容的赤鐵色盾牌，正向著自己高速沖來的兩米大盾！

　　——不，如果自己不轉(zhuǎn)身對抗，就應(yīng)該是被背在身后的曲萍受到盾牌沖擊了——他是沖著曲萍來的！

　　意識到這一點的曲小玎目眥欲裂，兇相畢露，就算兩米大盾帶著山洪噴發(fā)一般的氣勢襲來，也壓不過這個魂帝身上爆發(fā)的殺氣。

　　“干你媽的，老子跟你拼了！”第五第六魂環(huán)一齊閃現(xiàn)，狐火再度爆燃，曲小玎一步上前，卷起滔天火焰，蓋向了戰(zhàn)車一樣推進的大盾！

　　這個瞬間，盾牌上慈眉善目的臉孔閃過一絲異色，后面四個魂環(huán)再次亮起，各色光影穿過魂環(huán)，化作流光，飛了出去。

　　它們的落點，是曲小玎的背后！

　　——可別忘了，從始至終，曲小玎面對的敵人都是兩個人！

　　下一刻，狐火纏繞的妖狐魂帝與大盾結(jié)結(jié)實實地撞在一起，魂帝身高六尺，大盾高達兩米，雙方體型懸殊，但結(jié)果卻是兩個人都踉蹌地后退數(shù)步，梁衡受到狐火的灼燒，曲小玎撞了個頭破血流，看似雙方都沒討到好處。

　　但就在曲小玎后退時，近百根穿透性極強的竹槍群已經(jīng)到了他的背后。

　　“！”曲小玎自然聽到了這聲勢浩大的攻擊，但他面前的梁衡也再次舉起了盾牌，“聆聽”魂技的預(yù)警前后夾擊，震得他腦子都在顫抖。

　　在“聆聽”的輔助下，曲小玎單打獨斗幾乎沒有破綻，但如果他背負一個傷者，那就未必了：曲小玎的一切行動都以保護曲萍為優(yōu)先，他寧可自己直面梁衡的沖撞，也不會讓曲萍受到攻擊。

　　而這，就給嵇無相和梁衡的聯(lián)合攻勢創(chuàng)造了機會。

　　如果只是普通的前后夾擊，曲小玎自然是不怕的，他大可以尾巴一豎，直接挖洞逃走；但卻帶不走曲萍，因為挖洞的“容量”是有限的，而曲萍的體型比他還要大一點。

　　至于“挖一個兩人都可以通過的地洞”？行不通，時間已經(jīng)不允許了。

　　危急關(guān)頭，曲小玎再次閃出了招牌的五、六魂環(huán)，自己面對梁衡的盾擊，身上狐火爆發(fā)，席卷了向他飛來的竹槍陣！

　　這方法看似兩頭兼顧，可實際上，一些格外強韌、施加了加護的竹槍依然能穿透火墻，刺中目標(biāo)！

　　它們首先刺中的也不是曲小玎，而是虛弱的曲萍！

　　一根、兩根、三根，穿過火墻，刺中目標(biāo)的竹槍越來越多，越來越迅疾，像一場不知疲倦的箭雨。而從第一根竹槍穿過曲萍，刺中曲小玎開始，曲小玎身上爆發(fā)的紫色狐火就已散逸在空氣中。他像是瞬間失去了渾身的力氣，就那么被梁衡的大盾擊飛出去，然后被緊追其后的竹槍扎成了馬蜂窩。

　　噗噗噗噗噗——

　　無數(shù)竹槍從天而降，穿過千瘡百孔的兩幅軀體，釘入地面，形成交錯的墨竹囚籠。妖狐魂帝——曲小玎就跪在囚籠的中央，在最后關(guān)頭，他竭盡全力做的，既不是破開竹槍陣，也不是挖洞逃跑，而是掙扎著拔出將自己和曲萍釘在一起的竹槍，把曲萍已變得殘破的身軀護在身下。

　　咳，咳！曲小玎跪在原地，身上插了幾十根竹槍，他咳出濃血，濺到曲萍臉上，他馬上伸手擦掉。

　　“姐……曲萍……”他盯著曲萍那張安靜的、平靜的睡臉——她走得應(yīng)該沒有痛苦——曲小玎這么想著，嘴角勾起，似乎想笑，但最后只是淌下熱淚，他摟緊曲萍，喉嚨中的音節(jié)泣不成聲：

　　“我們回不去了……”

　　竹槍之雨無情落下，穿石之聲徹底蓋過了這對姐弟的臨終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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