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起摩語思的死,蕭嫣的臉上出現(xiàn)淡淡的笑意:“郭復最易接觸的摩家人只有摩語思,要下手自是從她開始。安雅不敢再幫忙傳遞信息,就只能我來了。”
隨意走到一棵綠竹前,蕭嫣順著竹子望向夜空,微風帶起她細碎的發(fā)絲,她接著說:“頭一夜,我從摩家后院的墻縫掏出郭復給她的信紙,趁你們用膳時進入她的房間,塞在了她的妝匣里。還記得嗎?那天晚上你讓我?guī)湍闳|西,是再好不過的時機。每日都會妝扮的她,定會看見信紙。加上害怕被父親發(fā)現(xiàn),不用誰去教,她就能把信紙?zhí)幚淼暮芎?。二小姐真是令人放心呢!”說到最后一句話,她低頭微笑起來。
摩焰兒聽她語氣平淡的復述,寒意由腳底蔓延全身,她問蕭嫣:“害死阿姐對你們的好處,只是讓我們難過而已嗎?”
“人都死了,糾結(jié)這些沒用?!笔掓炭聪蚰ρ鎯?,眼神迷離地說,“剛開始我以為,郭復會拿她要挾摩家,沒想到他做的這么干脆?!?p> 看著眼前陌生又熟悉的人,摩焰兒心里不知是心痛多一點,還是怨恨多一點,“在摩家待了三年,總不會就為了這個茶會吧?安……蕭小姐,現(xiàn)能把一切告訴我嗎?”
蕭嫣看她難過,神情也悲憫起來:“為何要難過呢?朋友一詞不過是杜撰,利益才永遠值得信賴?!?p> 對方的表情越是冷酷,摩焰兒越是覺得蕭嫣在偽裝,她連珠炮似的對蕭嫣說:“才不是這樣!你一定把我當朋友的!你說過會在我身邊的!三年了,我不信你對摩家一點感情沒有!我記得你關(guān)心每一個人的樣子!你不是冷酷的人,別裝了!”伴隨著最后一句,淚珠飛濺在土里,打濕了一棵小苗。
而蕭嫣神色依舊:“別傻了。”
“你從不會對我發(fā)火,你總是想法子逗我開心!我們一起犯錯,一起受罰!三年里形影不離!”回想著在一起的日日夜夜,摩焰兒哭出聲來,“我是真的很喜歡安康!”
“別說了?。 北緛礞?zhèn)定自若的蕭嫣,聽到那兩個字眼,卻變成了炸毛的貓,她聲嘶力竭地說,“安康?誰想做你的安康?!我是蕭嫣!是蕭家小姐!我憑什么要變成安康?!如果爹娘還在,兄長們還在,我根本不會變成什么安康??!是摩家!毀了我的一切??!”
第一次看見蕭嫣發(fā)如此大的火,摩焰兒嚇得愣住了。而蕭嫣的眼眸已蓄滿淚水,那花瓣一般細嫩的嘴唇被咬的泛白,神色哀慟的蕭嫣接著說:“我不怕告訴你,真正的安康早就被殺了,包括她的家人!世界上早沒有了安康!只有披著安康名字的蕭嫣!孤獨無依的蕭嫣!”
“真的、安康死了?”摩焰兒不敢置信地看著蕭嫣,她不敢相信那個溫柔、有耐心的,阿姐一樣的人物做過如此殘忍的事。
“知我為何痛恨摩家嗎?因我爹娘與兄長們?nèi)涝谝粓龌鹄铮c火的不是別人,就是你摩焰兒的爹!”明明淚濕面龐,蕭嫣卻露出一個恐怖無比的笑容,“他毀我蕭家,我自然百倍奉還!三年怎可能只為一場茶會?摩焰兒!你不會想到我干了什么的!摩家!必須消失??!”
表情瘋狂的蕭嫣向前一步,右腳狠狠踏在被淚打濕的小苗上,她看向摩焰兒發(fā)狠地說:“摩家讓我倍受親人死去的痛苦,我要讓摩老爺也嘗嘗這種滋味!”
說時遲那時快,蕭嫣飛速從袖口抽出一把匕首,她反握著匕首,腳在土面一蹬,整個人如離箭之弦俯沖向摩焰兒,在即將接近時,她高舉匕首對著摩焰兒的面門就刺了下去。
攻擊來的突然,摩焰兒雖下意識偏身躲避,還是慢了一步,胸口位置被刮了一下,絲血透過衣物缺口滲出。偏偏穿的是盛裝,慌亂間腳踩到長長的裙擺,摩焰兒整個人被絆倒在地。
這時的摩焰兒驚恐萬分,她狼狽地趴在地上喘著粗氣,感到手腳都在發(fā)軟,她想不到“安康”居然會武,更想不到她會痛下殺手。
“躲得真快!”逆光站著的蕭嫣,表情晦暗不明,語氣冷漠又帶著譏諷,“可惜啊,我的匕首會更快!”
眼見閃著白色寒光的匕首,再次被高高舉起,驚慌的摩焰兒在地上蠕動著,試圖驅(qū)動手腳遠離蕭嫣,然而發(fā)軟的手腳根本使不出力。眼淚混著汗水一滴滴砸在土里,摩焰兒恐懼地閉上眼想:還沒找到夫君,就這樣殞命了嗎?
若是這種結(jié)果,你甘心嗎?
來自內(nèi)心深處的某個聲音問道。
這叫本殿下如何甘心!這不是本殿下想要的結(jié)果!摩焰兒在心里回復道。
反抗——反抗都不會嗎?內(nèi)心深處冒出另一個尖酸刺耳的聲音,就這點本事你配當神女嗎?!
匕首落下!刺到了摩焰兒的裙擺,好在雙腿分開,蕭嫣刺到的是空檔!摩焰兒害怕極了,已經(jīng)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她哭著在心里說:要我怎辦?我現(xiàn)只是年歲十五的凡人,我打不過她!
如此便任由她打你嗎?真是個愚蠢的廢物!難道每次都指望別人救你?難聽的聲音不斷從內(nèi)心深處傳來,有如此想法,不如死去吧!
死去吧!
死吧!
死——
“啊啊?。?!我不想死——”被心聲點燃生存欲的摩焰兒,仰天嘶吼出這一句話。
好巧不巧,這句話的出現(xiàn)伴隨著一聲驚雷,拿著匕首的蕭嫣在電閃雷鳴間抖了一下,她不安地看向夜空。眼睛余光瞥見摩焰兒慢慢站立起來,她馬上把匕首對準摩焰兒,由于沒緩過神,她沒有立刻出擊,而是看著摩焰兒的背影不停喘著粗氣。
“在害怕嗎?跟剛才的我一樣害怕?”背對蕭嫣的摩焰兒,冷不丁冒出這句話。
蕭嫣冷笑:“不要虛張聲勢,死在我手里,是命運對你的溫柔!”說罷,怕有變故的蕭嫣,再次發(fā)動進攻。
盲目發(fā)起進攻的蕭嫣,沒注意到摩焰兒手里的異樣,直到摩焰兒轉(zhuǎn)身伸出手,直到眼睛感到刺痛,直到她跪在地上,她才知曉摩焰兒起身時抓了一捧沙土。
“可惡??!”被迷到的眼睛流出淚水,蕭嫣下意識兩只手拼命抹著眼睛,匕首就落在了地上。
匕首的刀尖正頂在摩焰兒的腳尖,如此近的距離讓摩焰兒拍著胸脯,暗自慶幸出手及時,晚一步她都可能歸西。
趁蕭嫣還在抹眼睛,機智的摩焰兒撿起了匕首,她對著蕭嫣咧嘴一笑:“哎呀,匕首怎到我手上了?”
以為掌控局勢的摩焰兒還在得意,不想恢復過來的蕭嫣猛撲過來,用頭頂在她的腰上,把她狠狠撞在地上,骨頭傳來的疼痛讓她閉著眼悶哼出聲,沒捂熱的匕首又到了蕭嫣手上。
垂下的長發(fā)騷撓著摩焰兒的臉,她睜眼只見俯身的蕭嫣一手按住她,一手已把匕首對準她的眼睛,表情比起之前的兇狠,有了更復雜的情緒,她那因為淚水而波光粼粼的雙眸看著摩焰兒,手拿的匕首卻遲遲沒落下。
后院外的小乞丐等人,還在和藍衣侍女們交手,這些藍衣侍女們被打倒不僅沒有傷痕,而且飛快地就能站起來。反倒是他們累得氣喘吁吁。
“??!為何他不會被攻擊?”腫了半邊臉的安雅,頭腦發(fā)昏的指著郭復問。
“你傻??!他是同伙!”早被扯下面紗的小乞丐,臉上滿是淤青,他瞪著郭復說,“這些東西說不定就是他弄出來的!”說完,小乞丐看著摩焰兒離開的方向,憂心的想,被拖在這里已久,不知她還等得來我們嗎?
莫名遭受攻擊的其他代表人里,胖男人捂著滋滋冒血的手臂,納悶地問:“與我們何干?。俊?p> 一瘸一拐來到小乞丐身邊的楚翩寧說:“看來是沒打算放過任何人!這些侍女,該是什么精怪才對!”
被安雅攙扶著的夫算子說:“抓兩三個還行,來一窩就很頭疼!何況我的黑袋已沒有了,僅剩的兩張符紙不知還能干什么?!?p> 藍衣侍女們發(fā)出猖狂的笑聲,面部全都扭曲起來,她們迫不及待掙脫人的形象,把原來的面目展現(xiàn)在眾人面前:她們就像有著人形的黑色霧氣,渾身透著令人不安的邪氣。
“原是蜃妖!它們專食人血氣,怎這次如此多!”夫算子看清它們面目,面色凝重地說。
郭復哈哈大笑:“我雖經(jīng)商不行,可修法卻高于常人!這些蜃妖都是我煉出來的!”
聞言夫算子搖頭道:“煉妖之艱辛我略知一二,你如此逆天行事,怕是會折損陽壽,命不久矣!”
以為夫算子在咒他,郭復惱怒道:“休得胡言!我天命非凡,豈是你們凡夫俗子能比得的?今日叫你們有來無回!”
蜃妖們呼嘯著從四面八方襲向眾人,最先倒下的是手無寸鐵的代表人們,蜃妖貪婪地吸食著他們的血氣,體質(zhì)不好的人當場變成了瘆人的干尸。
小乞丐氣憤地吼道:“郭復!你和摩家的恩怨,為何搭上無辜的人?!”他挺身而出,盡其所能的用全身武藝去抵抗蜃妖,把尚未喪命的人拖了出來。
而另一邊,因驚嚇過度而尖叫連連的安雅,縮在夫算子身后,被推到前面的夫算子一臉無奈,他沒了黑袋,只好拿著符紙警告蜃妖,蜃妖看他只有兩張符紙,狂嘯著涌上來。
“跑??!”危急關(guān)頭總能激發(fā)人的潛能,剛還走不動路的夫算子,情急之下把符紙貼在最近的兩個蜃妖上,扯住安雅的袖子就麻溜得跑起來。
一老一少尖叫著躲避起蜃妖,這場景看著既搞笑又心疼。而腿腳不便的楚翩寧也在奮力反抗,有部分蜃妖見她后背薄弱便打算偷襲,等她反應過來時,烏泱泱的蜃妖已近在咫尺,眼看就要碰到她的時候,一個楚家隨從毅然決然替她擋下了這一波攻擊。
“哇啊啊啊!”被吸食血氣時的痛苦讓這名隨從慘叫著,他肉眼可見的變成了恐怖的干尸,瘦的就像一條火棍。
見狀楚翩寧想過去幫忙,而另一名隨從攔腰抱住她,嘴里叫著:“小姐!三兒他已沒救了!”
那名隨從趁亂把她拉到了僻靜的地方,她看見之前的隨從倒下,不甘心地握緊雙拳,牙關(guān)咬緊:“三兒……”
見蜃妖還在攻擊人,楚翩寧眼帶仇恨的看著那些面目可惡的妖怪,奪過隨從的佩刀,怒吼著:“我去為三兒報仇!你快些離開!”說完便沖了回去。
“小姐!!”而隨從見狀抽出備用的短刀,緊跟著也鉆了回去。
他替楚翩寧守著后背,一主一仆背靠著背。當發(fā)現(xiàn)背后是活下來的隨從時,楚翩寧吼道:“三兒已沒了,你們娘就剩下你了!為何剛才不走?!”
隨從邊緊盯蠢蠢欲動的蜃妖,邊回道:“自老爺救我們起,我們生是楚家人,死是楚家魂!我娘還有小妹照顧,小姐!你別忘了,老爺只有你了!”
發(fā)現(xiàn)這兩人拿的不是法器,蜃妖們詭笑著涌向兩人,在楚翩寧的眸里映著成片的黑氣,想起楚老爺慈愛的笑容,她在心里說道:爹,女兒無用,要先走一步了!
后院。
爬起身的摩焰兒,看著已離遠的蕭嫣,她面帶憂傷得說:“我就知,你不會殺我。其實你是誰,安康也好,蕭嫣也罷,我是真心想交你這個朋友的?!?p> 蕭嫣沉著臉,沒有回應。
外面紛亂的聲音傳到兩人耳朵里,摩焰兒心下一驚,問蕭嫣道:“你在外面布置了什么?難道除了摩家人,其他人你也要動?”
側(cè)耳聽了一會兒,蕭嫣抬起頭說:“我蕭家因那場大火,早沒什么人手。是郭復不知哪來的侍女填充進來,才有你看到的大批侍女?!?p> 這個郭復可沒有好心眼!摩焰兒擔心安雅等的情況,想出去看看,不想匕首突然架在脖子上,她看向臉色陰郁的蕭嫣:“看來蕭小姐又改主意了呢。”
蕭嫣欲言又止,見摩焰兒推開匕首還要離開,她心急之下,真的揮出匕首在摩焰兒的脖頸處留下一道口子。
摸著脖子的傷口,看著手上真實的血,摩焰兒氣惱地說:“竟然真的要動手,何必演方才那一出?我真的不懂你了!”
拿著匕首的手在顫抖,蕭嫣看著刀尖的血有些后怕,可見摩焰兒依舊有出去的趨勢,蕭嫣大叫起來:“出去送死不如死在我的刀下!死在外面,郭復會拿你煉妖煉鬼,甚至打散你的魂魄!可死在我刀下,就只是個死人,你還能輪回?!?p> 說這番話時,蕭嫣流淚的眼睛一直看著摩焰兒,語氣是真誠的,她接著說:“我沒想過來的人會是你……原本一切都是給摩老爺準備的——焰兒,我不想傷害你,我知你是無辜的……求你別出去,不然我只能把你殺了!”
感受到蕭嫣的為難和真心,摩焰兒也落了淚,可想到外面是幫助她的朋友們,她搖頭說:“我必須救他們,他們是因我才受牽連,然后受難!我沒辦法什么都不做!”
話音剛落,摩焰兒眼疾手快地朝蕭嫣揮手,方才起身順便抓起的沙子,再次撲向蕭嫣,在蕭嫣提手遮擋的空隙,摩焰兒沖出后院,一刻不停的到了交流場地。
場地之慘烈讓摩焰兒目瞪口呆,眼見倒下的人越來越多,她發(fā)瘋一樣吼叫著:“凡人的血氣有什么好?有本事來吸本神女的血!”
她現(xiàn)是凡人身體,感受不到她神族的血氣,蜃妖依舊貪婪的圍剿著其他人,很快摩焰兒發(fā)現(xiàn)安雅成了蜃妖的嘴下之物。
“住手!”摩焰兒立馬沖進蜃妖的包圍圈,下意識地念起法決:“幽幽明煌,星火焚天,聚吾心輝,燃盡淵罪!焰斬!”指尖冒出火苗,摩焰兒沒來得及喜悅,那火苗轉(zhuǎn)瞬熄滅。
而這法決像碰了蜃妖的逆鱗似的,轉(zhuǎn)瞬間所有蜃妖都放下其他人,齊齊涌向摩焰兒,發(fā)出兇狠異常的聲音。
一大片黑色濃煙里,即將遇害的摩焰兒卻愣愣看著指尖:目的好像達到了……就是,有點兒費我?!
“摩焰兒!”死里逃生的小乞丐看到這一幕,眼睛都瞪直了。他搖晃著起身,想過去保護摩焰兒,走了沒幾步卻栽倒在地,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被吸了不少血氣。
眼看摩焰兒的身影消失在無邊黑色中,小乞丐無力地伸出手,情不自禁落下一行淚:“不要!”
看見這一幕,郭復是樂不可支,心想這摩焰兒一死,摩老爺不得哭死在她墳前?要是成真,就是天大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