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蔡員外蔡首富那檔子事出來,湞陽縣周邊上的妖靈精怪就遭了難。不少自詡正義之師的人趨之若鶩般從五湖四海趕往交州,尤其是湞陽。他們一個個都像聞見腥的貓,日出出城大行殺戮之舉,日落回城內酒館吹噓。
雖然往常斬妖靈除精怪也是常事,但像現在這樣瘋狂的景象,在湞陽還是百年來頭一回。
不過他們這些舉動倒也有跡可循。
武朝大一統(tǒng),人妖止戈天下太平,尋常百姓若想出人頭地,名望必不可少。像是這種隨便什么人殺上幾只妖靈精怪就能拔拔名氣壯壯聲望的機會,沒人會放過。
酒樓喧囂,一個苦哈哈的中年男子正在低頭飲茶,桌上是往日他看也不會看的粗茶淡飯,他身上不是沒有錢,只不過現在沒那享受的心情,點一桌能飽腹的就成。
從風光無限的一縣首富跌落成不敢見人的‘逃犯’,那滋味難以形容。
他苦澀感嘆一聲:“我怎么就聽人去買什么狐貍啊...哎...”
其實落到這個地步,多少也是他自己的原因,若不是為炫耀為了提高身價而私買靈狐,自己也不會被那些人盯上,惹得上繳財富保命不說,還要‘豁出性命’去戴罪立功。
那位大人讓我討好那個乳臭未干壞我好事的小子...
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正思索著心中秘事,聽得旁人議論,引起了他的注意。
“喂,你聽說了嗎,妖族近來興風作浪是為了刺探我們人族的虛實?!?p> “刺探虛實?它們想干嘛?”
“這還用說?當然是不顧千年和平,欲挑起人妖戰(zhàn)爭??!”
“它妖族吃飽了撐著沒事干挑起戰(zhàn)爭,這對它們來說又什么好處?”
“要不說你無知呢,當然為了天材地寶?。∧惝斔F山惡水的大荒是我地大物博的神州?”
“呵呵,若真如此,我便要叫它們有來無回?!?p> “哎,我曾在一本古籍上看到,遠古時候,妖以人為食,最是喜將人圈在一個地方似養(yǎng)豬一般的養(yǎng)著,等到人多了,便是他們大快朵頤的時候。”
“你當是好膽,在這危言聳聽!”
圈養(yǎng)人族以充肉食?
這些言論倒是天方夜譚,夸夸其詞。那個臉上滿是苦哈哈的中年男子目中閃過精光,隨機又暗淡,嘴里念叨著“機會來了”便丟下一小串銅錢出門而去,一桌酒菜五十三文,不多不少剛剛好。
不過在去實現心中抱負之前,他必須去找一找周安那個臭小子。
小二收好桌上銅錢,望著離去的中年男子,嘴里疑惑道:“那人怎么好像是蔡裴蔡員外?!?p> 桂陽縣郊外,周安帶著南綠衣重返了十四的村子,沒了禁制在,倒也好分辨灌木入口小道。但在村中走了一圈,發(fā)現所有茅屋實在是沒有一個可以容人居住的,便又走了幾步去到溪邊曲地龍的屋子。
若不是為了躲那人,周安也不會帶著一身傷扛著南綠衣費盡功夫走好幾里地來此。
入內,周安將茍延殘喘的‘曲地龍’從兜中拿出放下,看著巴掌大小的蚯蚓從桌面沿桌腿蠕動到地上,而后鉆進內屋。
出時男女兩人,回時一條蚯蚓。
當真世事無常。
南綠衣情緒有些低落,喃喃道:“五娘,我答應你的事完成了?!?p> 周安坐靠在一邊舒了口氣,忍受著渾身上下傳來的劇痛感慨道:“沒想到妖的情感竟然能如我們人一般...只不過我們居然沒發(fā)現五娘是只樹妖?!?p> 南綠衣很快就收拾好情緒,費力丟了個瓷瓶給周安,只說是外用內服能治傷,而自己則是吞了一顆丹藥然后閉目養(yǎng)神起來。
周安沒有矯情,他本就身無分文,手中最值錢的乾坤戒還是從蔡員外那順來的,戒中除了些排不上用場的凡品寶器外,便是些普通衣物了。
等他上藥調息完后,再睜眼就看南綠衣提著兩只烤雞從門外進來,那雞一只焦黑一只半熟半生。
“綠衣,我見你傷得都難以動彈了,這就好了?比我快多了?!敝馨擦w慕道。
他無什么外傷,多得是內傷暗傷,服藥調息過后,雖穩(wěn)定了很多,但體內筋脈斑駁漲裂,不是一時半會可以恢復的,而之前相融的兩股力量在此時也涇渭分明,各安其事。
南綠衣俏皮一笑,揚了揚手里的烤雞,回道:“你是不知道,修雷決電刀力竭虛脫起來可難受了,對了,第一次做吃食,兩只烤雞你想要哪只?”
說是兩只烤雞任周安選,可她的眼睛則一直停在賣相好看的那只上。
周安笑著搖搖頭,不顧她撅著嘴巴一臉不舍接過她看上的那只,直起身來。
見她深深呼吸兩口,閉著眼睛一副英勇就義的樣子張嘴就是要咬焦黑的烤雞,周安沒忍住輕笑一聲。
“你是不是傻,撕去那些烤焦的吃不就成了,這只沒熟,我再去烤烤?!?p> 等他回來時,南綠衣手中的烤雞已小了一圈,而上面只被咬了一小口。在南綠衣期待的小表情下,兩人互換了一下。她謹慎地扯下一片焦香撲鼻冒著油光的帶皮雞肉,小心翼翼地放入口中,隨著她的咀嚼雞肉下肚,雙眼逐漸冒出光來,改手撕為嘴咬,吭哧吭哧就將二次烤制的雞吃了個干凈。
南綠衣抹了抹嘴巴,心滿意足道:“周安,沒想到你烹食這么好吃?!?p> 周安早就啃完那只被扯掉近半的干柴烤雞,聽得稱贊,打趣道:“好說,我這廚藝抵不抵得了你的丹藥?”
兩只雞無論從味道還是賣相都高下立判,南綠衣哈哈一笑,連忙點頭,卻見自己烤的那只同樣被周安解決干凈,心想剛才自己莫不是啃了一口最難吃的部位,便好奇問道:“我做的那只你不覺得難吃嗎?”
“挺好的,比這還難下咽的我都吃過?!?p> 南綠衣氣極,周安不解,兩人無話各分一角打坐療傷修行。
桂陽城內人聲鼎沸,叫罵聲叫好聲不一而足,皆因告示欄上頒布了一條好消息。
郡守斬屠村之妖于野。
叫好是說,近日在人們視野中不斷蹦跶卻滑不溜手的妖族終于被收拾了一通;叫罵是說,小小妖族也敢在人族的地界上興風作浪。不過有些沉默的人卻持著不一樣的看法,民眾群情激昂,若這等情緒再熱上三分,人妖開戰(zhàn)便不遠了。
這不同與尋常征戰(zhàn),人妖兩者如兩尊大羅神仙,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要驚天動地。
客棧后院甄叔正指點著十四練功修行,兩三日相處,甄叔已經看出十四的體修潛力竟然比周安還要好,若是修力大勢沉如山岳的無鋒重劍,不消十年,恐怕世上就要出現一位以力破法的劍尊。
是以甄叔許了十四好些物件交換,讓他跟隨自己修劍,可越練甄叔心里就越失望。那買來的劍在十四的手中就像一根鐵棒錘頭,任他再怎么悉心教導,十四就是不開竅。只一個最簡單的‘劈’,連著劈了千劍,沒一劍是能讓甄叔看得上眼的。
無論是握劍姿勢,還是發(fā)力方式。指點了不下百次,就是學不會。
就論這修劍,十四的天賦都夠不上周安的萬分之一。
甄叔沒眼再看十四,隨口教了套拳法任其施與,罷了心道,“還是看周安那小子練劍賞心悅目,這十四...唉...沒想到我堂堂甄三重也有看走眼的時候?!?p> 轉頭入屋,十四沒有練拳跟了上來,跟在甄叔屁股后頭伸出肉掌揚聲道:“甄叔,今日修煉你還未給我銀子?!?p> 甄叔有些氣惱地將二兩銀子塞了過去,花錢求人練劍這個行為再不得有。
十四接過銀子,奶聲奶氣問道:“甄叔,你說我大哥七日內就要歸來,這都第三日了,怎還不見回?”
“這才第三日。”甄叔強調了一下。
“那不也是七日內嗎?”十四天真問道。
“七日內、七日內,就是說這七天之中的任何一天,懂了嗎?”甄叔又重復了一遍昨日的說辭,想起指點十四練劍時也是這般光景,甄叔便不再多言,任由十四跟在屁股后頭追問。
回到房中,桌上靜躺著一封信,上書‘三重前輩啟’的字樣。
‘三重’為自己的本名,自那件事后,自己已經隱姓埋名多年,再無與往日相識之人有半點瓜葛,這時候收到這樣一封信著實有些蹊蹺。
甄叔拿了些碎銀打發(fā)了孜孜不倦的十四,讓他在房中隨意玩耍,耳根清凈了方才打量起桌上的信件來。
確認信無異樣后,他拆信一看,才知道是趙無衣趙公子的來信。信中言明,讓幾人莫要再摻和桂陽妖現及五娘的事情,只管努力修行,至于其中緣由并未提及半字。再就是他有要事先行一步,江湖路遠,有緣再見。
果然,趙公子是知道了自己真實身份的。
余可類推,趙公子的出身該是如自己所猜測的那樣。
三趙之一。
甄叔收信沉吟,他前三十年醉心練劍,后近十年又鉆進了鍛器煉寶一途,對人妖之間的齟齬并沒多大關心在意,但他終歸出身名門,從趙公子字里行間隱約感覺風雨欲來。
倒不是說現在,而是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