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陽鐵甲魚貫而入,將整個賈府圍得水泄不通,里三層長槍刀斧手,后三層勁弩長弓。不怪他們陣仗弄得這般大,蓋因妖族多次殺人,荊州百姓人心惶惶不說,朝野震怒,荊州牧還被一道圣旨罵了個狗血淋頭。作為荊州牧的心腹、桂陽郡郡守,黃澤恩是三令五申,桂陽絕不能出亂子。
可剛實施宵禁的第一夜就有人枉顧法令,哪怕郡守不怪罪,當(dāng)值的人心頭也不免掠過惱怒,心說無論是誰,都要嚴(yán)懲,意圖殺雞儆猴。
賈府做為扎根桂陽三百余年的名門望族,還從未有官兵敢直接領(lǐng)兵闖府的經(jīng)歷。家中下人們更是從未見過如此場面,被寒槍指著的身體皆是瑟瑟發(fā)抖,不敢動彈。
領(lǐng)頭的百戶向前,大手一揮,喝令手下將賈府搜地明明白白,違令著拘,不用留手。
堂前的喧鬧傳到后院,本欲對南綠衣發(fā)問的中年男人,擺頭對旁邊管事低聲說了幾句,便帶著夫人去了堂前。他要看看是何人有那么大的膽子,直闖賈府。
帳中女人已經(jīng)安靜,不在叫喚,但并未將紗帳揭開,下床見人。南綠衣剛欲上前,管事大步橫在中間,隨后好些持棍棒的家丁將綠衣團(tuán)團(tuán)圍住。
這些家丁各個腳底懸浮,氣息軟綿,不消看就知道全是些繡花枕頭。對于南綠衣這種三品修士來說,一根指頭便能將其全部撂翻,可她不能。見管事并未立刻發(fā)難,綠衣拱手解釋道:“小女夜闖貴府事出有因,還望海涵,如可能,還望小姐能出帳一見?!?p> 管家面容滄桑,估摸能有知命之年,從小便入了賈府,一身氣度沉穩(wěn)老練。他看的出來,眼前這位二八女子是位修行者,是以同樣作揖回禮,令家丁放下棍棒,以禮待之。
小姐未出聲,卻聽管家言。
“姑娘眉間英氣勃發(fā),老奴自是信得過你,不若與我廳前一敘?”
管家抬手做請,禮數(shù)周全,眼里又透著些許肅色,讓綠衣生不出拒絕來。
可綠衣還是心憂,目光繞過管家看向紗帳,將頭湊了過去低聲道:“實話與老人家說,我一路追著擄人的妖邪而來,而那妖邪最終消失的地方正是此處,你就一點不擔(dān)心你家小姐?”
管家一字不落聽完,面無異色,依舊笑著不退不讓,只口中再說一字:“請?!?p> 南綠衣眉頭一皺,暗中靈決一捏,雙目瞪大,發(fā)現(xiàn)帳中再無異狀,只好無奈出門。
待外人離去,管家走到帳前微躬身子,柔聲道:“五娘,沒事了,莫要驚慌?!?p> 帳中女子幽幽回道:“嗯,謝謝福伯。”
隨即管家又將目光投向床榻深處,眼神不變,語氣亦不變,說:“老奴雖沒有絲毫瞧不起姑爺?shù)囊馑迹腥艘龟J,還希望姑爺能拿出點男子氣概來,護(hù)著點自家娘子?!?p> 床里被子未動,而女子嬌嗔:“福伯?!?p> 管家搖頭不再提及,只是暗嘆,小姐果真愛慘了這姑爺,愣是將之招贅回家不說,還事事護(hù)著。這姑爺說容貌吧,平平無奇,說才華吧,肚中點墨沒有,真不知小姐是從哪尋來這夫婿...
思及心中又是一聲長嘆。
臨走前,管家只說外間雜亂,家主自會平息,莫要驚慌,只管好生休息便是。
女子喃喃稱是。
帳中姑爺從始至終一言未發(fā)。
正廳亮堂,正中主位坐著中年男子,手邊是其夫人。
右手首位,百戶端坐喝茶,除此之外,便只剩下些兵卒。自他率兵卒入了賈府后,心頭的惱怒便去了一半,待賈家主現(xiàn)身后,另一半便也消了。其間搜捕全府上下可疑之人的命令中,又多加了一條,賈府后院不得入。
無他,面前男人的長女現(xiàn)為郡守的二夫人。
是以他入府后只能抓“人”,而不能抓“妖”。不過即便真有妖,入了賈府,當(dāng)也掀不起什么風(fēng)浪才是。
南綠衣被帶至廳前,百戶二話不說,先聲奪人:“你便是違宵禁、闖賈府的賊人?!”
按理說,夜間漆黑,但眼前百戶明顯同樣是修士,剛才一路追截,自己的所作所為他定看在眼里。雖已想過自己手里沒點真憑實據(jù),定不好過,可沒想到,這官兵睜眼說瞎話,還未詢問便給自己安了個罪名,南綠衣只覺心中氣悶,義憤填膺說道:“你這是血口噴人!有妖不抓,污蔑我作甚!”
百戶冷哼,直言:“污蔑?此間那條你為曾犯!而且睜大你的眼睛瞧瞧,這賈府哪來什么妖?我明明只看見了兩個賊人擄人入了賈府,說,你的同伙在哪?!”
南綠衣氣極,幾欲拔刀。
一兵卒入廳,在百戶耳邊低聲說了兩句。百戶點頭起身,對著賈家主拱手致意,“事發(fā)突然,還望賈先生海涵。”
后無視南綠衣,大聲嚷道:“左右!將這名女賊子給我押回去!”
在百戶握刀注視下,南綠衣并無反抗,任由兵卒上前以玄鐵銬夾鎖住雙手。綠衣深知能當(dāng)上百戶者,定有二品巔峰的實力,加上院中百十來個鐵甲兵卒,打不打得過暫且不說,若反抗之下,失手沾了兵卒性命,被通緝事小,再不能正大光明在世間行走才是最難受的。
目視兵卒押解南綠衣出門,百戶轉(zhuǎn)頭看著賈家主,抱拳行禮,后意味深長道:“先生是讀書人,胸中有浩然氣,想來家中不可能有妖邪藏匿?!?p> 賈先生起身回禮,看著這場虎頭蛇尾的鬧劇結(jié)束。
命下人關(guān)鎖好房門,喚來管家,低聲吩咐。
賈府外,兩道身影正收斂氣息趴在屋檐陰影處注視著一切。兩人分別是甄叔和周安,為了不引起官兵注意,他們終究是晚到了一步,只能眼睜睜看著南綠衣被帶走。本來甄叔還想上前截人,但被周安死死拉住,說趙無衣頭腦聰慧,又有官家路子,定有辦法救綠衣出來,甄叔這才作罷。
馬不停蹄回客棧后,在周安屋中找到趙無衣,屋中酒氣散空,再不見亂七八糟的瓶瓶罐罐。而趙無衣此時正襟端坐于案前,案上正焚香烹茶,而他衣著整齊,重新梳理過儀容。臉上紅暈褪去,想來是喝過醒酒茶了。
見二人歸,趙無衣眼皮未抬,手指蒲團(tuán),說:“坐。”
周安端起無衣茶杯,仰頭喝盡,長話短說,將事情來龍去脈,所見所聞?wù)f了個大概,后表示,再多細(xì)節(jié)隔得太遠(yuǎn),探聽不得,問如何救出南綠衣。
趙無衣點頭,心中有了定計,但有一點他想確認(rèn),于是轉(zhuǎn)而看向甄叔,問:“甄叔,你認(rèn)為南小姐所追之賊,是人是妖?”
此話一出,周安面露疑惑,他修為尚淺,但也分得清人氣妖氣,與甄叔一路追蹤,他并未發(fā)現(xiàn)有妖氣現(xiàn)。心想若綠衣所追之賊是妖的話,那不就是說,城外吃人的妖族已潛了進(jìn)來,且它還會遮掩妖氣的法門。周安又驚又怒,一邊暗罵妖族狗膽,一邊并豎耳細(xì)聽。
甄叔目光一閃,篤定道:“雖然小姐只與之拼了一招,但轉(zhuǎn)瞬即逝的妖氣還是被我捕捉到,我確信,是妖無疑!”
甄叔言之鑿鑿,周安沉默了。桂陽郡普通平民數(shù)以十萬計,有一只妖暴露,便可能有無數(shù)只妖沒暴露,一時間他竟慌了神,轉(zhuǎn)頭望向趙無衣。
趙無衣問完便沒再言語,反而閉目養(yǎng)神,時不時喝上兩口茶。
周安欲言又止,焦急之色流于表面。雖然練劍不長,但他多少磨煉了些心性,可即便如此,他心中還是不免焦急,沉穩(wěn)不得??伤溃还茏约喝绾谓辜?,也無大用。
只好耐著性子不斷給無衣茶盞續(xù)茶。
香燃盡,茶湯寡淡。
兩人被趙無衣給趕出了房間,只得一句。
明日去衙門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