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魯特躺在上鋪看著斑駁的屋梁。
木制屋梁的角上正有一只蜘蛛在結網。
魯特就這么看著,雙手枕在腦后,心里卻在翻江倒海。
到現在方才那一眼的震撼仍然揮之不去。
那時的震撼強到他都沒有注意查爾斯后來說的所有話,就連如何回到屋子里,如何爬上床都有些恍惚。
曾經的一個個問題,雖然沒有確切的答案,卻都有了方向。
為什么村子附近會出現兩個魔女教教徒?
為什么魔女教教徒要對付赫里斯?
為什么卡莎的黑發(fā)有一縷是白色的?
為什么魔女教教徒可以堂而皇之地成為勛爵的幕僚?
為什么三小姐與卡莎簡直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要是只有單獨的問題放在那里,肯定是任憑魯特如何也想不出個準兒來。
但這些問題放到了一起,魯特卻很明確地有了一個猜想:
自己見到的卡莎是不完整的。
之前的點滴就像是珠串上的一枚枚珠子,隨著三小姐這條線的出現,逐漸都被串聯了起來。
而魔女卡莎缺的這一部分自然就是這個三小姐了。
魔女教教徒并不是要對付赫里斯,他們的真正目的其實是三小姐,赫里斯只是他們達成目的過程中的絆腳石而已。
“喂,睡了嘛?!?p> 下鋪的喬西不搭話。
魯特氣不打一處來,再怎么矯情也該有個頭吧。
讓他一個兩百年的老熱臉去貼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的冷屁股,他怎么能不生氣?
幾次三番下來,忍耐也是有極限的。
魯特直接翻身下床,直接靈巧地躍上了喬西的鋪位,往他身邊一躺。
喬西全然沒想到還能有這種事情發(fā)生,嚇了一哆嗦。
這時候魯特注意到,即使這個小孩嚇了一哆嗦,臉上的表情變化也很少。
“該不會帶了個面具吧?!?p> 這明顯是不可能的,但是魯特還是沒忍住伸出了手捏了捏喬西的臉。
“嗯,還挺軟,涼涼的手感還不錯。”
想到這里,魯特又捏著輕輕擰了一下。
雖然不疼,但是喬西的眼睛都瞪大了,這大概是魯特見過喬西所能做出的最驚訝的表情了。
甚至他忘了吸鼻子,一道清水鼻涕蜿蜒了下來。
之前魯特檢查過喬西是五行相容的體質,理應體質過人。
可喬西這副模樣分明就是個體寒之人。
這又是為何呢?
面前這個少年盡可能地縮在遠處,但是臉被捏著也縮不了多遠,只能咧著嘴道:“你想干什么?”
魯特腦子里還在想喬西為什么會一直止不住的流鼻涕,現在喬西一開口才反應過來自己還捏著人家的臉,這才有些許惡心感泛上來。
倒不是因為喬西掛著鼻涕,他當年還是妖道人的時候吃過腐肉、喝過泥水,流個鼻涕還不至于破壞他的心情。
而是自己并沒有龍陽之好,斷袖之癖。
原本捏喬西臉只是當捏個小娃娃的臉,但現在兩人同床共枕,距離很近,自己這舉動確實有些曖昧不清,這可著實惡心到了自己一把。
只得訕訕地縮回了手,沒好氣道:
“問你點事兒,你要如實作答?!?p> 喬西看自己的臉被解放了,猛地一下坐起遠離了魯特,抬手先用袖子抹了鼻涕,又揉著自己的臉,含混不清道:
“憑什么!”
窗外月光狡黠,將微微光芒投進了石屋。
兩人對視,能聽見對方的呼吸聲。
魯特沒有急著回答,他放飛的思緒又想起了別的一些東西,現在看起來在看著喬西,但其實心思早就沒了。
喬西看著昏暗之中斜躺在自己鋪上的魯特,一手撐著頭,一雙眼睛在黑暗里似乎還炯炯有神地盯著自己。
不知怎么的,少年只覺得自己雙頰發(fā)燙。
雖然看不太清魯特的模樣,但依稀之間反而更有朦朧。
不得不說魯特的面相是極好的,清秀英氣,雖然還未長開,但已經顯露幾分美男子的端倪。
最關鍵的他這面相不僅好看,而且還偏中性,要是把臉上的污漬洗洗干凈,好好打理一番,未必不能裝成什么小姑娘。
喬西一邊摸著自己的臉,腦子里也胡思亂想起來。
一時間覺得自己畢竟長得也不差,說不定……
臉頰更燙了,低下了頭,只覺得心臟要從胸腔里跳出來一般。
要說之前是驚怒交加,現在就是七分羞怒三分恐懼。
“我……我該不會喜歡男人吧。”
這個念頭盤旋在喬西的腦海里揮之不去。
魯特摳了摳鼻子,然后揉搓指間,隨意一彈,徹底破壞了他自己的形象。
喬西一抬頭就看見這一幕,瞬間一盆冷水從頭澆到了腳,也就冷靜了下來。
“你剛說什么?我沒聽清……”魯特滿不在乎道,說著摳完鼻子又去摳耳朵。
喬西面無表情,少年第一次心靈悸動就這么被撲滅了。
窗外的月亮似在偷笑。
心靈悸動的可不止喬西。
鎮(zhèn)子外北面山坡上的軍營某處,這里是預備役的營帳。
安迪猛地從大通鋪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咽了口口水,才將旁邊那人的臭腳丫子從自己的腿上拿開。
他從夢中驚醒。
但那真的是一個夢嗎?
夢里有一句話讓他即使醒過來了也無法忘懷。
而那人的形象無比清晰。
但這怎么可能呢?
自己也不是不認識對方。
那個夢里的形象和記憶中的那個形象完全無法重合在一起。
安迪的心緒稍微平復了一些,默默念出了夢中那人說過的那句話:
“我有一劍,斬盡群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