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故事(上)
點點火光在夜幕下的叢林跳動。
安娜正是火光之一,她舉著火把,一個人在灌木從中披荊斬棘。
她是自愿加入搜尋小隊的。
跟那些哭泣的農(nóng)婦不同,她沒有丈夫。
那些得知孩子丟失的男人或暴跳如雷,或難以置信,即將跟村長和領(lǐng)主的信使打起來的時候,她默默站在一邊。
而當這些男人被隨行護衛(wèi)架開,信使?jié)q紅著臉扶正自己頭上插著羽毛的氈帽,喊道:
“我們需要一個搜救隊……”
安娜在眾目睽睽之下第一個走了出來。
遙遠的火光在林間跳躍,這時候安娜才注意到自己和小隊的距離越來越遠了。
實話說,搜尋隊并沒有什么特別好的搜尋技巧。
除了村里的獵頭獨自深入林中,其他人在失蹤地點附近進入林子前都是一字排開,傻瓜般的地毯式搜尋。
安娜的左手邊是杰克,右手邊是艾利克斯村長。
老村長深深地自責(zé),在先前男人們的辱罵和推搡中,低著頭一個勁兒地道歉。
但他是安娜站出來之后第二個反應(yīng)過來并站出來的人。
而那些早些時候就喊著要去找自己孩子的男人們卻不約而同地楞了一會兒才組織在了一起。
楞的時間很短,但很清楚,涇渭分明。
信使將大部分的村民都組織起來了,又和另外幾個村子的信使、村民匯合。
就這樣,一個百十人的搜尋隊開始了尋找。
安娜聽見信使們閑聊,提到了隔壁領(lǐng)地的叛亂、叛軍綁架,也提到了空間裂隙之類。
看起來也沒有太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只是為了盡快完成工作盡早交差。
據(jù)說真正的搜尋小隊將會由領(lǐng)地里的法師主導(dǎo),施展那種會顯示過往的法術(shù),不過那些法師老爺還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去做,都還沒有回到領(lǐng)地。
現(xiàn)在只能靠人力。
只是為了應(yīng)付暴怒的領(lǐng)主大人,走個過場而已。
她不懂這些,她只想找到魯特。
抬起頭,樹林縫隙間的群星閃爍,旋轉(zhuǎn)著似乎紛紛落下,好像雪花……
五年前,正是在一場風(fēng)雪里。
安娜蹣跚地抵著風(fēng),推著一架獨輪的木車在土路上艱難前行。
她剛從鄰村換了些常用的東西,看著天上飄雪便回來了,但沒想到走到半路上雪越來越大,風(fēng)也愈加凌厲了起來。
迎面而來的風(fēng)扯開了她蒙在頭上的頭巾,她聽見風(fēng)里送來的輕微咳嗽聲。
虛弱而柔嫩。
很快再次傳來的咳嗽聲告訴她沒有聽錯。
安娜開始循聲尋找,很快在路旁的林子里看到了一個倒在樹叢里的小孩。
凌亂的黑色長發(fā)掩蓋著他被凍得蒼白而通紅的小臉。
他身上很單薄,穿著的是根本不合身的寬大衣袍,也索性衣袍寬大,他可以蜷縮在里面。
白色的雪覆蓋在他身上,而他不住地咳嗽著。
看著這個瑟瑟發(fā)抖的漂亮小孩,安娜以為這是自己的幻覺。
因為自己的丈夫剛結(jié)婚不久就離開了自己,她一直是一個人生活。
村里有些無聊的家伙會說一些閑言碎語。
大體就是像自己這般粗壯的女人怎么可能會有男人喜歡。
胡克會娶自己不過是因為兩家曾經(jīng)交好,迫于自己家里的壓力而已。
她一向是不在乎的。
但是看到這個小孩的時候,安娜內(nèi)心最柔軟的地方被觸動了。
特別是當她把孩子抱起來的時候,他牢牢地抓緊了她胸口的衣服,輕聲地咳嗽也不松手。
在這個粗鄙農(nóng)婦的內(nèi)心中長出了名為母性的花朵。
確認這個孩子并非附近誰家走丟的之后,安娜領(lǐng)養(yǎng)了他。
最開始的一年里,她很怕這孩子離開自己。
因為這個孩子很孤僻,話也很少,基本都是自己與他說話。
哪怕是面對面跟他說話的時候,他也只是默默地聽著,黑色的眼瞳里好像沒有什么感情。
就好像他溫暖的內(nèi)心丟在了那天的風(fēng)雪里。
但安娜始終記得這個孩子緊緊抓住自己衣服的小手。
現(xiàn)在想來,對這個孩子,安娜并沒有展露足夠的、屬于母親的柔軟。
她教他干農(nóng)活,也從不將他捧在掌心。
一方面是覺得過于瘦弱的孩子需要鍛煉來強壯自己的體魄。
另一方面是因為她從來沒有做過母親,她不知道怎么養(yǎng)育一個不是自己孩子的孩子。
而就是在最開始的那一年里,這個孩子雖然像個木頭一樣,很少說話,但總會跟在自己的身邊。
洗衣服的時候會跟著到溪邊,拾柴火的時候也會跟在身后抱著籮筐跟著撿。
雖然不說話,但是安娜終于有了陪伴的溫暖,所以她給他取名叫“魯特”,一個代表著親密的名字。
時間流淌得很快,也很慢。
魯特漸漸長大,作為一個男孩他發(fā)育的有些慢,看起來也比村里同齡的矮一些,弱一些。
但跟著一起干農(nóng)活好幾年,他其實并沒有看起來那么柔弱。
讓安娜最開心的是魯特好像對自己打開了心扉。
對外人的時候他依然是一副冷漠的樣子,偶爾也會出于禮貌,做出回應(yīng)和對話。
但是魯特只有在自己的面前才會有一副小孩的模樣,會笑,會捉弄自己,話也越來越多起來。
越是這樣,安娜越怕魯特有一天被人接走。
她無數(shù)次向魯特確定過,他是否還記得自己的父母。
但魯特都說忘記了,就連自己原本的名字也遺忘了。
可安娜依然害怕著,所以她也不愿意建立過于親密的聯(lián)系,只是設(shè)想著如果胡克沒有去什么狗屁傭兵團的話,自己的孩子說不定也這么大了,于是她讓魯特叫自己“姑媽”。
真的,時間流淌得很慢,但也很快。
幾個月前,魯特感染了灰精靈。
為了避免他被那種皮膚蒼白只有拇指大小的怪物吸食孩子的腦髓。
而且那段時間魯特總在喊好幾個人的名字。
有兩個名字喊得時候咬牙切齒,一個是“玄通老狗”,一個是“正德禿驢”。
有一個名字喊得時候有釋然,那是“殺生禿驢。”
還有一個不像是名字,但在輾轉(zhuǎn)反側(cè)中低吟了最多次,是“師姐”。
最關(guān)鍵的是,魯特昏迷期間說的這些名字都不是自己能聽懂的語言,那是一種奇怪的從未停過的語言——就像是被灰精靈操縱了一般。
最終,她還是聽從了鄉(xiāng)賢的話。
潑了冷水、打了巴掌的安娜看起來氣勢洶洶、不近人情。
但在這之前她掙扎了很久,拿著那盆水猶豫不決。
直到魯特再次喊著奇怪的名字坐了起來。
說實話,那一巴掌是牟足了勁兒打的。
大概是因為在她內(nèi)心最深處恐懼著一種可能。
如果……這不是感染了灰精靈。
如果……這是魯特在恢復(fù)以前的記憶……
那自己將永遠失去自己的孩子。
聽說鄰村有個傻子是因為小時候被家里人一巴掌打傻了……就一巴掌……
“我……寧愿他是個傻子?!?p> 但打完就后悔了。
安娜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又看著迷迷糊糊地坐著的魯特。
霎時間心頭百感交集,一把將這個小孩抱在了懷里,就像當初剛撿到他一樣,而心里一遍遍在罵自己。
當然她不知道的是,懷里的這個孩子還是恢復(fù)了記憶,只以為是再次重逢。
可領(lǐng)主老爺并沒有給這個粗糙的女人足夠的時間去享受重逢的樂趣。
魯特又要走了。
這也大概是安娜此時心理最后悔的一件事。
那就是沒有好好的告別。
不是她不想好好告別。
而是她不會。
而且她很生氣。
生氣那小子居然對于離開表現(xiàn)出了一種期待。
那語氣,就像是很久以前那個叫胡克的男人一樣,幾乎是眼里冒著興奮的光,說著自己將要離去。
安娜太生氣了。
這種對于離開的向往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就算這臭小子被找到了,自己也要狠狠打他一巴掌!
現(xiàn)在想著的亂七八糟的這些,只能讓安娜愈發(fā)地緊張和恐慌起來。
盲目地揮動著手里的火把,眼神在潮濕陰冷的樹林里尋找著。
迷散的霧氣被攪動。
今早的一場細雨將腳下的林地變得濕滑黏膩。
安娜離小隊越來越遠。
忽而她看見前方的林地里似乎有些奇怪的響動。
右側(cè)的前方好像是個搜尋隊的人拿著火把,但是火光劇烈抖動了一下。
周圍實在太暗了,火把又太亮了,中間還有一層薄霧,反而看不清那里的情況。
只看見那個火把抖動了一會兒,那人就靠著樹坐下,然后被灌木遮住了身形,火把也落在了地上。
那里徹底陷入了昏暗中,只有跌落的火把光芒將霧氣渲染上了不祥的橘紅。
這時候安娜突然感謝起讓自己行動如此艱難的那場雨。
如果不是早上的一場雨,保不齊跌落的火把會引燃整個樹林。
她抽出了腰間的斧子,對著那邊喊了句:
“怎么了!”
沒有回應(yīng)。
安娜也沒有大咧咧直接走過去,而是小心地挪了兩步,拿著斧刃對著那個方向,再次喊了句:
“沒事吧!”
過了一會兒,那里才有聲音傳了過來,嗓音尖細:
“沒事!我肚子疼,解決一下,你別過來!”
安娜站住了,過了一會兒她又往那邊挪動了幾步。
那邊的火把先被舉了起來,然后那人從灌木叢里站了起來,他揮動了一下火把,像是要驅(qū)散霧氣。
緊接著直接就向著安娜走來。
尖細的嗓音又響了起來:“是搜救隊的嗎?”
安娜沒有回答,往后退了一步,她總有種奇怪的預(yù)感。
但是那人走的很快。
沖破了迷霧舉著火把就走了出來。
安娜可以看清那人的臉。
那是一個面容丑陋的駝背男人,臉上有一道淺淺的疤痕,連接著他左側(cè)的眼角和左側(cè)的嘴角,在他皺皮橘子般的臉上連成了一道更為可怕的弧線。
“??!果然是搜救隊的!我剛從那里回來,沒有看見車隊留下的痕跡,肚子不太舒服就在那里方便了一下?!?p> 男人有點自來熟。
他明顯看到了安娜手里的斧頭,看清之后也沒敢再靠近,而是不自然地哈哈笑了笑。
安娜依然很警覺。
她雖沒什么文化,懂得也不多,但是她知道自己右手邊應(yīng)該是艾利克斯村長,而不是這個男人。
而且村長不應(yīng)該走的比自己更快。
男人看安娜不搭話,也有點緊張,但他還偏偏要做出一副輕松的姿態(tài):
“你說,好端端的怎么人就沒了呢?!?p> 他一手舉著火把,另一只手藏在陰影里。
安娜沒有放下斧頭:
“把你的手拿出來?!?p> 男人連忙緊張的將藏起來的手拿了出來,手里什么都沒有拿:
“別緊張,我是附近其他村里的。”
安娜并不記得其他村里有這么一個人。
雖說她并沒有見過附近村里的所有人,也不可能記住附近村里的所有人。
但是這個男人這么特別,尤其是臉上的疤。
如果見過,必然會有印象。
男人咽了口口水,好像知道了安娜的顧慮,趕緊說:
“嘿!別緊張,我是紅獅傭兵團里的斥候,我是最近回到村里的,剛回來幾天就聽見了這個事兒,所以我想,嘿,何不幫一幫大家呢,是吧,啊,哈,哈。”
如果是獵頭或者是斥候,確實是先一步到林子里來的,不過安娜依然將信將疑。
男人急了:“不相信的話,你可以去問派克村長?!?p> 派克村長確實是鄰村的村長。
“名字?”
男人有些猶豫。
“名字!”
男人嘆了口氣:
“你如果找到派克村長,你問他認不認識跳蚤澤莫,你一問,他就知道了。”
清閑人
最近推薦掉的很厲害,說點掏心窩子的話。 實話實說,本書的更新壓力比較大。起點日更千字一水兒的1.8K-2.5K,我2章是別人3章甚至4章的量,而且沒有那種系統(tǒng)文專用水字數(shù)方式(列數(shù)據(jù))。 如果本卷的這個篇章結(jié)束(這個篇章大約還有2章)推薦還一直這低迷的話,我也只能考慮后續(xù)寫作的時候也寫1.8-2.5K一章,畢竟本書目前并沒有給我任何收益,收藏和推薦又不花錢,如果我連免費的支持也得不到的話,我覺得沒必要更新得那么拼命了。 所以大家的推薦和收藏是支持我持續(xù)穩(wěn)定更新的動力,如果想要本人保持3-4K一章的更新量,請加大推薦和收藏的力度,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