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可有吩咐?”
石掌柜瞧見東家少爺唐辰逸下了樓,趕忙迎過去。
“無事無事,忙你的?!?p> 唐辰逸哼著小曲,漫不經心地走了過去。
卻說高升店這兩日生意興隆不止。尤其是上回石掌柜贈酒之舉,博得一片贊譽。
這兩日都是滿座,而石掌柜臉色卻沒有笑容,送過唐辰逸出了門,轉了一圈便又欲上樓。
“小五,二虎,你倆盯緊點兒,我上樓找柳公子說些話?!?p> 石掌柜打發(fā)了一桌子的客人,對著前來收拾的小五和二虎說道。
“石叔,您放心,交給我們兄弟倆?!?p> 二虎搶先笑著回答,身旁正擦著桌子的小五偷偷地給了個白眼,默不做聲將酒壺往邊上移了移。
但二虎卻絲毫沒有注意,待到石掌柜上了樓,但一轉身只聽得“啪”的一點脆響。
“二虎,瞧你干的好事?!?p> 小五其尖銳的嗓音頓時大作。
原來方才二虎轉身時候不慎碰倒桌檐上的一壺殘酒,連同酒壺一道打翻在地上,好巧不巧地被上到一半樓梯的石掌柜也看了著。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弄得,剛才我…”
二虎急得滿頭大汗,慌慌張張地解釋著,眼睛中似乎都流著淚,忍不住看了一眼石掌柜。
“等會兒找你算賬?!?p> 石掌柜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便又回頭行去。
且說石掌柜敲過二樓隔房,里頭傳來柳勇的聲音。
“進?!?p> 待到石掌柜進去一瞧,心中大驚!
只見柳勇魂不守舍地踱步著,地上胡亂丟棄著不少竹紙和墨筆。
“柳公子,出什么事了?”
柳勇顧不得行禮,急忙上前扶住柳勇。
“唉,出大事了。”
…
…
貴竹司附近的一處偏僻。
“頭好疼…”
陸羽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唇干口裂,眼睛里頭全是血絲,渾身亦是臟兮兮的模樣,頭上,背上,腿上均傳來火辣辣的酸痛。
掙扎了兩下,才發(fā)現(xiàn)身上捆著繩子,紋絲不松。
環(huán)顧四周一看,地上鋪著些雜草,墻上亦是破敗不堪,腳落蛛網(wǎng)密布著,連屋頂都露著縫。
唯一慶幸的是自己還算活著,外頭似乎還有水聲,陸羽估摸著自己應該在貴陽府的郊外。
“唉,柳叔估計兇多吉少了,難道天要亡我嗎?”
陸羽心中沮喪,即使自己胸中再多四書五經,此刻也派不上用場。
門外忽然傳來罵罵咧咧的聲音。
“他媽的,那老頭還真有兩下,我現(xiàn)在脖子還疼呢?!?p> 要是柳方在這里便認得此人便是那矮瘦漢子。
這兩漢子原來都是貴竹司的布依子弟,學文不成,學武倒是樂意。高壯的為羅發(fā)光,瘦矮的為羅發(fā)亮。
“給你說了多少遍,不要大意,你偏偏不聽,下次說不定就載到人家手里了?!?p> 另一高壯漢子,便是羅發(fā)光,緩緩推開門,看了眼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陸羽,又看了眼地上的雜草和破舊不堪的竹窗子。
“知道了知道了,大哥你好煩啊?!?p> 羅發(fā)亮猛地一腳,狠狠地踢向陸羽腰間,眼瞧不動,哼了一聲又是一腳,似乎把對其大哥的不滿和柳方的狠意都發(fā)泄出來。
“行了,小妹那一腳估計踢重了,一時半會醒不過來?!?p> 高壯漢子瞪了眼其二弟。
“怕什么,留活口就行了,那家伙出手真闊氣,一個書生就值五十兩銀子,比咱們之前干的賺多了。”
羅發(fā)亮說著邊傻笑,邊俯身捏住陸羽的下巴,又開口道。
“大哥,這書生肉真嫩呢?!?p> 雖然染了臟物,但看的出來原來是模樣清秀,皮膚白凈。
羅發(fā)光心中不由嘆息,自己的傻二弟,腦袋果真是不太靈光,都是同一個老母生的,怎么差距如此之大。
“哇哇哇,大哥,你看這是什么?”
羅發(fā)光正想著事情,忽然被其二弟吵醒回神。
順著羅發(fā)亮的指引看了過去,原來是羅發(fā)亮從陸羽腰間抽出來一把精巧折扇。
“我說方才扛著這書生,什么玩意硌得慌呢。”
羅發(fā)亮抽出來陸羽腰間的折扇,順帶不經意地微微松了開點捆繩。
拾起這折扇打量了半晌,羅發(fā)光愈發(fā)喜愛,笑呵呵地對大哥說道。
“大哥,這扇子給我了。”
說著也不管羅發(fā)光后頭的言語,學著讀書士子的模樣,展開扇子,咧著嘴角出了門。
到了外頭一看,果真是一處偏僻,四周都是一片樹林土丘,遠近只有這兩間破舊的竹屋,陳設卻是半新的。
陸羽所在的竹屋里頭,羅發(fā)光又仔細檢查了幾眼陸羽,看了眼屋外歡天喜地的二弟,嘆息一口,亦是行了出去。
“咔嚓”一聲響起。
地上的陸羽緩緩睜開了眼,不禁彎曲了身子,臉色蒼白,竟是汗珠。
此刻只覺得腰間一陣火辣,似乎一股粘稠漫散出來。
又抬頭看了眼外頭的身影離去,才緩緩抽搐了兩下身子。
“呲”的一聲響起來,陸羽咬破了自己的嘴唇,頭腦瞬間清醒過來,眼前的景象亦是漸漸清晰過來。
“有什么東西可以用的上嗎?”
陸羽掃視一圈,除了破舊的屋頂,地上的雜草,腳落的幾根殘木,再無其他。
陸羽忽然感覺背上硌住,歪過腦袋才發(fā)現(xiàn)身下裹挾著半根木條,許是被一塊扔了進來。
但勉強磨蹭兩下,卻是無濟于事,徒徒耗費體力。
陸羽只得背靠在墻角,腳上一只草鞋已然不見,甚為狼狽,忽然聽得一聲輕笑。
“沒想到我竟然落得如此境地。”
陸羽唯一能做的便是保存體力,等待機會,撐著身子又是一陣摸索,終于在混暗的房間內中拾起一節(jié)殘木。
…
已近戌時三刻,另一間竹屋子里頭。
“大哥,你這啥子酒,沒有勁啊?!?p> 羅發(fā)亮臉龐紅潤,瞇著眼睛,口中含糊不清。
“哼,我說了多少次,做事的時候不要喝酒,你又不聽?!?p> 披著蓑衣從外頭回來的羅發(fā)光,臉上帶著水珠,手里提著兩籠子,劈頭蓋臉地就是罵道。
“嘿嘿。”
羅發(fā)亮只顧著傻笑,哼哼兩句便頭歪了過去,隨即又抬了起來道。
“大哥,我錯了,小妹不是和你一塊出去的嗎?”
正說著,雨幕中冒出來一枚女子,約莫二八年華,身子修長,一雙丹鳳眼閃過桌子,哼了一聲道。
“大哥,先吃飯。”
看起來似乎三人是兄妹關系,但卻又不像,畢竟兩漢子一高一瘦,女子卻是略有姿色。
“小妹我錯了?!?p> 瘦漢子似乎不敢得罪這女子,竟然還賠禮道歉起來。
那女子面無表情,臉色卻是冷色,一字一句道。
“上一次,要不是你喝酒誤事,我們,三哥就不會死的?!?p> 羅發(fā)亮一聽小妹提起三哥,臉色驟變,忽然一巴掌抽了上去,卻扇的是自己的臉龐,瞬間一道紅印折了出來。
一個大男人竟然哭了!
羅發(fā)亮頓時哭聲大作,抽泣著說著。
“都是我錯了。”
對桌的女子面不改色,依舊細嚼慢咽著,似乎沒有發(fā)覺對面的動靜。
“行了,行了,先吃飯?!?p> 羅發(fā)光不忍二弟被一女流教訓,原來三人并非親兄妹,乃是義結金蘭。
所謂結拜,只是形式而已,三人不知道結過多少次,亦不知道許數(shù)人了。
說著便拍了下桌子,制止住哭聲,但羅發(fā)亮依舊一邊抽泣著,一邊吃著蒸餅。
氣氛頓時陷入沉默,三人各懷鬼胎,羅發(fā)光心中后悔讓雁橫秋一道來做這一單買賣。
而雁橫秋更是對兩人不放心,前些晚上偷窺之人雖未揪出,但其心中已然有了數(shù)。
雁橫秋吃過兩下,便拾起一蒸餅,起身出檻,從一旁的水缸里頭舀了半碗,向另一間屋子緩緩走了過去。
里頭的陸羽早已是屏住呼吸,靠著墻角一動不敢動。
雁橫秋瞥了眼角落狼狽不堪的陸羽,嘴角譏笑道。
“你們這些讀書人啊,真是無能,沒本事就算了,嘴巴還欠?!?p> 雁橫秋說著走近,一把拽下陸羽口中的臟布團,嫌棄地丟到一旁。又拿過來身后地上的蒸餅和半碗水放在陸羽跟前。
陸羽聽了此言,面上卻絲毫不慌,咳嗽兩聲,開口道。
“我看姑娘不似野盜之人,許是無奈淪落至此,放了我如何,我愿意出十倍銀子。”
陸羽無奈,出此下策,心里趁雁橫秋打開門栓,朝外頭瞥了幾眼,卻是大片漆黑,遠處似乎透著亮光,卻是遠遠的。
“呵呵。”
雁橫秋輕蔑地笑了兩聲,并未回應。
其實打心底瞧不起這酸臭書生,要不是為了那五十兩銀子,何須如此麻煩,直接一刀兩斷,提著腦袋就去結賬,豈不輕松?
但奈何雇主要求留著活口,只得先養(yǎng)上兩日再做打算。
陸羽心中無奈,又是開口道。
“可是葉玹硯派你們來劫我的?”
雁橫秋自然是知道葉玹硯其人的。但對這次的雇主卻絲毫不關心是誰,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這便是自己的道義和準則。
“這是你最后一頓了,吃好準備上路吧。”
雁橫秋淡淡說了句,便轉身出門,一并鎖上門鏈。
渾身酸冷,又被捆綁住的陸羽自然無法用手取食,腹中雖不饑餓,但嘴上卻是干癟。
只得彎下身子,一嘴咬住碗沿,又是一仰頭,咕嚕咕嚕地喝了個干凈。此時也顧不得什么干凈,性命說不準隨時都會丟了。
喝完過后,陸羽陷入沉默和片刻呆滯,掙扎了三個時辰,木頭碎子磨了半天,背后的繩子除了松動了些許,劃破了半指,其余半點裂開的痕跡都沒有。
如何是好,如何自救?
陸羽陷入了一陣糾結和煎熬。
眼神不經意瞥過懷里的破碗,陸羽猛地睜大雙眼,嘴角露出笑容。
…
隔壁房間內。
“怎么樣,還去給那書生送吃的?”
羅發(fā)光質問道。
“是又如何,若是死了,你還能拿到銀子?”
雁橫秋反問道。
羅發(fā)光不止如何回辯,哼了一聲便不再言語,又拍了拍低頭大吃的羅發(fā)亮道。
“二弟,今晚你值夜,當心點?!?p> 屋子雖然只有兩間,但其中一間卻是敞亮,中間隔了兩塊木板,算是臨時的住處。
“什么時候來?”
羅發(fā)光問了句。
“丑時三刻。”
雁橫秋背對著羅發(fā)亮,卻不知道后者露出貪婪的目光,肆無忌憚地打量著,其大哥趕忙使了眼神,才緩緩收回了目光。
“那就好,這單買賣了結后,我們便散了,這地界也不可多待了?!?p> 羅發(fā)光緩緩開口道。
雖然只是臨時的據(jù)點,但畢竟用了許次,更何況貴竹司的土兵亦是不好惹的,近來似乎被盯上。
再加上因為三弟的死,與雁橫秋起了矛盾,因此羅發(fā)光才徹底打定決心。
原來這三弟和雁橫秋互相愛慕,但一次劫盜途中卻不慎喪命,幾人的關系亦是發(fā)生了翻天覆地。
“嘎嘎?!?p> 漆黑的夜色中是不是傳來老鴰(烏鴉)的叫聲,透過雨幕,甚是凄慘。
羅發(fā)亮走到外頭,和雁橫秋并肩站到一塊,想了想開口道。
“老三的死的確怪不得二弟,當初要不是為了救你…”
還未說完,雁橫秋反唇相譏道。
“救我?還是救你那傻兄弟?”
說完便冷冷地白了一眼。
“就算是救我二弟,你還不是一塊的?現(xiàn)在說這些話又有什么用,這次過后,我們兄弟也和你了結瓜葛,各自安好?!?p> 羅發(fā)光懶得和雁橫秋繞圈子,直截了當?shù)卣f了出來。
“好一個各自安好。”
雁橫秋又淡淡回了句,便不再多言。
卻說屋外忽然狂風大作,連門口的水缸甚至都微微后動,竹屋上的枝條更是“呲呲”的抽動。
“砰”的一聲,連竹屋外頭的扶把都飛起來一塊。
“今晚估計來不了。”
雁橫秋皺著眉頭,微微往里頭退了一步。
“這鬼天氣真…”
羅發(fā)光忍不住咒罵了句。
屋外的雨點愈發(fā)稠密,連遠處的燈火都熄滅了。今夜無月,但少賊人如此著急。
而另一屋里頭的陸羽,身上只剩里頭的單衣,蜷縮到墻角,身子微微發(fā)顫,手腳亦是冰涼。
“禍福將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故至誠如神?!?p> 陸羽嘴角微動,念念有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