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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劍辭

第三百八十三章 南風(fēng)

負劍辭 怒海蒼嵐 3000 2022-10-06 20:00:00

  霄風(fēng)的笑聲的確是酣暢淋漓,可聽在裴忱耳中卻像是某種哀鳴,他們都剛剛經(jīng)歷一場離別,然而此時不能哭泣,就只好以這蒼涼笑意代替。

  凌率見眾人被少司命便纏去了大半,更有些對著霄風(fēng)束手束腳不敢下了重手的,不由得怒從心頭起,大喝道:“霄風(fēng)叛門,刑殿所屬盡管動手,生死不論!”

  這一聲生死不論算是給刑殿下屬的弟子振奮了精神,他們原本都多少有些懼怕凌云,只是凌云此刻已經(jīng)死了,便再沒有什么后顧之憂。

  裴忱聽見這一聲,霍然回首。

  卻聽少司命冷冷道:“你盡管去,有我在他不會死?!?p>  “豎子狂妄!”有人聽少司命這樣狂妄的語氣,當下冷笑一聲。

  少司命慣常不與人爭論什么,只是解了腰間的一根軟鞭下來。

  她身上只這一樣?xùn)|西是當年白夜親自給她的,囑咐她不到關(guān)鍵時刻不要動用,否則不知道會釀出怎樣的禍患。當年白夜的神情似乎也十分猶豫,然而那根鞭子只有跟在少司命身邊才算是妥當,幸而少司命一貫聽話,哪怕是當年與玉衡交手恨玉衡到了極點也不曾動用。

  這鞭子有個很特殊的名字,叫做招魂幡。

  能招來八方孤魂野鬼為冥典鬼道的修行者所用,在千山那樣的地方用起來算是十分得宜,然而在昆侖山上威能卻要大打折扣了。

  少司命將軟鞭一抖,原本柔軟的鞭身登時成了利刃一般直刺入地下。

  裴忱只覺得腳下一陣晃動,及至看見少司命舉動時才駭然道:“不!”

  此地是昆侖。

  昆侖地下正是那要命的陣法,若是少司命這氣勢洶洶的一擊給下頭造成什么動蕩,豈不是正遂了凌率的心意?

  少司命微微有些不解,抬眼看他一瞬,然而瞧他焦急神色不似作偽,一揚手又將招魂幡收了起來,不再去調(diào)動地脈之中的力量。

  至于四面八方,其實干凈得很,至于沒有什么魂魄可供驅(qū)使。

  只有一個影子飄飄蕩蕩近前,卻叫眾人都變了臉色。

  霄風(fēng)一停手,霄火的劍刃擦著他的身子斬過,再慢一分便會將他的身子剖做兩半,可他卻恍若不覺。

  “是你?”他低低道?!澳悴豢献??可是師兄已經(jīng)不在昆侖山上了?!?p>  霄遠本在霄風(fēng)動手的時候便已經(jīng)被牢牢控制住,此刻卻不知是哪里來的力氣,直沖了上來,滿面的淚水。

  那是大光明宮前任的圣女南風(fēng)念,是曾經(jīng)命喪昆侖山上,至于叫江南岸叛出山門、凌云多年以來偏安一隅不肯爭鋒的存在。

  凌云和江南岸的經(jīng)歷總讓人覺得有些像,可細論時也并不全然的像,南風(fēng)念有一個江南水鄉(xiāng)的名字,也有一張水鄉(xiāng)姑娘精致溫潤的眉眼,只有一身紅衣獵獵入火,是她死前所穿的衣服。

  這么多年,她竟不曾輪回轉(zhuǎn)世,而是一直在昆侖山上。

  霄風(fēng)愣住,旁人卻都沒閑著,一時間層層疊疊涌上來,裴忱有心回援,卻聽見霄風(fēng)回過神來跟著也是一聲大喝道:“走!”

  裴忱一咬牙,也不猶豫,心念一閃之間已經(jīng)到了昔日被他摧毀的囚魂陣上空,那里依舊是一片嶙峋的亂石。

  他知道凌率很快就會來,就算少司命能攔下許多人,凌率也一定要拼了命地沖出來,凌率畢竟是昆侖掌門,一身功力不說獨步天下也是敵手寥寥,認起真來時少司命還攔不住他。

  少司命也沒想去攔凌率,她只是為裴忱爭取些時間罷了。招魂幡只招來這么一個孤零零的魂魄,她卻也沒有失望的意思,只是看著那一身獵獵的紅衣,道:“我給你個機會,把昆侖山變?yōu)榛鸷?。?p>  南風(fēng)念的聲音顯得空靈而縹緲,她微微垂著頭,神情虔誠。

  “圣火昭昭,圣光耀耀?!?p>  聽見這一句話霄遠更像是瘋了一樣往前沖,但是他面前有層層疊疊的人,把他的去路擋住,他只能呼叫著不要兩個字,而后看著那一襲如火的紅衣真燃燒起來。

  姐姐......姐姐。

  你不肯輪回轉(zhuǎn)世,在昆侖山上徘徊這樣久而不肯看我一眼,為的就是這一刻的燃燒么?

  少司命眼里倒映著火焰,神情卻依舊是淡漠的。似乎南風(fēng)念的燃燒不意味著魂飛魄散,只是在昆侖山上隨手點起一把火來。

  她不會違逆那些魂魄的意思,只是借了南風(fēng)念一點力量。

  少司命本是無所謂愛恨的,可是她看見裴忱那樣悲哀的神情,忽然便對這眼前的一片潔白生出些厭惡的情緒來,既然昆侖一定要與裴忱為敵,點起一把火來也沒什么不好。

  那是如同業(yè)火一樣狠戾的火焰,融化了昆侖的積雪,也舔舐著那些千萬年來不曾倒下的美麗殿宇。很難想象這樣一個單薄的魂魄能燃起仿佛無窮無盡的一場火,只有霄風(fēng)注意到少司命本就蒼白的臉龐更一分分失卻了血色。

  這場火,只是少司命借著南風(fēng)念的魂魄燒起來的。

  南風(fēng)念滔天的恨意不過是一個引子,而少司命的力量才是這場火真正的燃料。

  前頭是一片混亂,有人要尋凌率做個定奪,卻發(fā)現(xiàn)凌率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

  裴忱正仔細地探知著那一片廢墟之下的情形。

  他的眉頭漸漸皺起來,因為發(fā)覺了一些不大尋常的地方。

  譬如說當初囚魂陣毀之后,這里本該成為一片死地,然而現(xiàn)在這里卻有些生魂的氣息,只是極度衰弱,他想要去尋時,竟也尋不出那些魂魄是在什么地方。

  這于他而言是極端不尋常的。

  裴忱正要進一步動作時,卻聽見身后有個聲音道:“到此為止了?!?p>  這聲音很熟悉,至于裴忱不用回頭,他能感到自己心臟附近有凜然的寒氣,是被殺意所鎖定的緣故。

  他低笑一聲,道:“凌率,本座的師父沒有說錯,你是有古怪。”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凌率冷冷道?!拔沂且趤y世之中保全昆侖?!?p>  “所以你要投靠天魔宮?”

  “是合作?!?p>  “和一個瘋子合作?”

  “世人眼中,你一樣是瘋子?!?p>  話說到這里便說無可說了,裴忱感受到自己后背處的殺意正蓬勃地爆發(fā)出來,但是下一刻那劍芒只是穿透了裴忱的一個虛影。

  凌率本也沒指望著這一擊能夠?qū)⑴岢罁糁?,如果如此便能得手,未免也太小看裴忱了,故而裴忱終于與他對面而立的時候,毫不意外地發(fā)現(xiàn)凌率臉上并沒多少失落之色。

  “你不害怕么?害怕本座把這一切公之于眾?”裴忱一面試圖遷延時間,一面飛快地四下里搜尋那些生魂可能所在的方位。此刻遠處的天是一片血紅,那是昆侖山上正燃著一捧大火,可是說著要保全昆侖的凌率卻并無動容。

  “沒人會相信你的話?!绷杪手皇遣灰詾橐獾匦χ!皼]人會相信一個邪魔的話!”

  “你說你要保全昆侖,可是昆侖正在毀滅。”裴忱看著血紅的天際,輕聲說道?!澳阒皇窍氡H阕约毫T了,真讓本座覺得惡心?!?p>  這樣譏誚的話也不曾叫凌率動容,他只是忽然詭秘地一笑,道:“你是在找那些還活著的人嗎?”

  裴忱一怔。

  凌率的劍忽然也直直地落入了地下,這一劍太快,裴忱不曾有機會出手攔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他也的確沒想到凌率會忽然有這樣的舉動。

  起初是極致的靜。

  靜到四面的風(fēng)都仿佛停滯。

  而后便是山崩地裂般的一響,地上的亂石紛紛飛起,自動地落在兩旁,將此地的真容展現(xiàn)在裴忱的眼前。

  在那一刻,裴忱便知道有什么東西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譬如說他這些年來與付長安的明爭暗斗。

  凌率肯叫他看見這些,便是篤定一切再無轉(zhuǎn)圜之機。

  一片亂石下頭竟是個空腔,此刻暴露在天光之下,裴忱一眼便望見了地上血紅的陣法,正是那個陣法干擾了他的感知,叫他沒能發(fā)現(xiàn)那許多的生魂正在自己腳下。

  而后他便看見了垂吊在石壁上的人。

  不知有多少,他們的血正順著石壁上的花紋緩緩流淌,匯集在山腹正中。

  仙山之上,卻有一場如此血腥的活祭。

  “魔?”裴忱的聲音很冷。“你我之間,究竟誰更稱得上這個魔字呢?”

  眼前的景象便如修羅煉獄,只叫裴忱覺得想吐。想來這一切都是不久前開始的,因為天魔族從極西之地也不過剛剛出來,他們一族有多少人裴忱不清楚,可能獻出這么多的族人來,也只能證明他們?yōu)榱藦?fù)活魔主而不惜一切代價。

  裴忱忽然很想笑。

  這究竟是個什么世道,能讓世上那么多人盼著放出一個滅世的魔物來?他們之中有的人是為了自己,也有的人只是想看見毀滅,究竟是怎樣扭曲的天道,能讓其下有如此多的人想要一場徹底的毀滅?

  爛瘡?fù)床豢僧?,當然是剜去干脆,可是事情還沒有到那樣不可收拾的地步,如何便要承受如此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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