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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劍辭

第一百二十九章 求告

負劍辭 怒海蒼嵐 3002 2022-01-25 20:00:00

  然而那樣尖銳的問話,在此時卻恰如一道照亮裴忱渾噩腦海的光芒。

  裴忱猛然醒轉,也終于意識到了眼下究竟是怎樣的一種境況——他如今正陷在費展當年的回憶里頭,幾乎以為自己便是費展,再這樣下去他會變成什么?會不會永遠的留在這里,成為漆黑甬道中那個幻影的一部分?

  他只覺得身上有涔涔冷汗?jié)B出。

  在一切明晰起來的瞬間,裴忱的意識便從費展身上抽離了出去,成為了一個旁觀者,他像是懸浮在半空中,看見費展懷抱尸體跪在棺槨之前。

  費展臉上那種痛色,于裴忱而言是陌生而熟悉的。

  他從未在真正的費展臉上看見過那樣的神色,然而就在剛剛,他偏在幻影身上窺見了那種極致的悲痛,于是他知道這一切都是真正發(fā)生過的,費展是曾跪在這里乞求一個全然的往生,但他似乎是失敗了,不然便不會有那把劍。

  費展沖著白玉的棺槨叩頭,也不知是用了多大的力氣,總歸是額頭上已經滲出血跡來,當年的費展大抵也是一方強者,不然不能從靈月閣殺了人還帶著尸體全身而退,然而他的護體真氣在此地便像是從不存在一樣。

  裴忱聽見那個女子的聲音,起初還是端莊森嚴的,而后漸漸帶了一絲誘惑的意味。

  作為一個旁觀者,裴忱已然明悟過來。

  這便是與神后相糾纏的那份惡,藏在最堂皇的外表之下,行陰私之事。

  “沒有人可以違逆天道,她若帶著這一世的記憶往生,便會被這天地的規(guī)則吞噬?!?p>  費展的臉色漸漸灰敗下去。裴忱看得很分明,或許費展本身并沒有如此執(zhí)拗,只是先前在那布滿了鏡子的享殿里大概是被種下了心魔——若非裴忱在當時便試圖去突破,或許他一樣也會被種下心魔,不知什么時候才會爆發(fā)出來——他的心魔便是當初與夏云笙之間的諾言,其實他本也是為此而來,只如今是非達到目的不可。

  “不是說鏡冢能實現人的愿望?”費展絕望的目光里透出一絲癲狂?!盀楹伪悴荒軐崿F我的愿望?”

  “若神是萬能的,世間便也不會有魔?!蹦莻€聲音平靜的回答道。

  裴忱眼睜睜看著費展眼角的淚漸漸也帶了血色,他終于明白為何那個幻影能叫自己也流下血淚,因為當年費展的確曾在此地泣血,雖說是與成了執(zhí)念的心魔有關,可到底也還是情根深種。

  他想,他終于能理解費展為何會行那等狂悖之舉,以愛人之骨鑄劍,叫世人覺得此人已然入魔。

  費展的確是入了魔,然而那不是魔道,只是一個人走不出去的心魔。

  “然而你們依舊可以永不分離。”女子的聲音帶著一點隱秘的誘惑,裴忱聽著也不由心向往之,只是在下個瞬間便清醒過來?!吧c死之間的界限可以沒有那么分明,她是死了,然而她可以繼續(xù)陪著你?!?p>  他知道費展要做什么了。

  盡管注定是徒勞無功,裴忱卻依舊沖眼前的幻象伸出了手,他知道那是已經發(fā)生過的事情,再無改變的可能,可是看著那女子的軀體漸漸消解,魂魄不能往生而被困在骨殖之中,依舊是很難袖手旁觀。

  他的手毫無阻礙地穿過了費展的臂膊,看著竟像是他握住費展的手,幫助他完成這件事一般。

  裴忱搖著頭后退兩步,他被那沉重的悲愴所感染,然而當他終于要流下淚來的時候,他卻意識到其中有什么不對。

  “你要我看見這一幕,是依舊要以悲情來感染我?!迸岢缹缀鯅Z眶而出的淚水生生擋了回去,他知道自己如今落下來的不會是淚水,只會是更要命的東西,若他深陷這悲哀之中不可自拔,那么他也就永遠不用再走出去了。

  那個手握骨劍的費展臉上依舊是悲傷的表情,他忽然抬起頭來看著裴忱,微微彎起嘴角。

  “即便你發(fā)現了這一切,你依舊走不出去?!?p>  “是么?”裴忱心平氣和的問道,他的平和反而激怒了那幻影,叫幻影倏忽飄到了他的面前。

  “這樣的悲景都不能叫你生情,難道你是木石心腸?”

  “我是血肉之軀,自然心也非鐵石。”裴忱勉力露出一個笑,在這幻境中連露出個笑容都是這樣的困難,他意識到自己恐怕能保持清醒的時間也不大多了,如果不能即刻從中脫身,只怕他終會忘記眼下的兇險,沉湎于悲傷之中不可自拔。

  好在此地像是還有著某些規(guī)則,這不是屬于裴忱的悲傷,還不能那樣劇烈的感染裴忱。

  “只是我知道這是個悖論?!?p>  “什么悖論?你說天道是悖論?”幻影大聲嘲笑于他。

  “你們若真是鶼鰈情深,如何不能去尋下一世?沒有了過去,總會有未來。”

  實際上,裴忱自己對這話沒什么底氣,他畢竟不曾經歷過這樣的事情,只是這話自然而然脫口而出的時候,他心下忽然微微一動,有了一種洞悉明悟的感覺。

  那幻影被這樣簡單的一句話凝定在了當地。

  “是么?果真如此么?”

  裴忱沒有再回答,他知道眼前幻影不過是在自問,然而發(fā)生的一切是已經發(fā)生了,若他出得這鏡冢去還能尋得費展,沒準能勸他將劍毀了,將魂魄放歸去尋來世,而如今他所求不過是叫幻影潰散,讓他過得這條甬道去。

  幻影驀然仰頭大笑起來。

  “若你真對自己如此有信心,便去看看罷!去前面看一看,你的愿望又將變成什么樣子!”

  “我的愿望?”

  即便是裴忱,聽見這兩個字的時候也有一瞬間的心動。

  只是他很快便清醒過來。

  因為他不是為此而來,他本就沒有抱著這樣的希望,而且他知道這里究竟是什么樣的一個所在,即便是有那易于實現的愿望,只怕也會被那惡念所扭曲,不知以怎樣古怪的、甚至會叫人追悔莫及的形式實現。

  裴忱可以說是被征天誆騙到此地來的,他根本不知道鏡冢還有一個這樣的傳說,不知道鏡冢能實現人的愿望。想來鏡花樓封鎖了這消息,只不知道費展是從何處得知,這倒也不能算是敝帚自珍,畢竟愿望二字對常人來說是那樣虛無縹緲又叫人趨之若鶩,若是知道世間有個地方能夠實現人的愿望,那么無論這后頭潛藏著多大的危險,都能叫人為之瘋狂。

  于是他只冷笑,看著眼前的幻境崩塌,看著那個幻影忽然扭曲為一道門戶。

  裴忱知道,這門戶后頭就是那所謂原初的惡念之所在。

  “我本以為你要設立更多的關卡來阻止人的窺探?!迸岢缹χ巧乳T戶朗聲道。

  門內沒有聲音,仿佛里頭的寂靜也是亙古不變的,但裴忱知道那不過是假象。他跨過那扇門戶的時候,感受到了與當初從水中進入鏡花樓時一樣的錯覺,于是他便知道這又是空間上的變化,這也證明了此地大概真是鏡冢的核心,其所用的力量與鏡花樓存世的依仗是同根同源。

  裴忱幾乎覺得時光是倒流了。

  他又一次看見了那個華美而肅穆的棺槨,只是這一次,他不再是看著費展的回憶,而是親自站在了那棺槨之前。

  親身看著,仿佛是比在幻境中更為震撼人心的。

  然而裴忱眼底卻只有戒備之情,沒有絲毫的目眩神迷。

  “既已來到此地,為何不拜?”

  裴忱聽著這個已經有幾分熟悉的女子聲音,不過報之一笑。

  “我無所求,自然便不必拜?!?p>  人,似乎生來便是比神魔要低上一等的,故而見到了唯有屈膝折拜。

  然而裴忱正是為了滅魔而來,這神魔糾葛共生的存在自然不足以叫他去拜,況且便是對上真正的神,他或許也不屑于去拜。

  神魔之上,還有真正虛無縹緲的天道所在,即便是強大如神魔,也不過生在這天地之間為星辰所照耀,逃不開既定的興衰,是以才會有人治的興起。

  “若無所求,緣何會來到此處?”那女聲不見惱怒,只是幾分森然?!叭绱丝胥#撌芴炝P!”

  這里與外界并不相通,但隨著話音落下,裴忱耳畔真有悶雷聲響起。他臉色微微蒼白下去,卻依舊直視著那流光溢彩的棺槨。

  “一言不合便降罰蒼生,那么,你便不是神。”

  這或許是裴忱一生里膽子最大的時候,也不知是真相給了他勇氣,還是方才替費展的那點不平之心變成了現下的莽撞熱血。

  “既然不是神,我便更不用拜!若真說我有所求,我求的便是剿滅此地的惡念,真正還這鏡冢一個清白!”

  裴忱只感覺周圍有驚濤駭浪向他襲來,那樣強大的力量叫他幾乎不能呼吸,可是他依舊勉力喊出了他想說的話,他看見征天的手點在他的眉心,叫他的聲音能與棺槨中的存在相抗衡。

  “若真要問我何謂正邪,在此時此地,要扭曲世人愿望的,便是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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