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朦朧月下月朦朧16
四爺返滬后沒有顧得上回小公館和57號，先就趕去戎公館了。到底是什么人冒夜?jié)撊肱P房？自從接到電報后，此事就一直懸在他心中，以至北平的公務(wù)沒有辦完就往回趕了，叵耐路程遙遠(yuǎn)，今日趕回，已經(jīng)距事發(fā)過去五天的時間了。
在戎宅副樓前下車時，恰金鶴儀從門廳出來了，金鶴儀是一早就知道四爺今天回來，中午吃過飯就來戎家候著了，不想剛才老太太傳話過來，讓她到上房一趟。
“你先進(jìn)去吧，大少奶奶在呢？給我介紹一秘書，她們坐坐就走?！?p> 金鶴儀說罷向上房去了。
四爺進(jìn)副樓，向母親的客廳去，大少奶奶正跟秘書上官秀珠在沙發(fā)上罵姨太太，見四爺進(jìn)來，喜氣盈腮地笑道。
“瞧這個大忙人，總不見你著家，少奶奶今兒一來，你就追回來了……”
四爺雖然少回家，但極會來事，人常說清官難斷家務(wù)事，他卻往往把家務(wù)事處理的刀切豆腐兩面光。
“大嫂要把愛將讓給鶴儀了嗎？”他和上官秀珠笑著，“這么靈光的人兒，怎么舍得？”
大少奶奶笑瞪他一眼，正要說話，忽然電話機(jī)子響了，趙媽從里間出來接了一下，回頭道：“大少奶奶，是翠屏打來的，說是舅老爺打電話到您屋里您沒在，翠屏就打到這邊來了?！?p> 大少奶奶聞言過去接聽。
上官秀珠笑著睨四爺一眼，道：“四爺好些日子不見哦，上次協(xié)會開張，我都不敢去請四爺，怕請不動?！?p> 上官穿一件脂光耀眼的旗袍，胸面前突兀地挺起，包鼓鼓的，幾乎要掙脫綢緞跳脫出來，兩片嘴唇也涂得亮汪汪的。
四爺笑道：“哪里就請不動呢，想效勞，只怕沒那個福氣呀！”
上官睨笑著瞪了他一眼，好在是沒叫大少奶奶看見這道眼風(fēng)，不過金鶴儀這時進(jìn)來了。
“四爺怎么只管逗人家女孩子，也不請人家吃茶呢？”金鶴儀笑嗔著走過來，說：“上官，你吃茶還是咖啡？”
這樣一問，反倒是支其走人的意思，上官秀珠識趣，拈起坤包，說：“誰要做你們的電燈泡……”
金鶴儀笑罵：“真是個沒良心的！”
四爺也說：“你沒的是嫌我么？怎的才和我說半句話就去？”
這時大少奶奶接完電話也過來了，“別沒正經(jīng)，人家未出閣小姐，哪里受得住你這張油嘴?！被仡^對上官道：“不急就再坐坐?！?p> 上官笑說：“我是真該告退了，跟杜小姐約了瞧電影呢？”說著將坤包向肋下一夾，“走了走了，四爺再見?！?p> 上官搖著身子去了，四爺架著腿坐在那里，微笑說：“有空來玩?！?p> 上官秀珠頭也沒回地擺了擺手。
大少奶奶看了眼上官秀珠那軟龍似的腰肢，又看了眼正在旁邊囑咐吳媽上茶的金鶴儀，低聲戲問四爺：“你是幾時跟上官秀珠搭上的？”
四爺說了“胡說”二字，低頭訕笑著吃咖啡。
“你跟她眉來眼去當(dāng)我不知道么？”
四爺笑道：“可又來，開個玩笑不行，那我板著個臉進(jìn)門就好么？”
一面抖開報紙，上下瀏覽。
金鶴儀吩咐好茶點，走過來，說：“大嫂你還真是冤枉了四爺，人家有外面那個小的，豈是瞧得上我和秀珠的?！?p> “啊喲?！贝笊倌棠痰?，“我算是聽出來了，四爺，你今兒有賬了，鶴儀要給你好兒瞧……走了走了，我也回去了，鶴儀你好好收拾他，戎家的老爺們欠收拾著呢！”
說著踩著高跟鞋走了，金鶴儀把她送至門外。
四爺去窗戶前喝咖啡，金鶴儀進(jìn)來后，他頭也沒回地問：“我媽呢？”
“姑媽去老太太那里了，剛走?！?p> 四爺回頭，一眼便看出金鶴儀不在狀態(tài)，再次提醒：“別這么稱呼?！彼加洸磺逄嵝堰^她多少次了！
她說了聲“知道了?！比缓笠魂嚐o言，半晌道：“我去把蘭哥叫過來?！?p> “不用，”四爺背對著她，站在窗前望著前樓的某個窗口，意味深長地說，“那里現(xiàn)在更要謹(jǐn)慎了，輕易不要讓他離開?！?p> 金鶴儀默了默，手指撫摸著肚子，神色晦暗，語氣疲憊地說：“閔管家那天去小公館查看后，發(fā)現(xiàn)對方完全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手段干凈利落的堪比特工人員，這樣看來肯定不會是那邊的人?！?p> 四爺從窗口回到沙發(fā)上坐下。拿出根煙，剛想點燃，看她手在腹部，想起了什么，又收了起來，說：“當(dāng)然不會是那邊的人，如果是他們，也就不會去小公館找東西了?！?p> “那會是什么人？”金鶴儀蹙眉。
四爺也在沉思，眼睛深邃，他在陷入困惑時會是這個表情，這令金鶴儀越發(fā)惶然，她原本對所做之事就滿懷悲觀，四爺一困惑，她更是六神無主了。
四爺暫無定論，便說：“我回去再跟月兒盤問盤問，看有沒有什么遺漏的細(xì)節(jié)，你們不要自亂陣腳，無論如何，讓蘭哥守好這里最關(guān)鍵！”
金鶴儀點了點頭，但依舊雙眼迷茫，充滿惶惑和厭倦。
四爺起身，要回小公館，走到門口，突然停下腳步，說了句：“這些天我想了想，你走吧?！?p> 此話含糊，但金鶴儀還是聽懂了，她眼神一跳，看向四爺。
四爺看到她眼中閃過了一抹稍縱即逝但很生動的光芒，便說：“心不在這兒了，強留只會平添風(fēng)險，何況大人再怎樣危險都沒關(guān)系，孩子不應(yīng)該跟著我們冒險，所以，走吧?！?p> 金鶴儀被他說中了心思，垂眸苦笑：“你猜得沒錯，比起嫁到戎家與你們并肩作戰(zhàn)，我更想遠(yuǎn)走高飛，我很自私對不對？”
四爺默了一秒，說：“我理解?！?p> 沒錯，他理解，一個人沒有感情的時候可以戰(zhàn)天斗地，可有了感情后只想歲月靜好，這能說是自私嗎？
“四爺，你也放棄吧，我們都放棄吧。我和蘭哥走，你和姑媽過你們闊太太和大少爺?shù)纳?，不，不止是大少爺，你的仕途如此順?biāo)?，將來坐到多高的位子都未可知……?p> “那我們的親人們就白死了嗎？那些人就白死了嗎？”四爺平靜地打斷她，表面上古水無波，卻蘊含著不可測的深沉。
金鶴儀噤聲了，心中悶痛。
“婚事不要辦了?！彼臓斦f，“上邊老太太和我父親那里我會說服的，金家你來想辦法，，下個月就出發(fā)吧。蘭哥暫時還不能走，但我向你保證，就是我死，也會護(hù)他安全的?！?p> 四爺說著大步離去，金鶴儀愣愣地坐在那里，看著他的背影穿過內(nèi)門，又穿過回廊，走向越來越深的遠(yuǎn)處，她的心里不知道是更加糾結(jié)了還是終于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