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巡捕房，黃福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這兩天的查訪讓他感到有些疲憊。案件并不復(fù)雜，只要找到嫌犯，案情就會迎刃而解，但所要找的嫌犯至今仍無著落，似乎從人間蒸發(fā)了一樣，讓作了多年探長的黃福根有些郁悶。難道就沒有什么什么蛛絲馬跡可尋嗎？就沒有與嫌犯有關(guān)聯(lián)的人物嗎？與嫌犯認識的僅有費張氏一人？那么，線索還得要從費張氏那里找突破口，費張氏會不會有什么線索并沒有講？黃福根眼前又晃動起費張氏的身影，他記起在上次訊問她的時候，在交待了大陸商場診所之后，費張氏就沒有再提供其他信息，但眼睛一直在躲躲閃閃，不敢看自己的眼睛，似乎在隱瞞著什么。
“費張氏肯定還有什么沒有交待的，走，繼續(xù)訊問費張氏?！秉S福根忽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對崔誠克說。
“這么急干嘛，我們剛回來，還沒來得及喝口水呢?！贝拚\克有些不愿意在動，他了解這位黃探長，對案子有種近乎偏執(zhí)的情結(jié)，只要盯住一個案子，就會不放，在沒有水出石落之前，他是不會停歇的。崔誠克也不知道，這黃探長哪來的那么大的精力，似乎總不知疲倦。
“案子耽誤不得，耽誤一刻，就會影響破案進度，就會增加破案難度，讓嫌犯逍遙法外?！秉S福根說。
“剛才在驗尸房沒有問呢？”
“你怎么這么多費話?！秉S福根聲音變得有些嚴厲了，“剛才是為了讓她去認尸，沒有想起來?！?p> “那好吧?！贝拚\克伸了伸長長的脖子，擠了擠眉。他平時喜歡和黃福根開開玩笑，但只要黃福根臉沉下來，他就知道，黃福根認真起來，不能再說什么相反的意見。于是，他跟在黃福根身后，來到羈押費張氏的置留室內(nèi)。但一路上，崔誠克并沒有停止住說話的嘴，不時的問，你又想起什么來了？費張氏還能知道些什么呢？黃福根并沒有理睬他，只是說，你說這么多話，就不會口干舌燥嗎？
在置留室內(nèi)，費張氏一個人呆坐在地板上發(fā)愣。剛才，在驗尸房，她看到的兩具尸體，感覺就是那天他在醫(yī)院看到的那一男一女，只是由于腐爛，面目全非，而無法確定。雖然對于她這個年齡的人而言，已經(jīng)見過很多的死人，在無錫鄉(xiāng)下時，也曾經(jīng)為死去的人擦拭身體，更換衣服，并不應(yīng)該感到恐懼。然而，與此前見到的尸體不同，以前的死人或者是老死，或者是病死，而現(xiàn)在的卻是被人殺死的，尸體裸露，就埋在自己睡覺的樓下。他們是怎么死的呢？是他們殺死他們的嗎？不是他們，又是誰呢？他們?yōu)槭裁匆獨⑺浪麄儯恳粋€個問號在費張氏腦子中蹦跳出來。她知道，在沒有查出真兇之前，自己也難逃干系，他們也不會放自己出去的。
自己為什么要到這樣一家醫(yī)院打工呢？他們?yōu)槭裁磿屪约阂粋€又老又丑的老婦人在醫(yī)院打工呢？顧鵬程似乎曾經(jīng)說過，他老家是無錫的，對無錫有特殊的感情，見到無錫的人就感到親切。但他口音確是上海本地的啊。
門鎖被打開了，黃福根與崔誠克走了進來，對于他倆，費張氏已經(jīng)認識，知道他倆又是來找自己問事的，可自己確實已把知道的事都告訴他們了啊，他們又會有什么事呢？
“我說過了，對于那兩具尸體，我真的不知道?！辟M張氏見二人，立馬從地上站起來，懇求道，“探長先生，你們行行好，把我放出去吧。我以后再也不在那家醫(yī)院干了，我出去之后，就馬上回?zé)o錫老家種地去，再也不來上海了?！?p> 黃福根并沒有打斷他，讓費張氏一直絮絮叨叨地說下去，直到她把所有想說的話都說完。
“完了？”當費張氏說完最后一個字之后，黃福根依然用冷冷的腔調(diào)問道。
“嗯，完了?！?p> “沒有再說的了？”
“沒了?！?p> “那我再問問你，你對顧鵬程還了解些什么？”
“我都已經(jīng)說過了。我只是一個雇工，平時只是打掃打掃衛(wèi)生，為他們做做飯，洗洗衣服，伺候他們。他們什么也不對我說啊?！?p> “那你怎么知道，他們在大陸商場還開有一家診所呢？”
“那是我聽說的。顧大夫與梁醫(yī)生在閑談時，經(jīng)常談到這個地方，我就記下了。有時候，他們還讓我在兩家診所來回跑。讓我送送信啦，送送藥物什么的?！?p> “哦，那你還聽到他們談到過什么？”
“沒有啊?！?p> “那你再想想。只要與他們有關(guān)系的人和事都行。你只有交待清楚，幫助我們找到嫌犯，表明你與此案沒有關(guān)聯(lián)，你才能出去。”黃福根耐心地啟發(fā)著費張氏，“怎么樣，這個地方的滋味不好受吧。”
費張氏又長長地嘆了口氣，低下頭，喃喃地說，“我真后悔。我真后悔?！?p> “后悔什么啊，再說，后悔也晚了啊。你再好好想想，只要你知道的，與嫌犯有關(guān)系的地方、人，難道與他有關(guān)系的人你一個也不知道嗎？”崔誠克在旁邊也開了腔，“現(xiàn)在與案件有直接關(guān)系的人，只有你一個人。你想想，你不說，我們能讓你出去嗎？”
“嗯，我倒想起來兩個人……”費張氏突然抬起了頭，看著黃福根，昏發(fā)的眼睛似乎變亮了些。
“哦，快說，是誰??？”
“顧鵬程在上海有一個嫂子和一個姐姐。有時候，他會跟她們打電話，她們還到醫(yī)院來過一兩回?！?p> “你原先為什么不說？”
“原先沒有想起來啊?！?p> “你知道他嫂子和姐姐的名字嗎？”
“我想想，他嫂子本姓姓劉，他姐姐姓張，嫁給了一個同姓的?！?p> “張劉氏？張張氏？”黃福根嘴中念叨著，皺起眉頭，若有所思的樣子，他突然抬起頭來，兩只細長的眼睛盯住費張氏，“不對啊，顧鵬程姓顧，她姐怎么姓張啊，他嫂子嫁的也是姓張的?！?p> “你不知道，我們這位顧鵬程醫(yī)生，光我知道的就有十多個名字。到現(xiàn)在，我也不知道哪一個是他的真名字，他到底是誰?！?p> “那你知道他們住在哪里嗎？”
“住在南市高昌廟?！?p> “詳細點?！?p> “應(yīng)該是新肇路。”
“門牌號知道嗎？”
“維德里三十九號?！?p> 黃福根讓崔誠克記下來，然后，再次盯住費張氏，“你怎么知道的這么詳細？”
“醫(yī)院沒事的時候，他就讓我去那兒干家務(wù)?！?p> “走，馬上去南市高昌廟新肇路維德里三十九號?！秉S福根對崔誠克說。
“不行啊。大哥，南市不是租界，是華界，我們不能直接找人啊?！?p> “嗯，你說的對，我光想著抓人了，把這事情給忽略了。那我們先聯(lián)系南市西門公安局，請求他們派警察，將嫌疑從帶入公安局暫押，我們再拿著捕房公函前往移提。”
“現(xiàn)在嗎？”
黃福根想了想，“今天有些晚了，明天一早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