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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生好好過

第25章 忍不住怎么辦

余生好好過 貓熊醬 2477 2021-10-10 11:25:00

  李慧好穿了一身黑色衣裳,加之沒有化妝,看起來面黃肌瘦,略顯憔悴。

  相比之下,身材微胖的蔡怡琴,走兩步便熱的出汗,面色紅潤,一點看不出悲傷模樣。特別是,蔡怡琴身上又是小翠花的衣裳,就更讓人覺得,她并不是去參加葬禮,而是去郊游的。

  蔡怡琴走在李慧好身后,不遺余力的譏諷:“喲,不知道還以為前面走了個紙人呢?!?p>  這既說李慧好瘦,又說李慧好的紅臉蛋,像死人。

  往常,蔡怡琴這么罵,李慧好早都反唇相譏,即便罵不過,也要斗上兩句??山裉欤罨酆米咴谇懊妫牰宦?,好像轉了性。

  這般下樓,蔡怡琴見袁建國等在樓下,心道,難怪李慧好裝淑女呢,原來是勾搭上袁建國了?

  “袁老師第二春啦?你問過你家孩子同意么?”

  袁建國耳根子的紅暈,在他黝黑的臉上,看起來并不明顯。他腦瓜子一僵,只覺得怎么回答都不對,便說:“我家我說了算。”

  李慧好莫名其妙的看袁建國,嫌棄:“你和她說什么,也不嫌矮了身份?!?p>  蔡怡琴當然要糾結這個身份問題,她住在李慧好樓下就夠了,憑什么身份還要底一等呢。她比李慧好先進廠,也算前輩。她從農(nóng)機廠下崗時,職位也比李慧好離開農(nóng)機廠時高。算起來,李慧好樣樣不如她,不知道嘚瑟什么。

  李慧好對蔡怡琴的話置若罔聞,問袁建國:“狗屎怎么說?”

  袁建國一臉茫然:“我只會背課文兒,也沒學過啊?!?p>  “中國話都不會,還學什么外文兒?!?p>  袁建國怎么回答都不對,索性不說,好脾氣的往李慧好身后一站,把蔡怡琴隔開。用蔡怡琴的話來說,溫順的像條哈巴狗。

  袁建國黝黑的臉,肉眼可見的漲成豬肝色,明明氣的跺腳,尤記得李慧好的話,直到小區(qū)門口,總算琢磨出一個足以表示蔡怡琴的無恥,也足以維護他斯文形象的詞來。

  “碧池!”

  可能除了袁建國,小區(qū)里沒一個老年人會這么罵人了。

  李慧好心情大好的帶袁建國坐出租,噴了蔡怡琴一身尾氣。

  兩天沒見,胡老太眼眶深深的凹陷下去,兩眼無神,往回一絲不茍的頭發(fā)也張牙舞爪的四處伸著,皺紋交錯縱橫,把眼尾的皮膚割成了一塊塊干褐的湖田。

  胡老太見著二人,沙啞道:“坐吧,一會兒人齊了再去。燒了,就埋吉田,離這兒也不遠?!闭f罷,輕咳兩聲,忙灌下一口水。

  李慧好這才看到,胡老太手上貼著醫(yī)用膠布,看起來輸過液。

  袁建國忙道保重,就算是一個人,也要把日子過下去。

  胡老太牽強的笑:“放心吧,我怎么也要把他送過去啊?!甭犉饋碛袔追謴姄蔚囊馕?。

  當著李慧好的面,沒人在提老謝的事,都在感慨老胡當年為了讓廠子活下去,吃了不少苦。發(fā)不起工資,老胡四處巨債。沒有技術,老胡四處挖人。沒有銷路,老胡自己跑業(yè)務。收不到錢,老胡大年三十賴在別人廠里啃餅干……老胡把力所能及的事情都做了,沒有帶廠子走向輝煌,遇到了改制,令人唏噓。

  但大家都認同,老胡是個好人。

  聽說,當年有人抱著一疊大團圓,找老胡要崗位,以改變自家的不良成分。老胡楞是一點面子沒給,把人打出廠去。從那以后,更沒人敢給老胡送禮了。又聽說,當年老胡要帶著大家共同富裕,只是遇到改制,不了了之……

  總之,老胡大公無私的奉獻精神,到如今仍為人津津樂道,所以老胡走的順暢,沒得病苦,也是一種福報。

  李慧好靜靜聆聽聞老胡的事跡,忍不住腹誹。

  這么大公無私的老胡,怎么可能會因為收了老謝的白糖,就把她的崗位換了?

  李慧好不想聽關于老胡的夸贊。

  大約面對死人,活人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大都會留幾分口德,竟沒人提起李慧好換崗這件事來。

  李慧好一生中最重要的轉折,在老胡漫長的80年生命中是一縷煙,一盤沙,被風一吹就散了。

  無人記得。

  李慧好極力讓自己去想點別的事情,開心的。譬如孝順的孫兒,爭氣的兒子,漂亮的兒媳婦。又譬如可愛的貓兒,熱心的王西鳳,甚至自己軟硬適中的床,或者自己明明不好看卻很喜歡的妝……

  可李慧好不論想到什么,思緒依舊會被周圍的聊天給拉回來。她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來,還不如去菜市場找賣雞肝的小販聊兩句呢,至少說的還是她想聽的。

  給她打電話說內(nèi)幕的人是誰,她早都不記得了。即便記得,去追問也沒有意義。不是當事人不可能提供多少線索,看熱鬧的可能更大。

  再想起一會兒蔡怡琴也要來,李慧好有些坐如針氈。

  兩個老冤家在向陽小區(qū)里怎么鬧,好像都不過分,就算路過都故意要湊到一起,非鬧上兩句不可。但一遇到農(nóng)機廠的故人們,便總想離對方遠一些。

  這里有她們僅存的輝煌,都不想讓其蒙塵。

  蔡怡琴在公交車上搖,也忍不住尋思,到了胡家撞見李慧好該怎么辦?

  向陽小區(qū)里,幾乎沒人知道當年的情況,所以她張口就來沒人追究,只會對她有利。可在農(nóng)機廠不一樣。

  首先,她在老胡靈堂上,說老胡的壞話,就會被打出去。其次,李慧好是吃了虧的,大家都知道,她無法顛倒黑白。

  蔡怡琴在門口徘徊很久都沒有進門,直到一群人準備去殯儀館,從屋里出來,見到她在大樹下,她才急中生智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哭嚶嚶的過去。

  “嫂子,節(jié)哀?。 ?p>  蔡怡琴嗷一嗓子開始哭,她一哭,胡老太也跟著哭,旁人一個接一個的過來勸,誰也不好提以前的事了。

  今天的天空陰沉沉含著水滴,重的海風吹不進來。

  松柏挺立,紋風不動,進了殯儀館,便只剩下蔡怡琴一個人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浮夸。

  蔡怡琴只覺得背脊陣陣發(fā)涼,腫脹的眼皮使勁掀出一道縫來,見大家都欲言又止的看她,她有些進退兩難。

  這時候,有工作人員進來講流程。

  燒之前,會讓大家再瞻仰遺容,接著拉上簾子。大家再見到老胡的時候,老胡已經(jīng)在盒子里安詳了。

  大家看見盒子,再整齊的開始哭,他們會主持一個簡單的追悼儀式。儀式上,想怎么哭怎么哭,只要不去撲骨灰盒。順口說一句,他們見過“傷心過度”把骨灰撲撒了的,不好收拾,動掃帚不行,用手捧又有人忌諱,最后在家屬的諒解下,他們動用了吸塵器。所以,別讓你的先人和朋友,用這種方式離開人間,不好不好。

  追悼儀式之后,大家就不要哭了,這時候哭,死人會走的不開心,入不了輪回。出了追悼廳,大家一路往前走,別回頭,這里的“人”太多了,別驚了魂。希望各位沒有下一次,都別來。

  他們會用黑傘替老胡(的灰)接魂,用小號奏樂一路護送老胡(的灰)到靈車上,直接前往吉田安葬。

  蔡怡琴頂著腫成桃子似的眼,弱弱的問:“那現(xiàn)在可以哭嗎,忍不住怎么辦?”

  工作人員嘆:“大媽,要想開啊,咱們好不過,他們也不安心。”

  工作人員把蔡怡琴當成了死者家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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