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心思
榮國府,鳳姐院。
屋內(nèi),里間。
平兒端著洗輿盆,掀開門簾進了來。
只見王熙鳳橫躺在炕上,身上只著一件芙蓉針繡沁紅寢衣,很是單薄。
瞧著鳳姐閉目,平兒忙放下洗輿盆,又將一床刺繡被給鳳姐蓋著,動作很輕但還是驚醒了王熙鳳。
平兒憂慮地搖搖頭,關(guān)心道:“奶奶睡著了也不蓋著,奶奶身子本就弱,怎能驚得起寒氣呢?”
鳳姐輕柔著自己的太陽穴,看著平兒為自己脫襪洗腳,柳葉眉一挑道:“璉二爺今晚是又不回來了?”
“奶奶還不知道二爺嗎?許是在前院絆住了腳......”
“哼!前院?你這傻蹄子,這年節(jié)采禮,還不知道在哪家狐媚子那絆住了,仔細別讓我知道,否則......”
和著被子,王熙鳳身體這才舒服些。
但是一想到賈璉,心中雖有氣,但是自己無一兒半女的,終究是落了下乘。
這也就是她不清楚是哪家,否則定要讓她們嘗嘗自己的手段。
眉間思索之際,覷了平兒一眼,看著她欲言又止的模樣,臉拉了下來道:“平兒你有什么話要說?”
“?。俊?p> 聽聞鳳姐詢問,平兒剛剛為鳳姐洗腳思索的表情被看見,驚叫一聲,愁眉說著:“哎......奶奶不是讓人盯著那位墨竹院的先生嗎?先前有人來回說,旁邊的珠大嫂子請了那位先生一頓東道?!?p> 聽到平兒的話,鳳姐頓時覺得聽到什么絕佳新聞一般,神色詫異。
“我那妯娌是瘋了不成,她也不怕老太太怪罪,她那里也是隨便能請東道的嗎?還是和一位年輕公子哥?!?p> 柳眉一挑,鳳姐嘴角譏諷幾句,想著想著然后神色又黯然下來。
“是為了蘭哥兒的是吧?也不怕旁人說了閑話,不過她也不容易,但她好歹還有個兒子,哎......”
瞧著鳳姐神色忽明忽暗,平兒也不敢輕擾。
自己這奶奶的脾氣她能不知道嗎?就是太要強了,偏偏璉二爺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奶奶也舍不下身段伏小。
又想著珠大嫂子真是勇敢啊,沒瞧見賈母都讓鳳姐派人監(jiān)視墨竹院的那位,府內(nèi)又有幾個人不知道賈母不太喜那位先生。
要不是老爺請了來,那位先生估計也不會入府,不知道哪里讓老爺這般看重。
兩人心思各異,心中思緒紛飛。
......
梨香院。
“乖囡,你是不知道,沒想到珠哥兒媳婦竟然敢請那位公子用膳,明天她估計是要被老太太數(shù)落一下,雖不會明面上說些什么,但暗地里指定要敲打一二的。
我瞧著珠哥兒媳婦也不是無故放矢之人,如今也這般做事輕佻起來了?!?p> 薛姨媽如數(shù)家珍般的向薛寶釵訴說著新鮮事。
寶釵聽聞后,抬起溫潤的臉龐淡淡道:“左右不過是蘭哥兒的事,老太太那不會說什么的?!?p> 聽著薛寶釵不以為意地回答,薛姨媽又奇道:“我的兒,你可知老爺為什么留下這位年輕的公子。
要說為寶玉找個先生,狀元難找,可是以國公府的門楣,找個進士出身的應(yīng)該不難。那些人死讀書,就是個芝麻大的小官,其中好富貴的亦有不少!”
“媽,你怎的又關(guān)注起這件事?”
薛姨媽冷哼一聲,覷著寶釵狐疑道:“你以為你找人調(diào)查他,我不知道嗎?”
寶釵面色不變,櫻唇輕啟無奈道:“媽,這人住在府內(nèi),雖不會接觸太多,也要了解一二。”
“我的兒,是不是這般你自己心里清楚。我素知你心高氣傲,媽如你這般時也有這等心思,想著才子佳人,可是都是水中月鏡中花而已。
我知道我做事你有些不滿,覺得是我貪慕這賈府的祖宗門楣。
可是你也要替我考慮考慮啊!你爹爹走的早,你哥哥又是個那樣,要不是當年那個和尚,誰知道你現(xiàn)在又是個什么光景......”
說著,聽者見淚,薛姨媽輕拭淚水,語氣中也不免哽咽起來。
寶釵也知道面前的薛姨媽擔(dān)心什么,貝齒輕咬下唇,本來清冷的神色都緩和下來說道:“媽!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雖不喜但也并未與你抗拒什么。
但我與那人一次都未接觸過,你怎生得起這等心思?”
聽著自家女兒的語氣,想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止住淚水忙告歉:“我的兒,那你可查到些什么?”
寶釵停下手中的針繡活,輕吐秀口道:“老爺請那人教寶兄弟不是圖那人才華,他還未加冠又怎的比得上名家大儒,而是想讓寶兄弟和他老師扯上關(guān)系?!?p> “他老師?”
薛姨媽不懂其中的道道,不解的問著。
寶釵心中微嘆點點頭,漫不經(jīng)心的說著:“那日老爺說他師從言希先生時,府內(nèi)沒幾個人關(guān)心。但是爹爹在時,我也曾聽過爹爹說起過幾次,這才留心了?!?p> 輕抿一口白茶水,接著道:“他先生是天下大儒,據(jù)說是因為早年朝中之事心灰意冷才致士離開,但朝中恩遇對他卻不曾減少半分。若寶玉能與他搭上關(guān)系,與清流之中就有幾分薄情?!?p> 薛姨媽還以為是什么,看著自家女兒說的,也不以為然。
終究是個沒官職的讀書人,比不得這座國公府的家業(yè)。
什么清流,都是些沒富貴的窮秀才。
寶釵也沒有理會薛姨媽的心思,繼續(xù)道:“他祖籍蘇州,是個書香門第,據(jù)說他父親病死于回京路上,還有個二叔現(xiàn)在在京中任職,大抵也就這些?!?p> 說完怕她多想,寶釵也就懶得與薛姨媽閑聊。
瞧著自己閨女了解這么多,薛姨媽心一狠,生怕她起了不該有的心思勸道:“乖囡,我知道讀書人對你們這般年紀的孩子很有吸引力,但是你素來清醒自持,也當知道門當戶對。
咱們家雖不負當年紫薇舍人之位,想想你那妹妹都能與梅家定親,他家也是簪纓世家、清貴之族,更何況你。
那小子就算高中,又有他二叔協(xié)助,何日才能有富貴加身。
若有一日你能入了這榮國府,你身上的病沒了,且又有你姨娘在身邊,就憑一個鳳丫頭能如何?再者,那位公子若不是仰慕這座國公府的富貴,又怎么會答應(yīng)呢!”
寶釵聽后目光凌冽,隨后一陣黯然。
心中想著她那姨媽竟然已經(jīng)把自家母親洗腦成這樣了,她自己都知道門當戶對。只要有老太太在,薛家以及不是十數(shù)年前的薛家了,怎么可能有機會。
不過她心中明了,所幸現(xiàn)在還小而且又有個顰兒居中,才讓她這般不為其煩。
瞧著寶釵的神情,她又怎么不懂,笑道:“乖囡,有你姨媽支持就夠了。老太太都多大了,這事還有幾年,說不定......”
瞧著薛姨媽言語中的含義,寶釵又是怎么不懂。
寶玉天資確實不錯,且國公府家業(yè)確實是讓人心動,沒看見自己母親都熱衷成這般了嗎。
但是現(xiàn)在終究還小,寶玉也才十二歲,自己開過年來也才芳齡二七,還不宜過早有這等心思,心中想著再緩緩罷。
此刻的陳洛早已經(jīng)擁著香菱睡下了,哪管得她們所想,反正過幾日就不在這邊了。
若是知道也是嗤之以鼻,隨著自己的父親早死,身邊也就香菱福伯這幾個親人。
他來這里不過是看看書中風(fēng)景,有著一絲對于前世的眷戀罷了,若不是老師,也不會立刻踏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