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過不下去再說吧。”
趴在錢氏肚皮上的項老三沒有再多說什么,但他心里面也清楚,若是真到了那一步,莫說狗雜種,就連自己媳婦錢氏,也要去做娼婦接客才能活下來。
自身都活不了。
又如何去照顧個閑人孩童。
他心中縱然再有多不甘,卻也毫無辦法。
或許到了最后。
便是去大戶人家做奴討口飯吃吧。
世代為奴,也是極其不錯的選擇。
項老三想著。
沉沉地陷入美好的幻夢中,希望在里面能尋得一絲期望。
屋外。
卷縮在草席上的狗雜種背對著房間,饑餓令她睡不著,叔叔嬸嬸的話讓她又想起了數(shù)年前父親應(yīng)召石崗役一去不歸,母親被山盜擼去的那一幕。
那些模糊的影子里似乎在她的小腦袋里重疊。
哪怕她再蠢,再堅強。
卻是依舊止不住眼睛里閃出淚光。
她知道嬸嬸想要把她賣了,給堂弟阿寶求個生路。
可不知道為什么。
她心里卻是沒有生出一絲恨。
大概率也是明白。
大人們活著。
也很難吧~
早。
天微微亮。
狗雜種便收拾好心情,翻身起來,端著一家子的衣服去河邊洗衣服。
腳踩在泥土上。
抬頭看著高陽,興許是沒有褲子穿的原因,她還是依舊感到了寒冷。
~
咚~
咚~
巷子路口處忽然跑來了個年輕的伙計,一路瞧著鑼鼓,一路喊著。
“大喜事!”
“大喜事!”
“新衙門招人了!”
“一經(jīng)任用,直接發(fā)糧!”
“一經(jīng)任用,直接發(fā)糧!”
“真的假的!”
不少在街上游蕩的野孩子聽了,便急匆匆地追了上去。
想問個清楚。
狗雜種端著衣服站在原地聽了一會,卻是沒有任何波動。
不管如何。
老爺們又怎會可憐她這般如柳絮的娃娃。
致于跟大家一起去看熱鬧。
則更不可能了。
若是去了。
大概率。
會被嬸嬸打個半死吧。
~
陽谷縣衙。
偏廳。
陳平繞饒有興趣地看著跪在地上拜下的老書生,這是自入陽谷第一個來投的人物,陽谷縣一沒落戶出身的老童生,楊蕓知。
“公子,已經(jīng)依您的吩咐,已經(jīng)將招募散出去了?!?p> “倒是有不少活不下去的百姓應(yīng)召入了我們縣勇團,但衙門的主簿,縣丞恐怕暫時沒有合適的人選。”
“此事不急。”
陳平明白楊蕓知的意思,不識字的百姓多了去,為了口飯可以替他賣命,但識字的讀書人則就不一定了。
畢竟多數(shù)讀書人哪怕怨恨朝廷上有奸人,但多數(shù)也是心里向著大宋皇庭的。
陳平對于他們來說。
便是徹底的反賊。
給反賊做事,怕不是腦子生了銹。
除了。
那些本身便是心中有野心的人。
楊蕓知便是如此。
他本是陽谷縣本地一家商戶人家,可惜因為早些年被其敗光,讀書也無天賦,考了數(shù)十年連秀才都過不了。
至今只是個童生。
對于他來說,前來投誠陳平,也不過是想著的是逆天翻盤的從龍之功。
陳平自然也是明白對方所想。
也不去點破。
團結(jié)和利用一切可運用的力量,努力讓這片土地順利的朝美好的方向發(fā)展,是前提。
眼下。
正是用人之際。
千金買骨。
牛馬難尋。
他托起楊蕓知,邀其上座交談。
“公子,陽谷全縣在籍五千兩百一十八戶,共三萬六千人?!?p> “其中縣城兩千戶,約一萬人?!?p> “剩余分布在十三個鄉(xiāng)鎮(zhèn),五十八個村落?!?p> “公子若是想要組建鄉(xiāng)勇,便是得挨家挨戶抽一個壯丁出來?!?p> 陳平聞言卻是搖搖頭。
“征召民夫,組建軍隊的事情,暫且不急?!?p> “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編民造戶?!?p> 軍隊對于陳平來說,實際上可有可無。
他一人便可成軍。
縱然朝廷八十萬禁軍兵臨陽谷,怕也是有來無回。
陽谷是他開始理會政務(wù)的試點。
為什么不直接入駐龍城。
是因為人要對得起良心。
面對陌生的事物,還是要抱有虛心和學(xué)習(xí)的態(tài)度,造反不是玩笑,百姓不是強者仙人的玩物。
更不是野心家的墊腳石。
當(dāng)然。
陳平也不是什么圣人,只是依漢家兒郎血脈共鳴,不愿再看這山河破碎的摸樣罷了。
“公子,若無兵馬,待朝廷大軍來了,我們?nèi)绾巫钃???p> 楊蕓知搖頭。
他不明白陳平的手段,大概率也只是聽說過陽谷士紳們講過對方是個道法高人。
但可即便如此。
何等高人能抵擋朝廷大軍。
“若是朝廷的兵馬要來,便是早就來了,楊老先生這幾日可見過這兵馬的影子?”
“這~”
自然。
這一點也讓楊蕓知感到困惑。
大和郡到陽谷不過六十公里,朝廷若是要來鎮(zhèn)壓,便是早就出兵了才是。
這是怎么回事?
他看向面色平淡的陳平。
若有所思。
“那我等該如何做?”既然想不通,那邊只要好好聽著做事罷了,一劍殺知州,斬通判的神仙人物,天塌了自有對方頂著。
陳平點點頭。
從懷里取出一份計劃書遞給對方。
后者接過看了數(shù)眼。
本是洋溢著笑容的臉逐漸開始凝固。
直到看完,他又重新看了一遍,神色凝重。
他抬頭看向陳平。
肅然道:“公子,其中編民造戶,設(shè)公糧,免稅三年我都能理解,可這分公田,廢家奴,立學(xué)社,發(fā)救濟糧,重農(nóng)商,可是犯了大忌?!?p> “哦?”
“有何大忌?”
“公子有所不知,這公田本身便是衙門的私產(chǎn),若是無償分了出去,您可就少了不少收入,且這廢家奴便是惡了陽谷的世家豪紳,惡了他們,公子的令怕是下不了下面的鄉(xiāng)鎮(zhèn)。”
“至于在每個鄉(xiāng)立免費學(xué)社,更是猶如天荒夜談,怕無一儒生愿為公子出力?!?p> “建救濟糧舍,此等或許可收攏許些民心,但卻不如將官倉糧食留下成為軍糧?!?p> “三軍未動,糧草先行。”
“日后組建兵馬,若無糧草,一切成空?!?p> “而重農(nóng)商,對于公子來說都太早了。”
“這不過是一縣之地。”
“總而言之,現(xiàn)在對于公子而言,更應(yīng)該做地是是廣積糧,緩稱王,而不是去可憐那些賤民?!?p> “公子切記?!?p> “與士大夫治天下,非與百姓治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