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房的簾子被掀開，店里的老板親自來上菜。
隨著此間樓老板的出現(xiàn)，斕鳶仙君終于知道是哪位老板這么有福運了。
一位故人。
從時間上算，這位故人大抵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一次轉(zhuǎn)世投胎了。
他早就忘了她，可她一眼就認出了他——錢銘。
說來也巧，他經(jīng)歷了輪回依舊在開店。
錢銘不過是最為普通的凡人，不會比沙漠中任何其他的沙礫更出眾，可偏偏他們又相遇了?？赡苓@就是因果的力量吧。
“二位貴客，這是小店的招牌菜，還請二位品嘗點評。”
“嗯。”
斕鳶沒有與他相認，只是從懷中取出來一包種子遞給了他。
“我們家鄉(xiāng)有一種調(diào)料，煲湯味道極好，你這酒樓名字取的好，深得我相公心意，這種子贈與你全當結(jié)緣?！睌跳S想著，贈他一包仙種也算了結(jié)了這段因果。
“多謝貴人?！?p> 錢銘雙手接過種子，實則也并未太當真。直到一年后真的種出來使用上才知道此乃人間至味，此為后話，再不必表。
錢銘上完了菜，便退了出去。閔岳神君打量著斕鳶仙君，嘴角噙著笑。
“再喚一聲來聽聽?！?p> “什么？”斕鳶仙君一邊夾著菜，一邊含糊其辭，打算應(yīng)付過去。
“別裝?！?p> “沒裝……”
“再喚一聲來聽聽?！?p> “晚上的……”
閔岳神君滿面春風，不覺就多飲了幾杯。
“阿鳶，你真的就因為本君喜歡這酒樓的名字，就賞他這么大的恩典??？”
“不全是。你不認得他了嗎？他是一位故人啊……”
“故人？”
“知道為何神君會大駕光臨這家酒樓嗎？”
“看見名字隨意進來的，他運氣好唄。”
斕鳶仙君搖了搖頭：“是你我欠了他的，這大概就是天道法則的力量吧。”
“你我？欠了他？”
“那一年天安城……我誆騙你去茶樓，卻將字條壓在茶盞之下，要他轉(zhuǎn)交顏西……后來你知道了所有的真相……怒燒了他的茶館，也取了他的性命……”
閔岳神君沉默了……
斕鳶仙君繼續(xù)說道：“每一筆因果賬，其實天道都算得很清楚。錢銘也好，其他人也罷，我們欠下的終究會以各種方式還回去的。所以閔岳，答應(yīng)我，別再讓自己的雙手染血了?！?p> “阿鳶，如果你問我重來一次我會怎么做，你想聽聽我會怎么回答嗎？”
“想聽……”
“我會將一切止于發(fā)生之前。我千錯萬錯，就錯在不應(yīng)該聽了姽婳的建議對你徐徐圖之，我應(yīng)該遵從自己的本心，殺了金雁翎直接要了你。簡單明了?！?p> “閔岳……”
“又要說我瘋了是嗎？可我今天沒瘋，我說的是認真的。還有阿鳶，別再讓我去做什么眾生與你二選一的選擇題。我若連自己的愛人都守護不了，還指望我去守護什么眾生。我不是沒有想過放棄你的阿鳶，事實上我有很多次都想要放手了。”
“在大婚前夜那一次嗎？”她看了他的畫想起了一切的那一晚……
“不止的。在流云城兩軍陣前，我以為你同金雁翎兩情相悅的時候，我是真的打算成全你的。在你引動天雷自戕的時候，在你重活一世的時候，我都告訴自己要放手，讓你平安喜樂的過一生，還有金雁翎復(fù)活的時候，還有大婚前夜，甚至做了神君以后……阿鳶，真的不止一次，我真的是準備放手的，也許是命運，也許是你的回應(yīng)。誠如你所說的，天道每一筆賬都算得清楚，那么屬于我的罪孽我全都認，可你若讓我下次做事之前先計算后果，阿鳶我做不到的。我的雙手是否還會染上鮮血這我無法保證，就算會粉身碎骨灰飛煙滅，該做的我決不會因為計較得失就不做了。”
“正月初三，陪我去三生石那兒好不好？”
斕鳶仙君岔開了話題，不想跟他再做爭執(zhí)，她早就知道結(jié)果的，他很固執(zhí)，他絕對不會心甘情愿的跟她解除神之烙印的。
“可以，不過知不知道自己的前世因果也不是那么重要的?！遍h岳神君不大在意，于他看來知道了自己的前世也不能改變什么，不若一往無前，但既然阿鳶想去，看看也沒什么打緊。
“明早就回去吧，我從天書局借的六界物種全譜還沒歸還呢，我去把書還回去?！?p> “嗯?！遍h岳神君隨口答應(yīng)。
斕鳶仙君隨意用了兩口就不在動筷子了。
“做人好，還是做神好？”斕鳶仙君一手托腮，目光柔和的望著閔岳神君。
“做妖最好。”
“為何？”
“快意。不過做神也很好，有你陪著。做凡人不太好……總要經(jīng)歷輪回，一次次經(jīng)歷生老病死愛別離，恨長久怨憎會，此生愛過的人來生甚至再也不會相見?！?p> “可神的一生未免太長了，根本沒有盡頭，再相愛只怕也難抵歲月的消磨。”斕鳶仙君如是說，她在做著最后的努力，試圖讓他能看開一些。
“阿鳶，如果有一天你厭煩了我，覺得不愛了一定要告訴我，我來想辦法讓你重新愛上我。神生漫長，別再拋下我?！?p> 斕鳶仙君聞言閉上了雙眸，怕淚水涌出將一切籌謀暴露。她勸不了他的，甚至她都要被他說動了。
不是她不想！也不是她要拋棄他！是她沒有命再陪伴他了！她只有赴死才能……
神生漫長，她勸說不了他，她也沒本事讓他暫且放下她……
她早已有了決斷，她只是心疼他……心疼他生命永恒……心疼他要獨自面對沒有她的歲月億億萬萬年……甚至天荒地老……
他是天命允授的鐘山神君??！他甚至連自我毀滅都做不到……
生而為神是榮耀亦是枷鎖，凡人走投無路還能選擇結(jié)束生命，可天命允授的神君就連自我毀滅都做不到，他早已成了天道的一部分了。
永恒……多么可怕的詞匯……
“阿鳶，嫁給我吧！這一次，別再……”
“嫁過了。已經(jīng)嫁過了的?！?p> “可那……”他知道她說的是予虛島山洞里那一晚……
“嫁衣穿過了，蓋頭你也掀開了……”
“可我……”
“可你不能不認賬?！?p> “合衾酒沒喝過！天地沒拜過！”
閔岳神君有些惱了，是惱她也是惱自己。惱自己那晚對她說了那些混賬話，也惱她不肯給自己糾正改過的機會……
“閔岳，后天我們就去三生石前，飲合衾酒，拜天地?！?p> “可……”
“我不想要那些夸張的排場和喧鬧的喜宴……閔岳，沒有什么地方比三生石更能見證誠意?！?p> “阿鳶，你說的是真心話嗎？”
“你不是說能感受到我對你的愛意嗎……”
“阿鳶你是不是在怪我？怪我對你說了那些混賬話，做了那些混賬事，還灌了你避子湯……”
“自然是怪的。但不是還有那么多歲月容你補償么……”
“那以后我們生許多的孩子……男孩女孩，像你一樣的還有像我一樣的……”
“像我一樣只會生就一副鐵石心腸……”
“什么都好的，是我們的孩子都是好的。”
“走吧，回房休息吧?！?p> “可你還沒答應(yīng)我……”
“走吧……相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