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怎么過來的這么晚？”
閔岳神君抱著雙臂站在海邊，質(zhì)問著剛從黑龍上躍下來的斕鳶仙君。
“哦，看了幾個祈愿天燈，想著要不要再去趟人間界。”
斕鳶仙君這段時間一直往返于三十三天和予虛島。閔岳神君沒再鬧脾氣，平日里除了忙著妖之城的建設(shè)工作和鐘山庶務(wù)就是給她蓋房子。
她想要一間竹舍，他對著她畫出來的圖紙研究了一整晚，然后信誓旦旦得跟她保證，說他一個人肯定能蓋好。斕鳶仙君對此持保留態(tài)度，畢竟她自己畫的圖紙她知道，雖然是竹舍，但是并不簡陋將就。
他信心滿滿，她也就沒打擊他的積極性。左右她又不著急住，甚至她十分消極的認(rèn)為，她可能根本等不到住進(jìn)去的那一天。
斕鳶仙君下意識地按了按心口……
“你怎么了？”
“沒怎么……”
“為什么心不在焉？”
“不是說了么，糾結(jié)著還要不要去趟人間界的事情。”
斕鳶仙君隨意扯了個慌。
她今天確實(shí)又在星河邊看了幾盞祈福天燈，偶爾也有涉及到心悸之癥的，但數(shù)量很少。她今天過來晚了其實(shí)是因?yàn)閯e的事情耽擱了。
“這有什么糾結(jié)的，想去就去啊，本君今夜無事，可以陪你一道去。”
“你跟我一起去？”斕鳶仙君一想到他那高調(diào)的出場方式就嫌棄。
大概從斕鳶仙君一臉嫌棄的表情里，閔岳神君也自我反省了，于是義正言辭的開口說道：“本君執(zhí)掌鐘山，也應(yīng)該為黎民蒼生造福，下界有妖邪作亂，本君代天道鏟除妖邪實(shí)乃分內(nèi)之事。今夜本君與你微服出巡。”
“也行吧，這事兒都持續(xù)幾個月了，天道卻還沒有動作，或許是因?yàn)樵蹅円呀?jīng)插手了，天道就放手沒管。咱們既然已經(jīng)參和進(jìn)來了，就將此事做個了斷吧?！?p> 斕鳶仙君隨口答應(yīng)著，實(shí)則腦子里思緒萬千。剛剛天后在化龍池?fù)踝×怂?，所以她才耽擱了。
“斕鳶仙君，借一步說話。”
“斕鳶仙君，本君知道岳兒對你執(zhí)念很深，有一件事情，本君考慮很久，覺得還是有必要讓你知曉?！?p> “岳兒情絲已斷，一萬年內(nèi)都不可能對任何人再生情愛的。本君有一事想不通，他沒有情，你沒有愛，為何你們卻為對方烙下了神之烙?。磕銈兛芍裰佑〗^非兒戲，即便是本君與天君都沒有為彼此烙印過。本君不想追究你們?yōu)楹螘@樣胡鬧，還好現(xiàn)在時日尚短，斕鳶仙君，你是個斷情絕愛的，可岳兒再有一萬年就能重生情絲，算本君求你，帶他去三生石那里，本君去冥界取一觴忘川之源，或許可以化解了這羈絆。正月初三，本君會將忘川之源放到三生石旁，你與岳兒一同飲下。斕鳶仙君，本君相信你一定能勸岳兒迷途知返?！?p> 迷途知返……
原來她是他的迷途……
……
閔岳神君拉著斕鳶仙君的手漫步在人間界的街頭。
這是一座繁華安定的國都，斕鳶仙君前幾個月解了這個國家小公主的心悸之癥。
于是，上仙喜歡打補(bǔ)丁的天燈的消息不脛而走，星河上最近飄上來的天燈簡直一個比一個寒磣。
斕鳶仙君想著還是趕緊結(jié)束這場誤會，救人救到底，干脆還是把那鬧出心悸之癥的罪魁禍?zhǔn)拙境鰜矸缌耸⌒摹?p> 今夜的國都城比往日更加的熱鬧，舞龍舞獅隊(duì)穿行街頭，鑼鼓喧天鞭炮齊鳴?？蓴跳S仙君記得很清楚，今天并不是什么重要節(jié)日……
“這些凡人日子過得挺不錯啊，沒看出來哪里需要本君救苦救難的樣子??？”
“待會兒我找到苦主，把她體內(nèi)的黑氣引出來，神君想辦法尋到這黑氣的源頭，找到作亂的妖邪，隨手法滅了就可以了?！?p> “就這樣？”
“就這樣。”
“既然仙神救人是這么輕而易舉的事情，那為何天界的仙神都不大愛做這樣的事情？本君仙齡淺，誠心向斕鳶仙君請教。”閔岳神君一臉正色，語氣十分認(rèn)真誠懇。
斕鳶仙君點(diǎn)了點(diǎn)頭，其實(shí)這問題她一千年前剛飛升的時候也問過。那是她第二次去姻緣殿叩拜自己的師父也是最后一次。后來她的師父不知何故墜入魔道了。
第一次她去見他，是為了拜謝師恩，可是師父見到她似乎并沒有太高興，還說仙凡有別，如今既然已經(jīng)位列仙班就不要再把人間的情分摻雜進(jìn)來。
第二次去見師父已經(jīng)是幾十年后了，她有了難以想通的困惑又實(shí)在無人請教，怕自己道心生魔，就又厚著臉皮跑去跟他求教。
……
“阿鳶，你今天怎么總是心不在焉？”閔岳神君見斕鳶仙君又發(fā)起呆來，不滿的抗議。
斕鳶仙君收回思緒，淺笑了一下說道：“我只是在想該怎么回答神君的問題。”
“那你想出答案了嗎？”
“我先跟你說說我當(dāng)年得到的答案吧，我?guī)煾父嬖V我的。”
“你師父？讓你修絕情道的師父？”
“對?！?p> “你姑且說來聽聽?！?p> “師父說道法自然，無為而治。大抵意思就是——天道運(yùn)行自有規(guī)律，世上之事從不是非黑即白。好比你施粥救人，那人命里本就該絕，可你救了他，他最后卻成了一個無惡不作的壞人殘害了很多生靈。天界眾神都心照不宣，不到萬不得已都不愿意插手人間的事情，因?yàn)橐坏┎迨志蜁慈疽蚬?。不做就不會錯，可做了卻有可能結(jié)出惡果。不劃算的買賣慢慢的也就沒有仙神再去做了?！?p> “那斕鳶仙君為什么愿意做？”
“過去的一千年里，我聽信師父的話，這些事情我也是不做的。經(jīng)過這次人間歷劫，還有剛剛你問我時，我認(rèn)真的思考了一下，我有了不同的想法?！?p> “所以你的想法是？”
“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p> 聽了斕鳶仙君的回答，閔岳神君頓住了腳步。二人此刻四目相對，靜立在橋上。
熙熙攘攘的人群仿佛都被隔絕在另一個時空，閔岳神君注視她良久，淡淡的開口。
“阿鳶，你從未后悔過嗎？倘若……我是說……倘若你明知道我會因?yàn)槟愕倪x擇而灰飛煙滅……是真的灰飛煙滅……若重來一次，你還會選擇天下蒼生嗎？”
“會……”
“其實(shí)說謊我也不會知道的。”
“所以神君，你是滿意師父的回答，還是我的回答？”
“你師父的答案似乎是整個天界的參考答案，但本君很想去試一試你的?！?p> “這條路我也沒走過，可能崎嶇難行，可能荊棘滿布，這樣你也想試試嗎？你生而為神，并不用再來跟我趟這趟渾水?！?p> “不試過怎么知道哪一條路是正確的?！?p> 斕鳶仙君聞言，主動執(zhí)起閔岳神君的手：“既然你愿意跟我一起走一條新路，那倘若有一天蒼生與我只能選一個的時候，你要選前者。”
“不會有那種事情?！?p> “答應(yīng)我，再不要做出類似血洗兩宮，屠戮中原的事情?！?p> 閔岳神君沉默了，不知為何他甚至不敢去設(shè)想，若真的要在天下蒼生和她之間做選擇……他一定是選她的。而天下蒼生和他，她一定是選天下蒼生的……
“阿鳶，我灰飛煙滅的時候你有沒有難過啊？算了你別回答了，你修絕情道的哪里會懂得難過，怪不得你?！?p> “我種了一盆花，天天澆水，但是就是不發(fā)芽，后來才知道種子是煮過的。我大概就是那粒煮過的種子，所以閔岳，別再執(zhí)著了。你或許自己不知道，你已經(jīng)斷了情絲了。你對我不可能是愛，而我也沒能力愛你。一萬年后你會再生情絲，而我卻是那顆煮熟的種子，無論你如何灌溉，永遠(yuǎn)不可能開出花的！”
斕鳶覺得她幾乎耗光了所有的氣力來說這番話。
突然被箍進(jìn)一副溫暖的懷抱。
“阿鳶，那我們之間究竟算什么？”
她的話他相信，因?yàn)檎缢?，他真的不像從前那樣愛她，可即便他感受不到愛，可他還是不想放手……
“執(zhí)念吧……是你的，也是我的……”
閔岳神君痛苦的搖頭：“情愛也好，執(zhí)念也罷，本君不需要弄懂，本君只要阿鳶一直陪在身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