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活到午夜
一根拇指粗的鋼筋貫穿了胸口。
強烈的痛覺襲來,周銘心中驚懼難言,掙扎著想要站起,從鋼筋上把身體抽出來。
“??!”
然而只有劇痛,痛到渾身顫抖,鮮血順著鋼筋流向地面,能做的就只有慘叫而已。
疼痛與驚懼交織之下,周銘很快陷入了昏迷當中,在昏迷之前他看到許多工友圍了上來,臉上露出驚恐和擔(dān)憂的神色。
“小銘!堅持??!”
“太不小心了!”
“打急救電話了嗎?”
“恐怕…沒救了…”
四周一片嘈雜,周銘聽到了許多熟悉的聲音,那是他工友們的聲音,聲音當中帶著焦急和恐懼。
“住手,不能把他弄出來,不然肯定當場就死…”
“那怎么辦?就這么看著嗎?”
“打電話找工頭來…”
眼睛幾乎看不到任何東西,身體也沒有了任何觸覺,連聽覺都在逐漸的喪失,周銘心中驚懼害怕,自己這是要死了嗎?
“堅持住,不然你就徹底死了。”
一道白色的身影走近,聲音有些陌生,但聽上去很悅耳,似乎是一個年輕女性的聲音,莫名的帶有一種讓人安心的韻味。
周銘此時已經(jīng)不可見,也不可觸,處于一種彌留之際,只有心思還算完整,還能有想法存在:這是前來急救的護士嗎?我還能活下去嗎?
他還記得自己的情況,在工地上干活時候一不小心,失足從數(shù)米高處落下,原本來說這個高度并不可怕,但不幸的是在他落下的地方,卻剛好有一根鋼筋樹起,也不算長,只不過半米高而已,但卻穩(wěn)準狠的插入了自己胸口。
“…”
周銘想要開口說話,但卻感知不到自己的嘴巴,或者說連整個身體都感知不到,這自然也就無法開口說話了,耳邊一切的聲音也都消失不見,他徹底的失去了聽覺,觸覺,嗅覺…
這就是死亡的感覺嗎?周銘心中很不甘心,他才二十多歲啊,在工地上搞測繪的,這應(yīng)該算是橫死了吧?
看不到,摸不到,感覺不到,也聞不到,與外界的一切聯(lián)系都在失去,只有一點微弱的意識存在,還能夠稍微思索。
對不起父母…
周銘此時的連動念頭都很艱難,他覺得自己對不起父母,辛苦養(yǎng)大自己,自己卻在這個年紀橫死,無法盡到贍養(yǎng)的義務(wù)。
自己距離徹底死亡,已經(jīng)不遠了…
“堅持住,到午夜時候你還有意識,就不會徹底死去?!?p> 又是這個略顯清冷的聲音,周銘頓時感到有些奇怪,其他一切聲音都聽不到了,但這個聲音卻為什么如此清晰,準確的讓自己聽到了呢?
是錯覺嗎?
還有意識,是指自己還沒有腦死亡?這個聲音是醫(yī)院里面護士的?周銘想不明白,如果是護士的,如果是在醫(yī)院,那么為什么自己聽不到其他任何的聲響,哪怕一點點一絲絲的聲音?
徹底死去又是什么意思?是說自己會癱瘓嗎?難道鋼筋不僅貫穿了自己胸口,也傷到脊椎了嗎?
微弱的意識在緩慢的思考,他畏懼死亡,因為他大概已經(jīng)明白了什么是死亡,那就是等到自己徹底失去一切與外界的聯(lián)系,不可觸摸,不可聽見,不可看見,不可聞到,到最后連思維都散去…
徹底的孤寂,在以后無盡的時光里,再不可能出現(xiàn),永遠永遠的消失在這個世界。
“午夜時候,我會再來?!?p> “…”
周銘僅剩的思維,變得有些焦急起來,他有太多話想說,這個清冷的聲音是他與這個世界唯一的聯(lián)系了。
但是現(xiàn)在,這個聲音的主人,要離開這里了。
他很想說,不要離開,至少讓我留下點遺言…但他無法開口,無法用任何方式來表達,連挽留的意思都無法表達出來。
孤寂,徹底的孤寂,痛苦萬分,但卻又感覺不到痛苦。
想要痛哭一場,哭自己失敗的人生,哭自己年紀輕輕就橫死,哭父母白養(yǎng)了自己這么多年,哭未能與兄弟朋友們告別…
但此時的他,連哭泣的資格都沒有,因為他僅僅只有那么一點點思維存在而已。
“午夜時候,我會再來?!?p> 周銘忽然想起這句話來,那個聲音的主人,在午夜時候還會再來,自己如果能堅持到那個時候呢?
距離午夜還有多久?
他記得自己失足落下時候的時間,是早上十點多,那時候的太陽剛散發(fā)出灼熱的溫度,那么距離午夜就是說還有十三個多小時?
只要熬到那個時候,那個聲音的主人就會再次出現(xiàn),那時候自己或許可以想辦法留下遺言…
又或者,熬到那個時候,自己還能活…?不,或者說自己其實還沒有死?不,這是奢望了…
意識在緩慢的思考著,雖然艱難,但周銘不愿放棄這樣的胡思亂想,因為這是他僅存的東西了。
只要堅持十三個小時而已,我一定可以!
一定可以!
一定…
當人失去了視覺,沒有了觸覺,聞不到,聽不到,只剩下了思維的時候,會如何感知時間?
周銘還沒有想過,自己真正要面對的這十三個多小時,究竟有多可怕,有多漫長,有多困難。
……………...........
工地上的工友們還在焦急的圍著,救護車尚未到來,工頭已經(jīng)得知消息,驚慌之中正在給大老板打電話。
時間才剛剛過去不到十分鐘而已,但周銘的意識,卻已經(jīng)快要發(fā)瘋了,他感覺自己至少已經(jīng)堅持了幾個月,甚至幾年。
失去一切對外界的感覺之后,時間就是錯亂的,就仿佛夢境一樣,比夢境還要夸張許多倍。
周銘近乎崩潰發(fā)瘋,腦中幾乎就只剩下了一句話,午夜時分,我會再來…
她會再來,會再來…只要等到午夜時分…
現(xiàn)實中,十分鐘之后,周銘被救護車拉走,送入醫(yī)院當中急救,但所有人都已經(jīng)看出,他活不下來了,貫穿了他身體的鋼筋四周,流淌了太多的鮮血,將方圓數(shù)米范圍都染紅了,工友們?nèi)伎吹男捏@肉跳。
“怎么辦?誰有他家人電話?這肯定是扎到心臟了…這么多血…”
工頭趕到,只看到了這一地鮮血,嘆口氣說道:“誰有他家里電話,打電話喊來吧,商量一下賠償?shù)氖虑椤趺磿l(fā)生這樣的事情…”
四周有工友全都心有凄然,一人默默的掏出破舊的手機,說道:“我剛才試了他的電話,有密碼鎖解不開,不過,我…能聯(lián)系到認識他的人,唉…”
周銘的父母聯(lián)系上了,悲痛欲絕,借了親戚的車從老家趕來。
而醫(yī)院那邊,已經(jīng)放棄治療了,鋼筋正好插入心臟,救護車趕到時候血都已經(jīng)快要流干了,根本無從救治。
而周銘那微弱的意識,卻在原地仍舊堅持著不肯散去,比起最初時候,他的意識又微弱的一些,思考幾乎停滯下來,就只剩下了一點執(zhí)念而已…
我…要活著…堅持…到午夜…
太陽逐漸偏西,而后從地平線落下,黑夜來襲,又數(shù)個小時之后,午夜終于快要到了,一個身穿白色T恤,下便穿著藍色牛仔褲的少女來到工地。
她扎著一個馬尾辮,容貌年輕神色清冷,身影有些模糊甚至透明,四周鐵皮房里面的工人們沒人能看到她,她腳步輕盈很快來到地方,看那鮮血流淌之處,有一個模糊到幾乎等于沒有的身影,橫躺在地上,胸口有一小截鋼筋露。
少女忽然眉梢一跳,露出些許喜色來:
“還在!他竟然未死…真是…太好了!”
周銘原本就快要寂滅的意識,聽到這個聲音之后短暫的沉寂了一下,然后猛地振奮起來,緊接著他又聽到:
“午夜即將到來,我…回來了!”
少女望向天空,一道幽深廣袤的裂痕出現(xiàn),一些細微的,不可查的東西自裂縫當中散發(fā)出來,那裂痕當中隱約有可怕的咆哮聲傳出,似乎有什么東西在掙扎著要出來一般。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