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斜風繞畫樓,憑欄獨立送清流。
暮色又添風偏冷,紙傘怎知素衣愁。
——佚名
中秋節(jié)又快到了。
孟姑站在橋頭,把熬好的湯呈給一個個將要遠行的人。
他們或悲傷,或喜悅,或面無表情。
在押差的看護下,人們有序的走到橋頭,接過孟姑手里的那個碗,把里面的湯汁一飲而盡。
然后大家的表情就變?yōu)榱舜魷?,按部就班的越過橋頭,向著河的對面走去。
河水寂靜無聲,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再奔涌過了。
橋頭上掛著一架透出暗黃光亮的燈,燈下就站著孟姑。
孟姑機械般地重復著接碗、打湯、遞碗、接碗的工作,橋頭排隊的人群從未斷過,湯鍋里的湯汁也從未換過。
一切都好像永無盡頭。
“好想出去看看?!?p> 孟姑這么想著。
孟姑向著四周看了看,沒有看到隔壁家的那個小女孩。
去年中秋,孟姑曾拜托小女孩帶了消息出去,轉(zhuǎn)眼間又到了今年中秋,可小女孩還沒有回來。
孟姑想了想,目光轉(zhuǎn)向押差的方向,喚了一聲。
“押差大哥!”
押差轉(zhuǎn)過頭,看了孟姑一眼,然后慢吞吞的走了過來。
“孟姑,有事嗎?”
押差露出了笑容,不過這笑容在孟姑看來,有那么一絲別扭。
“能幫我向閻大人帶個話嗎,我想告?zhèn)€假。”
“這個,不太好辦吶?!?p> “你也知道,現(xiàn)在很缺人,活都干不過來?!?p> 押差一臉為難的說。
“可我好久都沒放假了啊,我算過,差不多都有五年了!”
孟姑一臉失落,抬起頭來,看著押差。
“五年來因為太忙,我也從沒有離開過。雖然五年前的事我不太記得了,但這五年來,我還是在兢兢業(yè)業(yè)的工作的?!?p> 押差瞟了孟姑一眼。
“嗯,我知道。我也在這里又待了一個五年,也沒放過假?!?p> “唉!押差大哥,能不能幫我去說說,我真的想休息休息了。”
“再這么干下去,我辭職算了。”
孟姑滿臉疲憊,泫然欲泣。
“又要辭職啊,這多不好。再堅持堅持嘛!”
押差輕笑了起來。
“什么叫又,你就說能不能幫嘛!”
“要不你頂我一會兒,我自己去說!”
孟姑撒起了嬌。
“那怎么行!”
押差驚了一下。
“好嘛,那你稍等一會兒,我這就去找大人說說?!?p> 押差轉(zhuǎn)過身,背后傳來孟姑開心的笑聲。
“早去早回,等你哦!”
押差笑了笑,隨后低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
五年前也是這樣啊。
押差向閻大人稟告了孟姑的祈愿。
大人說,還是照五年前那么辦。
“能不能……”
“不能!”
閻大人語氣堅決,鏗鏘有力。
“遵命!”
押差退出了大殿。
押差怕自己被調(diào)離了崗位,丟失掉過去的記憶。
因為工作的特殊性,押差被允許保留了記憶。
這樣方便執(zhí)行閻大人的很多慣有命令,而不用每次都教一遍。
押差有不能忘懷的人和事,所以他必須保留下自己的記憶。
押差回到了橋頭上。
“大人說了,把湯喝了,我就送你出去?!?p> “好嘞!”
孟姑高興極了。
孟姑想到自己在這里已經(jīng)五年了,終于可以放松一下了。
“五年……”
孟姑端起湯碗,默默念了一句。
好像想到了什么,又好像沒有。
頭一仰,碗中的湯被一飲而盡。
孟姑不知道的是,在五年前,她也做過同樣的事。
就像是另一種輪回,又回到了某個設(shè)定好的起點。
無休無止。
“大哥,這里是哪里?”
孟姑放下碗,問向一旁的押差。
“這里是你工作的地方,你的名字叫孟姑?!?p> 押差面無表情,目光中有一絲絲波動。
“噢,我要在這里工作嗎?”
孟姑有點奇怪,既激動,又想放棄。
為何要放棄呢,我應該不會放棄的。
孟姑這樣想著。
“是的,好好干。這是別人都羨慕的穩(wěn)定工作呢,不怕失業(yè)的?!?p> 押差信誓旦旦的說。
“哦,這樣啊。那我加油,大哥一定要多多關(guān)照我哦!”
“沒問題!”
押差笑了笑。
孟姑看著押差的笑容,沒來由的覺得有一絲別扭。
押差轉(zhuǎn)身離開,回到了自己執(zhí)勤的地盤。
他看向活力十足的孟姑,又看向橋頭上排著的長長的隊伍。
隊伍里的人都很安靜,按部就班的排隊喝湯,然后按部就班的走向橋的對岸。
押差伸出手,在身邊的大石碑上畫了一筆,剛好補全了一個正字。
細細看去,這面石碑的背面已經(jīng)畫上了很多個正字,多的已經(jīng)數(shù)不過來了。
“一入黃泉,此生奈何?!?p> 押差低聲喃喃。
孟姑微笑著收回碗,目送著喝下湯的客人走上小小的石拱橋,走向河對岸的迷霧深處。
迷霧中,星星點點的紅色搖曳著,那是開了很多年的曼珠沙華之海。
紅色點點,鋪在了黑黑的幕布之上,不參雜半分綠色。
彼岸花開三千年,一年一年望相似。
不知今夕,又是何年。
孟姑收回了目光,再次打了一碗湯,微笑著遞給了下一個客人。
“歡迎光臨,請慢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