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憎會篇(陸)
聞言,時清硯的神色微微一怔,隨即苦笑著搖搖頭,目光垂落在手中的茶盞上,聲音低沉。
“打算嗎?……我時家慘遭滅門,妙醫(yī)坊不復存在,現(xiàn)如今在下只想找到那毀我時家之人,唯有報仇雪恨,才能告慰我時家眾人在天之靈……”
時清硯的聲音中含著無法化解的恨意,他心中有恨。
聽出他的意思,湛空依舊笑得淡然,不置可否。一邊的馬天璽卻忍不住出言嘲諷。
“若時公子是這樣的打算,那還是算了吧。不瞞時公子,時家滅門一事,乃是當年那上千條怨鬼所為。
當年你時家先祖不仁不義在先,枉顧人命,害得他們慘死,而今他們得旁人相助殺你時家滿門,此乃因果報應,你沒有資格向他們尋仇?!?p> 恨嗎?恨是應該的,可這惡果是時瑯自己種下的,怪不得旁人。
時清硯連瞳孔都在顫抖,他瘋了一樣猛的站起來面目猙獰地厲聲嘶吼,就像是一頭被惹怒的孤狼,無助而又可憐。
“那你們想要我怎樣?就為著幾百年前那可笑的事情,就要賠上我爹娘的命,賠上我時家上百人的性命!
我時家沒了??!妙醫(yī)坊也沒了!只有我……茍延殘喘地活著,既如此……你們又何必救我??!”
“可笑?你覺得那件事可笑?那他娘的是上千條人命??!”
馬天璽是真怒了,他的聲音比時清硯的還高,周身那還有半點仙風道骨的樣子。
馬天璽站在時清硯面前,看著眼前這個懦弱自私的男子,他終于知道祖父臨死前為什么會露出那種哀傷的神色了。
呵!時瑯的后人,連懦弱都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湛空坐在一邊淡笑著看著兩人,眼中是悲涼,也是冷漠。
他總是這樣,仿佛所有人,所有事都與他無關,那一身白衣當真是不染纖塵。
木淺歆看了一眼那兩人,目光又忍不住看了看這人,微微皺眉。心中竟是有些發(fā)慌。
不得不說,這人的冷漠實是令人發(fā)指。
“時公子,你要知道一句話,善惡終有報,天道有輪回。當年我馬家算出怨城百姓有此一劫,族長心懷悲憫,曾召族人數(shù)百,耗時七天七夜度化千數(shù)怨靈,只為幫怨城百姓度過此劫……
孰料,就因為時瑯的一句話,怨城沒了,上千百姓慘死,就連我馬家那些參與度化的族人,皆短命而亡!”
馬天璽笑得凄然,眼中隱隱含著水光。而在他對面的時清硯,早已面色蒼白,雙唇慘白一句話都說不出。
時清硯不知道,他不知當年的事還牽扯到了馬家,可就算是知道了,他又能做什么呢?
時清硯太天真了,他以為時瑯只是害死了幾千個人嗎?不是的,時瑯做的是違背天道的事!馬家,仙界,乃至魔界都因為那一千多個平白無故多出來的冤魂亂了許久!
若非時瑯的身份是救死扶傷的大夫,六界諸位豈能饒他!
時清硯和馬天璽相對無言,都轉開臉不去看對方,一時間竟是莫名和諧。
見此,湛空這才像看完一場戲的局外人,淡淡拂袖道,“吵完了,那便收拾收拾東西,準備出門?!?p> 他就一個茶店掌柜,這一天天過的,非得這么鬧騰。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木淺歆,她臉上的表情愣了一下,不解道:“去哪里?此事不是結束了嗎?”
“確實是結束了,不過還有點尾巴要處理。路上解釋吧,回房間收拾東西,我們?nèi)璩??!?p> 湛空目光溫和地抬手在女子頭頂上揉了一把,軟軟的發(fā)絲撫在手心中,舒服極了。
“……”
木淺歆一臉懵,眼睜睜地看著某大逆不道的小輩起身走向柜臺。她心下隱隱不悅,這小子可真是……越來越大膽了!
連她魔主大人的腦袋都敢摸!
馬天璽上樓去拿羅盤和鈴鐺,時清硯癱坐在原地滿面死灰,久久都沒有回神。
木淺歆看他這樣也有些不忍,只是她自己也不是什么心善之人,也不知道該怎么去安慰他。
“時公子,你還好嗎?”
時清硯苦笑著搖搖頭,好不好又有什么關系呢,左右他不過是一介凡人,在他們這些人眼中恐怕連一只螻蟻都比不上吧。
約莫一刻鐘后,幾人上了租來的馬車揚長而去,阿木留下看店。
阿木看著空蕩蕩的店,不由撇了撇嘴,怎么覺著自從那木姑娘來了店里之后,掌柜的活就變多了。哼!真是個麻煩的姑娘!
卻說湛空他們這邊,馬車出了臨江城一路向南駛去。
欒城后山有一個千人冢,也不知道是誰立下的,反正這么多年也沒誰去祭拜,墳頭草都把墓碑埋起來了。
當年一把火燒了七天七夜,等火滅了的時候,別說人,骨灰都燒化了,整座城就像是地獄一樣。
后來過了好幾年官家才派人整頓修繕,不夸張地說,壓根就是直接在怨城的廢墟上重新建了一座城。
臨近傍晚的時候,一輛樸實無華的馬車停在欒城城門前,守衛(wèi)攔在車前將其攔下。
馬車的簾子被人從里面掀起,伸出一只修長白皙的手,手中拿著一塊雕著龍紋的玉佩。
守衛(wèi)見了忙跪在地上行了一禮,恭恭敬敬地將馬車讓進去,也沒那個膽子查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人。
馬車依舊悠悠晃晃地走著,走過繁華的街市,走過人來人往的街巷,一路走向一處不為人知的黑暗。
馬車內(nèi),木淺歆滿眼好奇地把玩著手中溫潤的玉佩,正是湛空方才拿給守衛(wèi)的那一塊。
觸手溫潤的玉佩上雕刻著一條栩栩如生的五爪龍,玉佩背面刻著一個衛(wèi)字。
“掌柜,這是皇家的東西吧?真沒想到像掌柜這樣的人會和皇家的人……”
說話的是馬天璽,聲音里帶著三分戲謔??吹某鰜碛袷巧掀匪{田,后面刻的字乃是國姓。
湛空看了一眼那玉佩,目光在木淺歆亮晶晶地眸子上停留了片刻,最后勾著唇角淡淡地笑開。
“皇家人也是人,跟普通人也沒什么區(qū)別。受人之恩,報之以禮,此乃善緣。多年前國主大人于西南狩獵,不幸遇到猛獸襲擊,正好在下在那一帶尋訪,遇見了便順手救了。后來,他便贈了我這塊玉佩?!?p> 見玉如駕親臨,九州三十六城內(nèi)無人敢相攔。
木淺歆聽著他說這些事只覺著新鮮。
想她魔主大人叱咤六界這么多年,魔界仙界形形色色的人,各種各樣的嘴臉都見了個遍,唯獨對這人界知之甚少。
湛空看她貌似對這玉佩喜歡的緊,不由笑著道:“喜歡的話回去給你拿更好的,這個不好。”
馬天璽狹促地笑了,連時清硯臉上都帶了幾分淡淡地笑意。
這世上膽敢說國主大人贈的玉佩不好的人,也就咱們掌柜的了!
被他這么一說,木淺歆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摸著鼻梁將玉佩還回去,倒是沒有說什么。
其實也沒多喜歡,就是覺著挺好的。
人族啊,真的挺好的。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木淺歆臉上的笑容莫名淡了幾分,眼中劃過淡淡地哀傷。
這時,馬車停了下來。車夫的聲音從外面?zhèn)髁诉M來。
“幾位公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