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生篇(貳)
木淺歆對臨江城的街市表現(xiàn)出了極大的樂趣,目光還是控制不住地往兩邊的商販小攤上瞟。
見女子雙眼亮晶晶地看著四周,湛空的目光中劃過一絲笑意。
罷,到底是個不諳世事的。
“可是覺著新奇?臨江城盡攬?zhí)煜缕嬲洚悓殻谰盁o雙。姑娘若覺著有趣,改日在下同姑娘一同賞玩可好?不過今日還有要事在身……人命關(guān)天,煩請姑娘快些?!?p> 少年的聲音似珠玉般溫潤,他眉眼似畫,眸色漆黑,俊眉不濃不淡,恰到好處的,似是一筆水墨勾勒的丹青,仙人一樣的好看。
但他說出來的話,可是一點都不仙呢!
知道自己這是被嫌棄了,木淺歆也不惱,余光瞥到一旁焦急萬分卻敢怒不敢言的李大夫,不禁微微一笑。
“奴家曉得?!?p> 竟想不到幾百年未曾上界,人族竟出了這般光風霽月的少年,倒還教訓上她了!
——
城南徐家是書香世家。徐家子嗣單薄,一脈單傳。
這一任的徐家家主,年逾不惑,主母卻一無所出。幾年來,燒香拜佛,訪醫(yī)問藥,從未間斷。
許是蒼天有眼,年前時,主母好不容易被診出喜脈,徐府上下歡喜一片。可如今主母懷孕七月有余,卻好幾次差點休克,母子難安。
偌大的府邸氣派十足,府門外懸掛著一塊燙金匾額,上書“徐府”二字,筆鋒凌厲,氣勢磅礴,倒不像是一介書生寫出來的字。
李大夫請門外的侍衛(wèi)往里面通報了一聲,三人便被人恭恭敬敬地請了進去。
一踏進徐府大門,木淺歆的神色便不由得微妙起來。
她不動聲色地去看身邊少年的臉色,卻發(fā)現(xiàn)他亦是皺著俊眉。
果不其然,她沒有感覺錯,此府中有低階魔物的氣息。
三人被下人領(lǐng)至一處精致的院落時停下了腳步,還未抬腳踏入那鏤空的月亮門,便聞得一聲高過一聲的痛呼,震撼之余,不免齊齊歪了歪身形。
“啊?。 猛?!……”
“……夫人,再忍忍……”
“……”
院中痛呼聲,安撫聲不絕,那領(lǐng)路的下人后撤兩步,對三人拱手行禮,道?!拔壹壹抑髋c主母就在此處,有勞各位。小人告退?!?p> 三人亦回禮。
下人離開后,湛空等人便又由另一位童子引著,進入了主屋。
由于主母是女眷,故并未讓他們直接進內(nèi)室,而是等候在外間。
不一會兒,一位眉目儒雅的中年男子滿頭大汗地自內(nèi)室走出,而內(nèi)室中的痛呼聲依舊令人揪心。
男子一襲藍色衣衫,身形略顯消瘦,然風度甚佳。
“徐某見過李大夫,掌柜,及……這位姑娘?!?p> “徐先生不必多禮?!?p> 徐家名下的書院遍及臨江城,逢人見了都不免恭敬的喚一聲先生。
湛空讓木淺歆將手里的雕花木盒交給徐先生,而后淡笑道。
“此乃貴夫人在小店所購新茶,今日聽聞李大夫言及夫人病情,多有不忍,故帶新進小奴前來探望,還望先生莫嫌我二人叨擾才是?!?p> “不敢不敢!掌柜肯屈尊前來,實乃敝府榮幸,怎言叨擾?”
徐先生受寵若驚,面對一個未及弱冠的少年,竟是這般恭敬非常。木淺歆覺著著實有趣。
“徐先生,還是讓掌柜看看夫人吧!”
李大夫急切地道。
“是!是!……掌柜請……”
徐先生聞言忙請湛空前往內(nèi)室。聽著內(nèi)室中女子因痛苦而變了調(diào)的尖叫聲,臉上又是一陣扭曲的心疼。
然而湛空卻沒有動作,而是淡淡地瞥了木淺歆一眼,道。
“你去?!?p> “……掌柜,奴家不諳醫(yī)理?!?p> “知道了,去吧?!?p> 湛空道。
木淺歆扯著唇角笑了笑,然后木著一張臉掀簾走進內(nèi)室。
室內(nèi),徐先生和李大夫面面相覷,但礙于湛空的面子,還是沒有說什么。
內(nèi)室靜雅,窗前置著一個精致的梳妝臺,上面擺滿女兒家喜愛的飾品,但屋內(nèi)還掛著一些字畫和刀弩之物。
木淺歆行至床前,透過層層疊疊的帷幔,可以依稀看到床上婦人因痛楚不斷扭動的身體。
“奴家乃水行澗伙計,見過徐夫人?!?p> 無人回應(yīng),耳畔所及,皆為痛吟之聲。
木淺歆皺眉,目光淡淡掃過房間內(nèi)的每一處角落。
十月懷胎,雖說受累,但也不至于如此痛苦難當,除非……
木淺歆的目光重新落回床上,一邊唇角輕輕勾起,眸中卻一片冰冷。
“奴家想為夫人切脈,還請夫人恩準?!?p> 半晌,只聞得床上之人淡淡的應(yīng)了一聲,那一聲夾雜在痛苦的呻吟聲中,幾乎微不可聞。
木淺歆目光微沉,輕撩裙擺坐在床邊,右手兩指迅速按上徐夫人的脈搏,指尖輕捻間,一道赤色的光芒便悄然閃進她的體內(nèi)。
她乃魔族之人,哪會切什么脈??!只是為了借此來探查徐夫人身上有無異物罷了。
之前在院中感受到的魔物氣息絕對不是幻覺,但這房中卻并無魔物的存在。只有一種可能,魔物附在了活人身上。
那道赤色的光芒自徐夫人的腕處游走過手臂,胸腹,到達那高高隆起的腹部時,一團黑霧緩緩顯現(xiàn)。之后,赤色光芒與黑霧糾纏在一起,并且隱隱有吞噬黑霧的趨勢。
就在這時,那黑霧似是受不了赤色光芒的吞噬,竟費力脫離了徐夫人的身體,迅速飛出幃帳,在房間里四下逃竄。
木淺歆看著那黑霧在屋里橫沖直撞,然后自敞開的窗戶逃走了。
她并不打算去追它。這樣的低階魔物,她還不放在眼里。
木淺歆放開徐夫人的手腕,緩緩站起身,聲線平淡地道。
“夫人體質(zhì)偏寒,本受孕不易,如今胎位不穩(wěn),恐臨盆難矣?!?p> 徐夫人還是痛苦地呻吟,一句話都說不出。
雖說那黑霧已被木淺歆逼離體外,但這幾月來的折磨,還是有夠她受一會兒的。
“夫人,胎兒于腹中受苦,莫說臨盆之時母子難安,便是您平安將他誕下,此子亦非死即癡……您不若早做打算……”
木淺歆確實不會什么岐黃之術(shù),也不知道自己說的是什么,總之一句話,這個孩子,留不得。
魔物這種東西,人族向來是沾不得的,而這位徐夫人卻讓魔物在腹中與胎兒日夜相處七月有余,想必她的孩子,已然是個死物了。
然而,聽到木淺歆的話,一直痛吟不止的徐夫人竟一把掀開層層疊疊的帷幔,厲聲朝木淺歆嘶吼起來。
“你走!……誰都不準動我的孩子!……”
徐夫人這一吼,可謂是中氣十足,驚的外間的男子相繼走進,皆是一臉的憂心之狀。
“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