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老鄉(xiāng)
商務(wù)汽車緩緩行駛在路上，朝著山下市區(qū)行進(jìn)。
氣氛略顯沉悶的車廂中，坐在副坐的新戶緋沙子偷瞄著后視鏡，注意著自家小姐和林嶼的動向。
后座，薙切繪里奈抱著肩，微蹙著眉，望向窗外，時不時抖動著交叉的雙腿，以示其內(nèi)心的不耐。
車行過一個緩坡，從山的一側(cè)繞到了另一側(cè)，于是山下密集的水泥城市建筑變得可見了。
薙切繪里奈終于忍不住轉(zhuǎn)過頭，卻發(fā)現(xiàn)坐在另一側(cè)的少年正頭靠在窗戶上，一點一點的，快要睡著了。
“喂?！?p> 她輕輕踢了一腳對方，將之驚醒。
“啊抱歉。車?yán)锾土?，忍不住就打瞌睡了?！?p> 林嶼打了個呵欠，揉了揉眼睛。
“……快進(jìn)市區(qū)了，你要去哪里？”
看起來他似乎有點疲倦，薙切繪里奈輕瞥了一眼，倒是咽下將要說出口的嘲諷，難得正經(jīng)問了一句。
“就把我送到當(dāng)?shù)厥袌鼍秃昧?，到地方先看有什么，再決定買什么，”林嶼低頭查看手機(jī)備忘錄，隨后抬頭突然問道：“對了，剛才在宿舍還是沒太理解你的意思——你是要一直跟著我還是只是把我送到市場？”
“怎么了？害怕我把你丟下？”薙切繪里奈挑了挑眉，隨后傲然挺胸，面對林嶼時第一次感到得意：“你放心，雖然你很討厭但我可不是……”
“不是……只是如果只是把我送到的話我沒什么意見，但要一直跟著我的話，我覺得大可不必?！绷謳Z打斷。
薙切繪里奈明顯的愣了一下，眼中閃過片刻的不理解，剛要發(fā)火就被前座一直關(guān)注局勢的新戶緋沙子攔截了話題：“不需要我們陪伴……是什么意思？你有什么重要的事不方便我們跟隨嗎？”
她略帶擔(dān)憂看了大小姐一眼，問道。
“不……”林嶼有些為難，“我沒記錯的話，最近幾天都是期末考核的時間吧？無論高等部還是初等部……我要辦的事有點多，不出意外的話，要到下午才會回去，你們雖然有點身份，但在別人考試的時候搞特殊……這樣影響會不太好吧？特別是為了導(dǎo)游這種扯淡的理由……我覺得完全沒有必要?！?p> 聽到解釋的薙切繪里奈終于眉頭舒展，心氣漸消，對上緋沙子的視線，輕哼了聲沒有說話。
前座的新戶緋沙子也松了口氣，心想總算是沒聽到‘你們很礙事’的死亡回答。
而回望一眼，得到大小姐授意的她更是連忙解釋道：
“其實你不用擔(dān)心這個，我們是提前將今日的考核完成了才出來的，不會耽誤成績的錄用?！彼ㄟ^后視鏡看見了少年微挑眉頭的動作，又補(bǔ)了一句：“也不會被其他人知道?！?p> “提前？”林嶼挑眉，“考試？”
這算搞特權(quán)嗎？
“在遠(yuǎn)月，只要你能證明你有那個實力，你也可以在規(guī)則允許的范圍內(nèi)稍微進(jìn)行變通?！彼S切繪里奈哼了一聲。
好嘛，原來是實力至上主義。
“好吧，既然你們那么說了，那就是要和我一起去了？”
“怎么？你不愿意？我們跟著你讓你很委屈咯？”
這話就有點刺人了，見薙切繪里奈有炸毛的傾向，林嶼識相沒再繼續(xù)深入話題，打了個哈哈就算揭過了：“那可能會有點無聊哦，哈哈?！?p> 一路上沒再說話，汽車順利開到了最近的市場。
八王子市西，沢木市場。
高大的棚頂建筑中豎立著數(shù)不清的五顏六色的商標(biāo)，早上九點近十點正是市場最興盛的時段，抬頭望去，密密麻麻黑壓壓的一片全是人頭。
林嶼從車上下來，望著前方人人摩肩接踵幾乎容不下一絲縫隙的恐怖畫面，頓感頭皮發(fā)麻。
扯了扯嘴角，制止了想跟著下車的新戶緋沙子，他看著車窗后隱隱在偷笑的薙切繪里奈，敲了敲窗戶，面無表情。
“干什么？”
薙切繪里奈搖下窗戶。
“你是在報復(fù)我？”
“你這是什么意思？”她睜大漂亮的紫色眼瞳，精致的小臉上寫滿了疑惑和無辜，“不是你要來最近的市場嗎？我可沒有帶錯路哦?！?p> 說得挺正經(jīng)，可你那緊繃著的正在顫抖的嘴角是怎么回事？
“要不我們再換個地方吧？”新戶緋沙子見兩人又有爭吵的趨勢頓感不妙，連忙開口提議道。
大意了！原以為今天遠(yuǎn)月期末考核，距離最近的沢木市場會稍微消停些，卻不想反而更火爆了！
“這種情況想擠也擠不進(jìn)……去？欸？”林嶼撐著車頂，剛想拉開門視線卻突然瞥見了一抹艷紅，“等等，我馬上回來。”
說著，戴上羽絨服背帽，揣著手，朝著一個方向快步走去。
那姿態(tài)，頗有些迫不及待。
車上薙切繪里奈微微皺了皺眉，和新戶緋沙子大眼瞪小眼，原姿勢靜坐了兩分鐘后最后還是忍不住朝窗外探去。
“他要做什么？”
……
“老板，這個辣椒怎么賣？”
一個與其他鋪面相比顯得格外冷清的香料鋪前，林嶼蹲在地上，抓起一把辣椒，眼中閃過欣喜。
“1000円一千克?！?p> 老板是個看起來四十多的中年男人，他身材略微發(fā)福，慵懶躺在椅子上瞥了一眼，隨后漫不經(jīng)心給出了價格。
也就是500日元一斤，一斤大概29塊？
林嶼心中微微換算了一下，略微有點貴，國內(nèi)一般就十幾塊，雖然是在異國他鄉(xiāng)，但價格直接翻一倍多還是有點太夸張了。
于是林嶼試著開口砍價：“有點太貴了吧老板？能不能便宜點？”
“沒得便宜，方圓幾公里就我一家賣這種辣椒，這玩意兒很難搞的，我也是花了很大功夫才弄到，”老板斜晲了眼林嶼，剛要封死的話風(fēng)又是一轉(zhuǎn)：“不過看你這么識貨，給你算便宜點，一口價，800！”
400日元一斤，那也還是有23塊。比起國內(nèi)原價還是貴了將近十塊。
“能不能再便宜點？”
林嶼還想爭取。
“最低價了，再低賠本了?！?p> “好吧。幫我裝兩千克?！?p> 林嶼砸了砸嘴。
砍價只是走個形式而已，對于價格，只要不是太過離譜他還真不在乎。
畢竟，比起眼前難得的香料而言，些許錢財，是真的不太重要。
【四川特產(chǎn)二荊條干辣椒（優(yōu)良）】
【辣味柔和，香味濃郁，色澤紅艷，成色極佳的香料?！?p> “真難得啊……這里居然有這個賣?！?p> 林嶼喃喃幾句，卻被一旁正在裝稱的老板注意到。
他看了眼裹得緊實的林嶼一眼，隨后問了句：“你也是辣椒愛好者嗎？”
辣椒愛好者？
林嶼微微一愣，隨后倒是反應(yīng)過來。
前文說過。
日本本土料理雖然與辣味絕緣，但日本本土還是不缺乏嗜辣之人的。
顯然香料店老板是將他當(dāng)成了日本的辣椒愛好者，畢竟以絕大多數(shù)日本人清淡的口味而言，辣椒這種東西向來是被他們敬而遠(yuǎn)之的。
也就是這里靠近遠(yuǎn)月，學(xué)校寬泛的授學(xué)范圍和天南地北來往的學(xué)生造就了附近比較多樣的飲食文化，才讓這些辣椒在這里有了需求和銷路。
而近日遠(yuǎn)月學(xué)生期末考核，這個時間段愿意買這種辣椒的，大概率也只能是辣椒愛好者了。
“不，只是看見家鄉(xiāng)的食材，有些饞了?！?p> 林嶼攥著一把辣椒，眼中說不出的喜愛。
不得不說，來日本好一陣子沒吃過正兒八經(jīng)的川菜家常菜了，今天的一陣感冒更是將肚子里的饞蟲勾了出來，看著眼前的辣椒，林嶼已經(jīng)開始構(gòu)想今晚吃水煮牛肉還是自炒火鍋了。
‘不過火鍋還得買些其他香料吧?！?p> 這般想著，他的目光開始審視攤子上的其他香料。
豆蔻、丁香、八角、肉桂、草果、茴香……
“家鄉(xiāng)味？”
那邊香料老板聽到這個詞一愣，隨后轉(zhuǎn)頭開始認(rèn)真審視起林嶼來，在少年疑惑的眼光中，吐出一句：“川人？”
純正的西南官話！
林嶼吃驚，頓時抬頭對上老板的眼神。
“你也是？”
一言既出，香料老板剛才還十分冷淡的表情瞬間變得熱切起來，他拉著林嶼的手，將一袋辣椒遞過去，一邊往里面繼續(xù)塞著辣椒一邊熱情說道：“原來是老鄉(xiāng)嗦！難得難得！來！哥兒給你多整點！”
“呃，不用了不用了，”林嶼對老板的熱情哭笑不得，“太多了?！?p> “都是自家種的，安逸得很，你吃到保證放心！”老板還在熱情推薦。
林嶼則敏銳注意到了其中的關(guān)鍵字眼，趕緊抓住老板的手：“這辣椒是自己種的？！”
老板有些疑惑，但還是點點頭：
“這東西進(jìn)口麻煩得很，我搞不來，但是又有人要，所以我就自己在院壩壩里頭試了幾下就種出來了。你吃到保管放心！”
自己種出來的？！
那就是說……
林嶼只感到心都在止不住震顫，新鮮的二荊條……
記憶中的虎皮二荊條……
嘴里唾液分泌，他頓時有些熱淚盈眶，他好饞……
于是他急切問：“這玩意兒還有沒有新鮮的？”
溫室大棚技術(shù)，足以反季節(jié)培育吧？
孰料老板尷尬撓撓頭：“這個屬實莫得，三月還沒到，我還沒下種嘞……”
林嶼有些失望，但還是冷靜下來，松開了抓著老板的手，歉意到：“大哥屬實對不住，剛剛我有點激動了，主要是待這邊太久，確實好久沒吃過家鄉(xiāng)菜了……”
老板一副很體諒的樣子，笑呵呵點頭道：“我懂，我懂?！?p> 隨后攬過林嶼肩膀，從角落中掏出一罐紅色瓶子神秘道：“你看看，這是什么？”
“這是……！”
林嶼瞳孔收縮，“郫縣豆瓣醬？！”
他扭頭看向香料老板，卻見對方一副得意的微笑。
這老板，好東西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