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也會流淚嗎？
這個問題沒有人知道。
不過現(xiàn)在西宮澈的確看到了，菩薩像上，那血色的眼淚。
“……看來不是什么好事情啊。”
自語一聲，西宮澈輕輕放下菩薩像。
隨后，他站起身，拉住女孩的手，快速向后退了幾步。
咔，
咔咔……
斷斷續(xù)續(xù)的碎裂聲不停息，在客廳里環(huán)繞。
這個聲音顯得無比刺耳，像是什么東西在哭泣一般。
其中的哀怨，痛苦，任由不管是誰，也聽得出來。
西宮澈面無表情地看著菩薩像身上的裂縫越來越多，眼中流下的血淚落在蓮座之下，形成了一個小水洼。
砰。
最后，一聲爆響，菩薩像迅速膨脹，然后——爆炸。
爆炸引起的風(fēng)浪吹起了客廳里的灰塵，遮在了西宮澈的眼前。
“看來，這菩薩像不是用來供奉的，而是用來鎮(zhèn)壓什么的?！?p> 微笑著流淚的菩薩像，最后那一刻，石頭雕刻的眼睛好像看了西宮澈一眼。
“引我到這里當(dāng)救火隊(duì)長嗎。”
西宮澈看向原先菩薩像存在的地方，淡淡道，“真是個盡會給人添麻煩的神明大人?！?p> 說是這樣說，西宮澈卻沒有任何離開的動作。
準(zhǔn)確說，不是他不想離開，而是在菩薩像碎裂的那一刻，他就已經(jīng)無法離開了。
“還好她因?yàn)楹ε缕兴_像躲到了書里，不然可能就有點(diǎn)麻煩了?！?p> 彎下腰，摸了摸女孩的頭，將書放到她懷里，西宮澈從口袋里掏出了一條白色長布條。
“委屈下你了?！?p> 將布條環(huán)繞著女孩的眼睛纏繞，遮住了她的視線，西宮澈又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符。
“喚壁?！?p> 低語一聲。
一道半透明的光環(huán)將女孩包裹在其中，微微閃爍兩下隱去了。
這是西宮澈現(xiàn)在所持有的符中，最后一張跟防御有關(guān)的符紙了。
“很快就會結(jié)束的?！?p> 西宮澈回身，震袖，利刃映著寒光，展現(xiàn)著自己的鋒利。
他的眼前，一個身軀一開始略顯透明，卻慢慢變得凝實(shí)的身影倚靠在墻上，戲謔地看著他。
“人們長嘆青燈不能重燃，菩薩不肯回首?！?p> “卻不知道，縱使是菩薩，也有不能回首的原因?！?p> “那是什么呢？”
那人笑著，對著西宮澈問道。
他的模樣本來有些看不清，但隨著時間推移，身軀凝實(shí)，漸漸地，也能夠一窺究竟了。
這是一個模樣只能用‘美’來形容的男人，臉上柔和的曲線顯露著些許妖嬈。
如果把歷史向前推移，人們肯定有用一個詞來形容他。
——狐貍精。
這是唯一一個適合面前這個男人的稱謂。
雖然只是披著一身甚兵衛(wèi)羽織，看上去卻沒有絲毫的平常之感。
不管身著著怎么樣平民的服飾，這個男人也絕對不會被認(rèn)為是平民。
人們常說，櫻花最美的那一刻，就是凋零的那一刻。
但這個人的‘美’，卻莫名給人一種永恒之感。
“……”
西宮澈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靜靜地看著他。
壓迫感，從這個男人身上傳出了龐大的壓迫感。
如果是一般人的話，可能光是站在他的面前，就會血管爆裂而死。
就算是西宮澈，也不得不認(rèn)真的面對。
一不小心，就會死。
而且，他也沒有必要去跟別人聊天。
“不回答嗎？也罷?！?p> 男人也不在意，從衣服里掏出一根煙斗點(diǎn)燃。
青煙升起，讓他的面容若隱若現(xiàn)，既仙又妖。
就這樣，他慢悠悠，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是恐懼?！?p> “就算是神，也會恐懼?！?p> “恐懼讓祂們逃避，不敢面對?！?p> “這一點(diǎn)上，祂們和人類也并無區(qū)別?！?p> “為了自己，祂們就會拋棄可憐的信徒，遁入天中。”
說著，他指了指原先菩薩像的位置。
“那個家伙，鎮(zhèn)壓了我十年，耗光了自己的力量，死在了這里?！?p> “真不知道是愚蠢，還是偉大。”
“不過，那個家伙，可是被眾神剝奪了神名的存在，真是有意思?！?p> 他的話語一直不曾停止，可能是因?yàn)楸绘?zhèn)壓得太久的緣故，滔滔不絕的。
不過，西宮澈一句話也沒有聽進(jìn)去。
他沒有那個時間。
視線盯著男人全身游走著，尋找著可以一擊致命的地方。
菩薩像雖然死了，但力量的殘余還存留著。
男人的身軀若不完全顯現(xiàn)，就無法與這個世界相觸碰。
此刻的他，雖然有著形象，但整個人還是處在另一個世界之中。
——這是神的封鎖。
而當(dāng)他真的來到這個世界的一瞬間，那個時候，就是一擊必殺的最好時機(jī)。
西宮澈不喜歡劍。
但此時，如果手中握住的不是短刀，而是一把長劍，那么幾率會高很多。
畢竟，西宮澈的劍術(shù)真的很高。
男人好像看出了這一點(diǎn)，好笑地看著他。
“別那么緊張，只需要一下就結(jié)束了?！?p> 彈了彈煙斗，他望向女孩，“這個丫頭，也會一起陪你上路的，放心吧?！?p> “真是自信?！?p> 這時，西宮澈終于開口了。
他平靜地看著男人，語氣平靜，不悲不喜。
“你很強(qiáng)。”
“但是，也僅此而已?！?p> 西宮澈說的，就是他所想的。
不管這個男人是什么東西，對他而言，也沒有區(qū)別。
無非，只是強(qiáng)一點(diǎn)罷了。
這一點(diǎn)，其實(shí)是無所謂的。
面對鬼怪，不管是強(qiáng)弱，都會死的可能。
這個可能是大是小，其實(shí)根本就不重要。
只要不讓其發(fā)生，那么對西宮澈而言，
就是零。
——
就在套間里一觸即發(fā)的時候。
老人緩慢地在樓道里前進(jìn)著。
他的腳步很緩慢，卻很堅(jiān)定，沒有一絲一毫的迷惘。
這也不怪他。
畢竟，每走一步，他的靈魂就會虛弱一點(diǎn)。
樓道里面，他行進(jìn)過的地方，留下的不是腳印。
——是殘骸。
只是一具尸體被拖過，所留下的，零件而已。
老人已經(jīng)早就已經(jīng)看不到西宮澈等人了。
但他還可以感覺到，那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氣息所存在的地方。
就算神智已經(jīng)幾近破碎，他還是沒有停下。
“不可以?！?p> “不應(yīng)該?！?p> 口中喃喃著，老人前進(jìn)著。
他不想后悔，不想要再一次地后悔。
如果西宮澈等人會迎來悔恨的話，那么老人同樣要迎來的痛苦，是他們的無數(shù)倍。
活著的時候所經(jīng)歷的一切都好似在眼前反反復(fù)復(fù)地播放。
這，為他提供著無盡的，前進(jìn)的動力。
就算他的樣子已經(jīng)改變，就算充滿生機(jī)的肉體化為老朽。
記憶，也不會改變。
“我，真是可悲?！?p> 扯著嘶啞的嗓音，老人前進(jìn)著。
快到了。
就差那么一點(diǎn)，就要到了。
不能停下，繼續(xù)邁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