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星宗
丹桂婢娟,溫風(fēng)如酒,城廂夜色籠罩在一重重霧靄之中。
遠天處聳起數(shù)座穹頂式古堡,象幾彎霓虹掛在朦朧的夜霧里。
信步躑躅,七折八轉(zhuǎn)的天雨如晴但見周圍房舍漸漸深邃幽伏,且有花園籬笆固定,又聽得遠處嘩嘩水聲,似有河流穿過。
她這才駐下腳步,停在一處亮著燈光的靜舍前。
思量片刻的天雨如晴先伸手敲了敲門:“青冥!”
心心念念奪魁天元為宗門添光的青冥每日苦練掌法八時辰,寒暑不輟風(fēng)雨無阻,這才換來一身傲視道域同輩之修為。
只可惜云杖失落天元掄魁重開無期乃至年齡過線,一腔熱血更無用武之地。
更荒謬的是,青冥年前方才成人,月前便聞龍虎王骨回歸的消息。
想來所謂天意弄人不外如是。
看著弟子耗費心血付諸東流的天雨如晴自是在意。
得到消息趕回的她遂親自關(guān)懷青冥心境。
未過多時,房內(nèi)傳來沙啞男聲斷斷續(xù)續(xù)——
“娘……娘親,我沒事?!?p> “既然都叫娘親了,為什么不對我說實話呢?”話音落,天雨如晴已自推開房門進入……
因荻花題葉緣故,丹陽侯此世家庭幸福健全。
父親得享天年壽行圓滿,小妹嫁人成家平淡安寧,自己更是與兩情相悅的師妹結(jié)發(fā)白首,孕有兩子歸于星宗門楣。
然,個性嚴肅有矩的丹陽侯向來持身守正,教養(yǎng)子女亦然。
膝下雙子并未因血脈原因得到太多優(yōu)待,相反的,他們受到來自丹陽侯的教養(yǎng)只會更嚴。
為端戒律以示無私,宗門之前,丹陽侯往往并不容許子女以爹娘稱呼他和天雨如晴,而是按輩論禮稱呼師尊、師叔之類。
生怕被嚴父抓包懲罰的青冥更是貫徹于此,人前人后都以師尊、師叔代稱雙親。
眼下一反常態(tài)言露心聲直接叫“娘親”,決計不像沒事的樣子。
而當(dāng)青冥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話中疏漏的時候,一身暗紫道袍,貌顯老成兼之頂光無塵的他已為娘親搭上脈門。
手捉白絲麈拂,足蹬麻履,岫巖紫冠綰青絲。
穿一襲藕色雪紡華裙,外罩霞帔,仙姿昳貌的天雨如晴僅僅是站在那里,便讓滿室光影為之黯淡。
燭火一燎,細心診脈的天雨如晴秀眉一皺:“潛墨封靈,這是……臨書玉筆之招?”
一葉知秋
碧海林濤疊疊,暖風(fēng)吹動竹牌輕晃似為鈴響唱和。
舊主雖逝同志尚在,因此故土亦未荒廢。
一個干啞低沉的男聲突兀響起:
“既要奪天師云杖,為何不讓我出手?”
相比于星宗后進,能自內(nèi)戰(zhàn)淘洗中幸存的冷月孤眼顯然更有把握自學(xué)宗盜走云杖且全身而退。
這并非自傲。
有休琴忘譜坐鎮(zhèn)指點學(xué)宗陣法虛實,若他還不能功成,那也不配名列兀者。
既如此,為什么覆舟虛懷不選擇一擊致命呢?
霽寒宵不解。
要知道,一擊不成,天師云杖一旦轉(zhuǎn)入稍嫌陌生的星宗手中,再想取回可就千難萬難了。
身處遙山遠水的逍遙游撩撥琴弦傳音解釋道:“我在等一個契機?!?p> 或者說,在創(chuàng)造一個契機……
九天銀河
水聲響亮,轟轟隆隆,便如潮水大至一般,抬頭一看,只見西北角上猶如銀河倒懸,一條大瀑布從高崖上直瀉下來。
雄奇風(fēng)光一人賞。
只見岸邊那人穿著古時銀灰色胡紗道袍,云領(lǐng)大袖,四周鑲著深黑滾邊,細看時上面還有銀線繡有河洛星象,用一種神秘的方法排列著。
滿頭銀絲梳理整飭束以青冠木簪,掩藏在曲面革笠之下,背后散落而下的長發(fā)像一匹上好的綢緞般絲滑潤澤。
而隨著背后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回過頭來——
“丹陽!”
被稱為“丹陽”的那人身著紫衣法袍、纏棕博冠,修偉頎長,渾然是一位風(fēng)度翩翩的中年道士,眼若寒星,鼻若懸膽。
手中漆黑拂塵一搭,丹陽侯恭謹行禮:“丹陽拜見掌門師兄?!?p> 原來這名外貌年輕氣質(zhì)謙沖的男子便是星宗當(dāng)代掌令顥天玄宿。
轉(zhuǎn)過身來的顥天玄宿道:“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一切有勞了?!?p> 對此,丹陽侯正色回應(yīng):“師兄的心疾,是星宗最要緊之事,其余對我來說,不算勞苦。”
“哈!”顥天玄宿自嘲一笑,“這不定時的后遺癥啊,也許真如你所說,勞苦的人是我?!?p> “出外尋藥可還順利。”轉(zhuǎn)移話題的丹陽侯語帶關(guān)切。
顥天玄宿不語。
長相極為俊朗的他更是像一幅清麗淡雅的水墨畫般雋秀無雙,教人不忍破壞。
丹陽侯同樣不忍,于是只得作罷:“算了,我不問就是?!备掍h一轉(zhuǎn),“另外,傳聞學(xué)宗遭人入侵,天師云杖險險遭奪。”
“風(fēng)聞總是愈傳愈見離奇,”顥天玄宿判斷,“丹陽,以你之智不該如此輕信才是?!?p> “一切波瀾,總有源流?!笔欠裣嘈牛り柡钚闹凶杂幸粭U秤。
不過他更在意的是如何輔佐師兄光耀星宗。
因此事實并不重要,關(guān)鍵是時機合適與否。
“天師云杖回歸,蒙面人潛入學(xué)宗,事情太過巧合,便顯得不單純,看來,是道域的暗流開始涌動了?!?p> 這是一個合適的契機,要求學(xué)宗將云杖交由內(nèi)戰(zhàn)后實力最強的星宗保管以免夜長夢多。
“無情葬月回轉(zhuǎn)道域已有時日,自歸還天師云杖后,便不再現(xiàn)身?!钡り柡铍[約嗅得一絲不尋常,“劍宗必有隱情。”
“無情葬月已過年齡限制,絕不會成為阻礙,這樣你尚不能放心嗎?”顥天玄宿問。
“多虧師兄還記得師尊遺言,要我們拿下天元掄魁?!钡り柡畈魂幉魂柕卮塘艘痪?。
“為何你認為我會忘記此事?”顥天玄宿說。
“因為蒼蒼——”丹陽侯道,“你親手調(diào)教的好徒弟,可知這段時間,他都做了什么?”
“嗯?”
嗓音稍沉,顥天玄宿一時間其實很想反駁蒼蒼同樣是丹陽侯的血脈,并表示這鍋不背。
但感覺話說出口自家?guī)煹苤慌聲鷼猓运紒硐肴ニ€是放棄了這個打算。
渾不知掌門師兄內(nèi)心彎繞的丹陽侯恨鐵不成鋼道:“他堅持不練三指誅仙,每日只知和一些兔子狗崽、飛禽走獸為伍,這般虛度光陰,是要如何拿下天元掄魁?”
“你可問過蒼蒼,為何不練三指誅仙?”顥天玄宿溫聲詢問。
“我只知三指誅仙,是你我同創(chuàng)之秘學(xué),更是星宗最后的奇招王牌?!?p> 看來是沒問了……并不意外的答案入耳,顥天玄宿嘗試開解。
“三指誅仙之威力與屬性終歸兇殘,蒼蒼天性善良,自是不愿修習(xí)?!?p> “哼!”
丹陽侯冷哼一聲。
“若非青冥年紀已過,我又何必為此煩惱?!?p> 知曉自家?guī)煹芟騺碇厍榈念椞煨薮蟮致犆靼琢恕?p> “人生,從來不只有天元掄魁,”像丹陽侯、顥天玄宿就因年齡緣故錯過,“劍宗千金,學(xué)宗嫡傳年紀同樣已過?!?p> 類似的事情更不止發(fā)生在青冥一人身上。
“所以,我們更應(yīng)當(dāng)替下次天元掄魁未雨綢繆啊?”學(xué)宗聽雨軒里,臨書玉筆更是振振有詞。
如果不考慮言談中所露少許壞心的話,正所謂——
“欲掩香幃論繾綣。
先斂雙蛾愁夜短。
催促少年郎,先去睡、鴛衾圖暖。
須臾放了殘針線。
脫羅裳、恣情無限。
留取帳前燈,時時待、看伊嬌面。”
話說回頭,有意另建新號重開的泰玥皇錦恰與臨書玉筆所想不謀而合……云散雨收仍歸夫妻夜話。
倚在夫君懷中的泰玥皇錦面上潮紅未散,心神已自會聚。
聽完旭長輝安排的她黛眉輕蹙:“是夫君刻意將蒙面人夜?jié)搶W(xué)宗的消息放出?!睘槭裁矗?p> 對此,經(jīng)過日前一場遭遇戰(zhàn)的臨書玉筆胸中自有計較。
“內(nèi)戰(zhàn)以來,屬星宗實力最強。”前期韜光養(yǎng)晦的紫薇一派只在關(guān)鍵時刻出手力挽狂瀾,從而一舉奠定霸主地位。
“倘若天師云杖在他們手中失落,是否意味著三宗更有理由團結(jié)一致。”團結(jié)一致發(fā)難,質(zhì)疑星宗監(jiān)守自盜。
恍惚間,泰玥皇錦聽懂了臨書玉筆的用意。
并非正統(tǒng)天元掄魁傳承而來天師云杖現(xiàn)如今對除卻星宗外的任何一宗而言,都無異于一條惹火上身的引線,只會徒增旁人虎視眈眈的風(fēng)險。
“那倘若暗流見此陷入靜默呢?”泰玥皇錦問。
“那就靜等下屆天元掄魁結(jié)果罷,”臨書玉筆道,“相信荻花題葉……”
話分兩頭,卻說凱風(fēng)弼羽方面——“我什么時候能開始訓(xùn)練?”士心問。
“不急,”手編竹篾的荻花題葉語聲不緊不慢,“還是先等你能照顧好自己罷,省得我還要替你衣食住行又或受傷費心?!?p> 聽到這話面色漲紅的士心嘴硬道:“我可以照顧好自己?!?p> “哦?”
荻花題葉眉稍一揚。
“既如此,那我們?yōu)槭裁磿谶@兒?”原來這時兩人已轉(zhuǎn)站到了彩虹山峰。
放眼四望,此間地勢倒也廣闊,但身周云霧繚繞,當(dāng)真是置身云端之中,提醒著觀者山勢險峻。
緘默片刻,士心垂下頭去小聲嘀咕:“不就是上次用術(shù)法生火不小心燒了廚房么?
“三次。”
凱風(fēng)弼羽足足燒了三次廚房。
荻花題葉雙耳何其靈光,當(dāng)即淡淡瞥過一眼,跟著歷數(shù)士心幾日來之疏漏。
“另外,讓你和面,結(jié)果弄得滿室皆塵,處理禽類漫天雞毛橫飛,好不容易給你一個輕松點的工作灑掃寓所……”
結(jié)果士心企圖依葫蘆畫瓢,順手一個風(fēng)行裂千方毀了一間客房,這種行動力是要讓狄飛驚怎么相信。
剛巧靖靈君近來留任劍宗操練醉夢無花,彩虹山峰恰好空出供以兩人暫居。
“所以——”荻花題葉口吻認真,“在你能真正獨立生活自理以前,我不考慮搬回四季一時?!?p> “那是我祖父名下的產(chǎn)業(yè)?!笔啃娜滩蛔№斄司渥?,微微提高的語聲意在強調(diào)房產(chǎn)歸屬。
哪知荻花題葉神色分毫不動,冷容冷言,徑自淡諷回敬:
“懂得以前任宗主嫡孫身份自居了么,好現(xiàn)象。”
須知此前凱風(fēng)弼羽一直回避此點,回避應(yīng)有的責(zé)任,卻心安理得地享受著前人遺澤。
這個時候就懂得以前任宗主嫡孫身份自居了么?
聽出弦外之音的士心一怔,語塞的他只好轉(zhuǎn)而回身忙活去了。
若否怕是今晚只能露宿郊野。
不同于荻花題葉信手施為木海成潮組構(gòu)成宅,靈力控制尚淺火候的凱風(fēng)弼羽只能選擇從木匠做起。
之前他在陰陽學(xué)宗的時候乃是小少爺,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這等粗活可是從來沒干過。
想到這段時間的經(jīng)歷,士心越想越生氣,越想也越委屈,到最后全部的怨念匯聚在一起,握著匕首狠狠地就是一砍,砍倒老大樹木。
伐木削刨,割樹枝、剝樹皮,按部就班照前輩口頭點撥搭建樹屋、鋪地板等,一直干到金烏西沉方才建好。
咕咕咕……
摸了摸不爭氣的肚子,后知后覺感到腹中饑餓的士心鼻尖一陣翕動。
轉(zhuǎn)頭看去,狄飛驚屋前暖煙滾滾,卻是在烹煮食物。
又過少時,香氣一陣陣的冒將出來,教人口齒生津。
他一定是故意的……凱風(fēng)弼羽內(nèi)心抓狂。
荻花題葉也并非沒有教過士心日常求存所需技藝,只是學(xué)宗宗子較尋常百姓兒女落下得實在太多。
囫圇學(xué)習(xí)的知識權(quán)且潦草過活尚可,想要短時間內(nèi)恢復(fù)往日富貴待遇,那是萬萬不能。
就比如膳食一道,荻花題葉的庖廚手段較士心高了何止十倍。
眼下他隨手揭開藤皮屜蓋,晚風(fēng)所挾香氣更濃,水霧散去,九只青箬角黍正安安靜靜地躺在竹篦上。
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
見狀的凱風(fēng)弼羽這才驚覺:“竟然快到端陽節(jié)了嗎?”
中原,天氣漸漸變得炎熱起來,轉(zhuǎn)眼就到了五月初四,翌日便是所謂的天中節(jié),即端午,古人相信,這一天乃是一年之中,陽重入中天的時候,天氣最是燥熱。
眼看著天空中陽氣漸密,那是蛇類一年一度的大劫。
不單單是因為溫度的變化,更因為端陽節(jié)乃是萬民之所祝,到處都是貼五毒,喝雄黃酒,放黃煙,都剛好克制這蛇類。
尤其是坊間茶館酒樓流傳諸如白蛟傳奇的話本更確鑿證實了這一點……但這些都不妨礙夢虬孫的胃口大開。
兒時餓肚光景太多,長大了總是吃不夠,尤其是在體力大量耗損的時候,更是如此。
梅香塢里,急急趕到抓包逃家太子的夢虬孫有言在先,要抓只半死不活的鯤帝王儲回去,當(dāng)即抽棍相向。
一場陡然而開的遭遇戰(zhàn)最終以紅梅姐出面解斗而告終。
看在此地主人的份上,兼之見風(fēng)轉(zhuǎn)舵的北冥觴見機得快,率先服軟,夢虬孫只得罷休。
盡管慘遭愚弄的心情未散,美食卻不可辜負。
這夜,適逢端陽將至,紫燕、柳霞裹了幾只粽子給北冥觴作點心,甜的是豬油豆沙,咸的是火腿鮮肉,端的是美味無比。
寸步不離盯著鱗族太子以免對方落跑的夢虬孫亦得大飽口福,一面吃著,一面喝采不迭。
二斤糯米下肚,只覺犯了食困的乞羅八景打了個哈欠,已感魂飄神馳。
曖昧的困意后潛藏得是更為洶涌的情潮,周身發(fā)熱心火自生的夢虬孫頓感一陣氣躁,竟是情迷酣醉之兆。
酒不醉人人自醉,飲了口杯中物的北冥觴口吻低嘆夾雜笑意淺淺。
“醉雄黃混以百里聞香,”那是一昧苦茶,更是一種烈酒,“正合龍脈所嗜?!?p> 似是早料會有今日的鱗族太子出逃前臨走抓了一把醉雄黃帶在身邊,囑托柳霞姑娘混入粽籺當(dāng)中。
至于百里聞香,性嗜此道的乞羅八景怕不是連血管當(dāng)中都流淌著苦茶因子。
“不必謝我,夢虬孫?!?p> 那就是乞羅八景失去意識前聽到的最后一句話。
心懷不軌,有意替故人開竅順帶欣賞窘態(tài)的北冥觴先是封住夢虬孫穴道,跟著拍了拍手。
門扉洞開,計劃中蓮步姍姍的歌伎并未來到,映入首渡人世一遭之鱗族太子眼中的,竟是——
隨心不欲!
“心懷不軌,下藥迷情,卑劣!”出鞘的名鋒劍指北冥觴,伴隨一聲嬌喝——
“你,罪無可赦!”
春秋沐道
久遠前在作家說里提過想把青冥、蒼蒼安排成丹陽侯和天雨如晴的愛情結(jié)晶(從色系來看剛好一個像爹、一個像媽),同人二設(shè)原因在于春秋之前在b站上刷到的一個視頻,如果沒有內(nèi)戰(zhàn),丹陽侯和天雨如晴的孩子應(yīng)該跟問心、無愧差不多大吧,在這里希望書友們能接受(如果真的接受不能的話萬望本章說留言反饋) 關(guān)于結(jié)尾,嗯,龍子的清白保住了,至于阿觴在飛淵心里的形象嘛,大概是保不住了(?乛v乛?) 半篇端午番外,下附請假條,期末周,更不穩(wěn),望見諒(合十)。 P.S.求本章說,求推薦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