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不是貍哭耗子假慈悲吧?擺明了是來看我等有沒有被疼死,他好趁機發(fā)兵。”
“楚丘這么窮,能養(yǎng)得起良醫(yī)?即使他全無歹意,能不能治好也存疑?!庇腥藨岩晒訁n動機,有的人懷疑公子卬的能力。
“不會的,公子卬不是那樣的人!”一個年輕的聲音猶如投石入水,激起陣陣漣漪。眾人定睛一看,乃是行人屬官的胞弟。此人臉上煞白,滿臉虛寒橫流,顯然也是被碎發(fā)禍害得不清。
“誰在那里胡咧咧?難不成你見過公子卬本人?”一個老資格武人厲聲質問。
“我雖沒有一面于公子卬,但家兄見過!”年輕人傲然昂首,生如金鐵:“家兄以使者之資,出使敵營,不但面見過,還就享筵席。家兄有言:‘公子卬有言在先,他與宋公叔侄爭衡,令我等無辜之人卷入其中,實在情非得已。他答應過家兄,一定會為大家診治?!?p> “可憐吶,襄公子與成公子斗法,我等夾在其中,難以做人?!?p> “公子卬也是個慈悲的人。傷人卻不壞人,或許他只是想讓我等生病,好使我等不卷入其中,白受戕害。”
“汝等給乃公放屁呢?”老資格訓斥道:“爾等業(yè)已是加冠之人,豈能幼稚如孩童?公子卬說什么就信什么?什么情非得已,什么施藥診治,以某觀之,通通都是反賊的說辭而已。乃公早就看的明白,此醫(yī)者,多半是公子卬派來的間諜,汝等信不信,一會兒此人瞎折騰一通后,病沒治好,攤攤手推說十日后自好,然后拍拍屁股走人去也??粗桑∽觽?,乃公不會說錯的?!?p> 方才的年輕人一時間無以反駁。但人總歸是傾向于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情報。古時軍中少醫(yī),傷兵殘員只能自己挨著,當年宋襄公中了泓水一箭后,正是因為得不到軍中的醫(yī)治,方才殞命的。若是公子卬不兌現(xiàn)諾言,左師那些腸如針氈的人怕是要遭老大罪了。
年輕人有些底氣不足地回應道:“且看著吧!家兄絕不會看走眼的。”
正當左師武人交流意見的時候,門外有人高聲唱道:“君上駕到?!?p> 熱火朝天的氣氛霎時間冷凝了下來,宋公大踏步上前,身后從者如云,管理、醫(yī)者、戴拂赫然在列。
“諸位,孤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公子卬派來的醫(yī)者,自稱是楚丘最好的醫(yī)者,手到病除的醫(yī)技。”齊刷刷的目光如鎂光燈照在醫(yī)者的身上,有狐疑的,也有殷切如盼甘霖的。
醫(yī)者被宋公故意捧得驟然高企,又被眾人環(huán)繞,脊背上汗出如漿,緊張得舌頭打轉。
出息!戴拂拋出一個白眼,替他拱手作答:“諸位,雖然你我各為其主,戰(zhàn)場上武人們兵戎相見,捉對廝殺,那都是武人的本分。但所謂醫(yī)者父母心,在醫(yī)者的眼里,只有有待救濟的病患,從無敵我之分,故而攜藥至此?!?p> “好新鮮的說法?!崩腺Y格的武人哼哼唧唧,譏諷道:“鬼知道你們安的是什么心思?”
戴拂為取信于人,當即立下軍令狀:“倘若我等未能使左師大人痊愈,情愿抵命,兩條命換一條,怎么樣?”
戴拂言之鑿鑿,把話說滿,引起滿堂驚呼,讓人不能不相信他的誠心。公孫友神色一動,氣若游絲道:“既如此,還請兩位盡力施診?!?p> ……
“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币环僮?,公孫友的氣色肉眼可見地好起來,腸道的針扎刀絞也蕩然無存。
“左師大人言重了,不過是些許小恙,大人身強體壯,救命之恩言之過重,拂委實受用不起。這幾日,還請左師大人靜養(yǎng)調息,按時用藥,細細照看幾日,便可恢復氣力了?!?p> “欸,兩位莫要謙虛。為了報答兩位,友在此許諾。等此戰(zhàn)結束,友不會坐視你們淪為俘虜被發(fā)賣到異域他邦,為奴為隸,友會向宋公請奏,允許你們成為我的家臣,為我效力,如此就能躲過一劫。”
戴拂哭笑不得。公孫友不看好公子卬,戴拂又何嘗不視宋公為必死之人?!昂呛?,左師大人很是自信呢?!眹^的武人頓覺曙光照耀。
“神醫(yī)啊,救救我等吧?!睋渫〒渫ǎ贻p的武人撲到兩人的大腿上:“神醫(yī),你就好人做到底,把我們也一并醫(yī)治了吧!”請求聲從大腿根涌上來,醫(yī)者心里暗爽:“這就是當醫(yī)者的感覺嘛?真是不錯呢。當年給騸馬劁豬,累死累活,也不見半句答謝?!辈贿^醫(yī)者很快回過味來,比起自己這個著急上趕受培訓,只會醫(yī)治一種病的菜鳥,都城里坐診的老中醫(yī)可比自己強上千百倍。時下眾星捧月,只不過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如是而已。
“好說好說,一定一定。”戴拂滿口答應。管理眉毛一挑,心中警惕:“竟然是真治?公子卬有何圖謀?”思索再三,他對宋公私語:“公子卬多半是以行醫(yī)來博取好感,再從全無防人之心的病人口中套取情報,噫!”管理悔恨地大拍腦門,當初就應該向士卒申明,不可與此二人泄露自己病情以外之事,不知道現(xiàn)在安排還來不來得及。
宋公淡淡道:“須使心腹之人監(jiān)視此二人的一舉一動。此外,此二人還有可能結我軍心。左師公孫友本來就對啟用薛檜之事心懷微詞,左師官兵亦受此影響。破除公子卬城下之宅后,必會攻城。如果士卒為其所蠱惑,臨陣開小差,于我軍而言,也是傷筋動骨的。這樣吧,后續(xù)士卒若是有所要求,只要合情合理,都予以滿足,以免受到奸人挑撥離間。還有,即刻組織人手,前往丹水云水,注意加派人手保護,以免被截殺?!?p> “呃?”管理先是訝異,隨后恍然。公子卬既然已經(jīng)定策要救左師官兵,就不可能出城野戰(zhàn)了。宋公示敵以弱,釣魚上鉤的打算肯定已經(jīng)被看穿、流產(ch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