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你老婆生氣了,管我什么事?
平心而論,三叔是個出色的打工人。
唐家祖上往前數(shù)代,皆是面朝黃土背朝天,安分守己土里刨食的屁民。
當(dāng)然,以中原人固有的脾性,上至達官顯貴下達升斗小民,都喜歡尋根問祖攀龍附鳳。
據(jù)唐三叔說,唐家族譜能追溯到千年前,似乎還跟蜀中唐門能扯上關(guān)系。
不管這個據(jù)說是真是假,反正一直到唐安爺爺那輩,臨安縣唐家村這一支,從沒出過臥龍鳳雛。
直到二十年多年前,唐安他爹這一輩,唐家三兄弟盡皆出人頭地。
聽三叔偶爾追憶往昔時所說,唐安他大伯叫唐大龍,一個樸實無華又極具內(nèi)涵的名字,深刻反映了唐家祖輩望子成龍的愿望。
二十多年前,三叔只有十歲,還在唐家村東北玩泥巴的時候,大伯就投軍入伍了。
唐安他爹唐二虎,沒過兩年也跟著大哥,一起上北上邊疆鎮(zhèn)守長關(guān)。
兩兄弟互相幫襯著,也立了不少功勛,大伯唐大龍甚至做到了千夫長。
可惜十多年前一場嘩變,大棠數(shù)十萬精銳長眠塞北,大伯唐大龍以及唐安他爹唐二虎,很不幸在這場內(nèi)亂之中罹難。
三叔唐三豹當(dāng)時剛剛從軍,還只是個日操夜練的新兵蛋子,靠著大伯的關(guān)系,在后方做個了小什長協(xié)助守城。
也幸好如此,否則唐家這個剛有些起色,有望改換階層的家庭,就要立刻家道中落了。
一家兩兄弟為國捐軀,三叔被迫脫下軍裝,受了恩蔭榮歸故里。
十多年來官場浮沉,好歹爬上了臨安縣縣尉的位置,掙出了唐府偌大的家業(yè)。
唐府中庭側(cè)廳,燭光瑩瑩人影憧憧,隱約傳出些女子軟語交談的聲音,偶爾夾雜幾聲稚童的哭鬧。
唐安和三叔一前一后,走進了唐家日常飲食之地,廳內(nèi)的說話聲頓時小了不少。
側(cè)廳頗為寬敞,足有十丈見方,正墻掛著一副人物畫。
畫下擺著一條長案,放置了幾個瓷盤供上瓜果祭品,左右各一盞長明燈,中間一方龕盒,飄出裊裊煙香。
唐安并不了解這個世界的信仰,但估摸放在飯廳里面供奉的,大約也就是灶神一類的神明。
飯廳正中央,有張一丈長三尺高的棕木桌,有點像唐安前世那種八仙桌,但顯然眼前的這張飯桌更為名貴。
左右兩側(cè)各坐著一位女子,左側(cè)的自然就是唐家主母楊氏,在她身旁還有個約莫五歲上下的瓷娃娃。
三嬸一臉怒色,玉手死死地捏著筷子,手腕青筋顫顫,竭力控制著情緒。
瓷娃娃有雙漂亮的大眼睛,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小嘴高高撅起,毫不示弱與三嬸對視。
在兩人對面則是個纖弱的身影,一襲鵝黃色的繡花襦裙,裙擺輕紗織就,隱約露出兩截蔥白細(xì)腿。
少女默默吃飯,絲毫不理會對面劍拔弩張的氣氛,顯然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了。
看到三叔和唐安兩人進來,眾人的目光不由望了過來。
三嬸正在氣頭上,正好看到進門的唐安,桃花眼一瞪,就開口怒道:“誰讓你過來吃飯的,沒大沒小的臭小子,不許你上桌,餓死你個沒良心的。”
唐三叔臉色一僵,瞅了眼唐安,心說這大侄子又哪里惹到夫人了。
倆人隔三差五的打嘴仗,今兒個恐怕又沒得安寧咯!
“夫人,這是怎么了,安小子又哪里惹你生氣了?”
三叔滿臉堆笑,連忙走到三嬸身邊坐下,咸豬手攀上豐滿的腰肢,打算轉(zhuǎn)移自家夫人的注意力。
“去去去,沒個正型,你知道這小子昨晚在哪過夜的么?”
三嬸一拍三叔的咸豬手,把對著小女兒的火氣,轉(zhuǎn)移到了唐安身上。
“這小子昨晚在春芳園通宵了,還一次點了三個賤婢,一晚上花了足足三兩銀子!”
一說到銀子,三嬸的聲調(diào)立馬就變高了,一雙美目中閃著驚人的光芒。
三叔嘴角一扯,有些不滿地看了眼唐安,那意思就像是在說,這事兒你怎么還讓三嬸給知道了?
“唉,夫人,安小子辦了件大案,上頭給他升了官,他自然要請同僚吃酒熱鬧一下嘛!”
三叔極力為唐安爭辯,同時頻頻朝唐安使眼色。
“請客去哪不好,他要去春芳園,那是什么地方,那是狐貍窩!”
三嬸聲音再度拔高,“那些騷浪蹄子都是吃人的狐貍精,你瞧瞧一晚上就吃掉三兩銀子,能買多少柴米油鹽!”
得益于千年王朝的穩(wěn)定,大棠的物價一直不算高,即便近幾十年世道不太平,物價也只是比往年高了一些。
銀子和銅錢是大棠的通用貨幣,成色不足的一兩劣銀,一般能兌換一千枚銅錢,俗稱一貫也叫一吊。
成色尚佳的一兩中銀,能兌換一千一至一千四百銅錢不等,市面上流通的最多的就是中銀。
而成色最上乘的銀子,通常都是官銀,也叫雪花銀,往往一兩就能兌換一千五六百銅錢。
大棠市面上一斤劣米,往往只需七八個銅板,好一點的陳米,十二三個銅板也能買到一斤。
哪怕是殷實人家吃的精米,也只需三十多枚大棠通寶,就能買到一斤十六兩。
三兩銀子即便是劣銀,也有三千文大棠通寶,足夠唐家這樣的小康之家,頓頓魚肉吃喝半月有余。
“小兔崽子,還不快過來給你三嬸認(rèn)錯?!?p> 三叔板著臉佯怒,和稀泥般地招手讓唐安坐下。
唐安不言不語,緊走兩步靠近桌案,挨著鵝黃襦裙的唐平而坐。
“認(rèn)錯?他有什么錯?他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fēng)流。
老爺你聽聽,他說那些騷狐貍精是牡丹花,真是氣死老娘了!”
聽到后半句,唐安尷尬的撓了撓頭,這才想起三嬸似乎最愛牡丹花,后院種著好幾株牡丹,天天侍弄寶貝的不得了,還經(jīng)常自比牡丹極為自戀。
好嘛,沒法聊了。
唐三叔惡狠狠地瞪了唐安一眼,似乎在說你自己惹的禍,你自己搞定。
唐安一翻白眼,沒有理會兩位長輩的目光,抄起桌上的筷子,夾了片豬頭肉送進嘴里。
你老婆生氣了,管我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