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藥
燕惠帝高度贊揚了湛飛白的“言簡意賅”,發(fā)布了二人共同調(diào)研南越使團的的新任務。
杜襄兒唯唯諾諾,并見風使舵地表示自己必不負所托,斬斷一切牛鬼蛇神在南越出使進程中的興風作浪,將這場外事活動化作促進兩國交好的基石。
燕惠帝對杜襄兒先進的思想覺悟很滿意,揮一揮衣袖,命二人見機行事。
出了陽明殿,杜襄兒的腦袋還是暈乎乎的。領(lǐng)導心,似海深,說話辦事留三分,真亦假時假亦真。
萬事開頭難,既然燕惠帝懷疑南越出使的目的并不簡單,又有肅王這位萬年的攪屎棍在中間摻和,那就得先從南越入手,查一查他們的底細。
“這南越,我五年前去過一回。”湛飛白照例喝著他萬年不變的黃連茶,道:“我大姐湛牽絲,五年前嫁到了北燕與南越的邊境城市冕城。我去送嫁,順路采風?!?p> 要說這南越啊,也是個不走尋常路的國家。南越的最高領(lǐng)導人越武帝,自詡文治武功樣樣精通,文能提筆揮詩三萬句,武能打遍天下無敵手,可半生戎馬,也沒打下以北燕為代表的周邊鄰國們的任何一座城池,屬于典型的內(nèi)戰(zhàn)內(nèi)行外戰(zhàn)外行。
不同于北燕皇室,越武帝有足足二十八個子女,以太子瑾為首的后宮熙熙攘攘,人滿為患,乃至擴建了三次南越皇宮,依然地狹人稠。杜襄兒胡亂分析,如果能夠在南越皇宮開個托兒所,估計賺得盆滿缽滿。
然而天災難過,田地大旱,不少百姓連續(xù)三年顆粒無收,賦稅沉重,怨聲載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向來與北燕交惡的南越主動提出重修舊好,派了專業(yè)使者訪問團來打前陣,意在通過此次友好訪問,在未來能與北燕構(gòu)建互利共贏的友鄰親善關(guān)系。
而南越訪問團的中心人物,是南越皇室的二王子,以及傳說中的南越第一美人,云朔郡君。
謠言中,這位美人堪稱一代絕色,冰肌玉骨,高挑豐滿,一雙秋水盈盈的眸子勾魂攝魄,顧盼神飛間楚楚動人。
根據(jù)湛氏小道消息的描述,杜襄兒腦補了一個標準的美人形象。拿燕惠帝的后宮類比,云朔郡君大約是鄭瀟瀟那種活色生香的嫵媚型?
“歷來派美人來出使,八成是來和親的?!闭匡w白感慨道:“也不知道云朔郡君這樣的佳人,會被陛下指到誰家去。”
杜襄兒福至心靈,這云朔郡君既然與鄭瀟瀟撞型,那么這和親對象,選她的前夫傅顯不就得了?
燕惠帝搶走了他的前妻,再為他指一門親事,不也是合情合理么。
杜襄兒將想法與湛飛白一說,湛飛白付之一笑,道:“你這主意,倒是和肅王如出一轍。不過……”湛飛白挑眉道:“陛下是絕對不會讓傅顯,去娶云朔郡君的?!?p> “哦?”杜襄兒狐疑道:“你這么確定,理由呢?”
湛飛白伸出食指晃了晃,老神在在道:“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杜襄兒翻了個白眼,淡淡瞥了眼湛飛白手中的黃連茶,道:“在今天的會議圓滿結(jié)束之前,我想提個要求?!?p> “小西施你終于肯向我提要求了。”湛飛白嬉皮笑臉地湊上去:“這茶有點冷,我可不忍心你著涼……”
“阿嚏!”杜襄兒抽了抽鼻子,甕聲甕氣道:“你還知道冷???”
湛飛白匆匆解下外襖,嚴嚴實實地裹住杜襄兒的身體,猶豫片刻,小聲道:“你姐姐杜良兒在幽磐所,咱倆幽會,就沒有以前方便了么……”
“且不論誰跟你幽會過,你好歹也算個炎都的正經(jīng)富二代,總不能把臨時的會議室,選在山洞這么寒酸的地方吧?!币魂囮庯L吹過,杜襄兒裹緊了身上的披襖。
今日之前,她當真不知這御花園層巒疊嶂的假山中,居然藏著這么掩人耳目的隱蔽山洞??磥頍┤司珜@皇宮的地形分布爛熟于心,平時是沒少來此飛檐走壁,尋幽探勝?
湛飛白羞澀一笑,扭捏道:“我這不是,還沒做好見家長的準備么?!?p> “幽磐所的墻頭都快被您磨禿嚕皮了?!倍畔鍍豪溲叟杂^:“現(xiàn)在才開始欲拒還迎,欲說還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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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良兒今日一起床,就覺得左眼跳得厲害。本以為僅是夜間沒休息好,沒想到下地時頭重腳輕,渾身酸痛。任錦歡替她尋了王嬤嬤過來,一致認為是風寒侵體,勸她臥床休息幾日。
杜良兒近日過慣了起早貪黑的勞動生活,驟然臥床休息,生物鐘一時半會調(diào)整不過來,加上邪風入體酸痛難忍,躺在席上翻來覆去折騰了一個時辰,仍是毫無睡意。
臨近年關(guān),宮內(nèi)的活計也漸漸多了起來,除了杜襄兒被李倀叫去了陽明殿,旁人都去做事了,實在脫不開身,最后是鄭漪漪主動承擔了任錦歡的洗衣任務,任錦歡便提出替杜良兒去太醫(yī)處,求一味安神的風寒藥。
杜良兒不疑有他,加上腦仁實在痛得厲害,對眾人的古道熱腸表達了感謝。
盡管自小是嬌生慣養(yǎng)的大小姐,然而杜良兒這段時間也切身體會到“世態(tài)炎涼”四個字,能幫即是情分,不幫也是本分。幽磐所雖是人人避之不及的冷宮,里面又凈是些奇怪的人,卻也未嘗不是一個妥帖的棲身之處。
罷了,她自出生以來順風順水慣了,來這幽磐所體驗一下人間疾苦,也算不虛此行。
兀地打了個噴嚏,杜良兒揉了揉鼻子,頭腦昏昏沉沉,漸漸感到了些許困意,正巧此時聽到門口傳來任錦歡的聲音:“杜小……襄兒,您今日回來得這樣早?”
聽這情況,大約是拿藥回來的任錦歡,恰好撞上了從陽明殿歸來的杜襄兒。
“姑姑,青天白日的,您端著碗藥做甚?”杜襄兒的聲音似是有些嘶啞,莫非是去陽明殿受了燕惠帝的訓斥,偷偷哭鼻子了?
“良兒她染了風寒,我去太醫(yī)院拿了安神的風寒藥?!比五\歡言語間隱有擔憂:“聽說這藥有些苦,幽磐所又正好沒了蜜餞……”
“無妨,姑姑,交給我吧?!甭牭酱赏肱c湯匙的碰撞聲,想必是杜襄兒接了任錦歡藥碗,打簾進來。
臥床的杜良兒抬起眼皮,淡淡瞧了眼走向床邊的杜襄兒。任錦歡沒有一同進來,想必是去內(nèi)務府置辦幽磐所下月的布料了。
年關(guān)臘月,也到了該制新衣的時候了。
瞥了眼擱在桌上的褐黑藥湯,杜良兒下意識地有些抗拒,只見杜襄兒從袖中摸出個紙包,將其中的白色藥粉盡數(shù)傾倒至藥碗中。
“你這丫頭,又在搞什么花樣?”杜良兒瞧那藥粉陌生得很,心中對藥碗的抗拒更深一層。
“姐姐莫怕?!倍畔鍍郝槔貙⒍帕純喊敕鲎?,從藥碗中舀起一匙藥湯,小心地吹了吹湊到杜良兒嘴旁,笑道:“姐姐嘗嘗,這藥現(xiàn)在一點都不苦?!?p> 杜良兒將信將疑地看了一眼胸有成竹的杜襄兒,試探地嘗了一口。
辛辣的口感瞬間充斥了杜良兒的口腔,正欲痛斥杜襄兒誆騙她,辛辣感迅速從喉間傳遞至全身四肢,酸痛減輕了不少,甚至升騰起飄飄然的感覺。
杜良兒直挺挺地坐在原處,眸色有些渙散。意識世界像是進入了幼時常玩的萬花筒,又似乎徘徊在海市蜃樓,本就昏沉的腦子變得更加混沌。
“姐姐不知,這’姹紫‘的藥效快得很?!倍畔鍍盒Φ妹佳蹚潖潱Z氣中盡是誘哄之意:“現(xiàn)在我問什么,姐姐便回答我什么。”
“好?!?p> 朝著去內(nèi)務府的既定路線走了一半,任錦歡忽覺有些不對。
今早去陽明殿前,杜襄兒還強調(diào)幽磐所要彼此互稱姓名,為實現(xiàn)平等共同奮斗,怎么去了一趟陽明殿回來,反而一反常態(tài),稱她“姑姑”了?
心中霎時警鈴大作,任錦歡拔腿向幽磐所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