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偷天換日(3)
火急火燎地穿過紅紅火火的游廊,距喜房只剩幾步,肅王猝不及防剎住了步伐。
倒不是怕唐突佳人,自他通曉風月開始,風流債都足夠寫套《肅瓶梅》。
只是納妾這事,雖是他試圖通過搶奪鄭漪漪窺探圣意在先,然而就連燕惠帝都金口玉言做了決斷,小小的鄭氏姐妹,又何來違逆圣意的膽量?
這事,怎么感覺是在給自己挖坑呢?
隱隱中,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王爺?!吧砗蟮母碉@適時出聲,提醒道:“當斷不斷,其后必亂?!?p> 肅王遲疑片刻,對另一側的白術詢問道:“先生,您可有把握,區(qū)分鄭氏姐妹倆?“
“即使不敢說十成十,然而鄭家的兩位小姐,性子卻大不相同?!鞍仔g頓了頓,道:“鄭漣漣熱情似火,為人處事活潑灑脫;而鄭漪漪溫柔如水,沉穩(wěn)有余,膽量不足?!?p> “最關鍵的是,老臣清楚地記得,鄭漪漪的右小臂上,曾有一道約莫五寸長的傷疤?!?p> 那年鄭家自南越返回北燕,曾在炎都郊外遭遇了在白溝山落草為寇的禾風寨,山賊人多勢眾,挾持了那位年僅八歲的漪漪小姐。
然而見慣了大風大浪的鄭蠡,出人意料選擇了獨自上山,同山賊的首領周老大把酒言歡。經由鄭蠡舌燦蓮花一番周旋,竟不費一分一厘,就讓周老大爽快答應放人。
只是這禾風寨的二當家王二斧頭對周老大的決定很不服氣,鄭蠡可是縱橫北燕數(shù)十年的商界大賈,這“劫富濟貧“的旗幟扯得可謂是名正言順,眼見到嘴的肥羊飛了,他又豈能善罷甘休?
因而王二斧頭陽奉陰違,竟然私自綁走了鄭漪漪,挾持她上了白溝上的奪命崖,幸虧周老大及時發(fā)現(xiàn),當機立斷,將其斬于刀下。
當年他作為鄭家家仆,親眼目睹了那場禾風寨的血雨腥風,面對二當家兇狠異常的劈殺,年幼的鄭漪漪閃躲不及,右小臂被留下了長長的一道傷疤。
“王爺?!袄韧馔蝗粊砹藗€青衣小廝,拱了拱手壓低聲線道:“王府西北角藏了輛陌生的馬車,奴才搜查了,內里空無一人。”
“走!”肅王打定主意,一個微不足道的鄭漪漪,他倒是想看看,能翻出什么水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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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絲宮內,燕惠帝靠在椅背上閉目養(yǎng)神。
玉手纖纖,輕撫琴弦,淙淙流水,鶯啼婉轉,乍然風霜雨雪,銀瓶乍破,卷起驚濤駭浪。天地翻轉,鐘磬俱滅。滄海桑田,寒松枯葉,蕭瑟凄然。終音忽罷,竟是弦斷之音。
燕惠帝換了個姿勢,睨了一眼素手撥弄琴軫的鄭瀟瀟,螓首玉頸,素紗寬袍,卻透露出濃濃的顧影自憐。
“說吧,你引朕到青絲宮來,這一次是為了什么?“
“陛下?!班崬t瀟雙手交握,道:“瀟瀟自進宮以來,深蒙君恩……“
“說重點。“
“陛下如果厭倦了臣妾,便放臣妾出宮去吧……“
“準了。“燕惠帝無視了鄭瀟瀟訝異的神情,起身便要向青絲宮外走去。
“陛下!“鄭瀟瀟慌了神,舍棄了她一貫的楚楚動人,抱住燕惠帝的袍子急聲道:“臣妾,臣妾有一事相告!“
“哦?“燕惠帝停下了步伐,似笑非笑地抬起足下美人的下巴,好整以暇道:“鄭瀟瀟,朕給你機會。這一次,給朕說重點。“
若不是鄭瀟瀟這張牌好用,他也早就厭棄了她的故作姿態(tài)。車轱轆話來回說,就是不提正事,就算是北燕最出色的戲班子,也演不出鄭瀟瀟的朝朝夕夕哀哀戚戚。
“鄭家……有負陛下!“
鄭瀟瀟眼神飄忽,定了定神,道:
“臣妾的庶妹鄭漣漣……“刻意在“庶妹“二字上加了重音,鄭瀟瀟一字一句道:“膽大妄為,竟然為臣妾的另一位庶妹,陛下曾經的漪嬪鄭漪漪,替嫁到了肅王府!“
“替嫁?”燕惠帝今日第二次聽到這個字眼,不禁啞然失笑。不過是一個普通宮嬪,肅王府又不是什么芝蘭玉樹的香餑餑,一個兩個,莫非還上趕著替嫁不成?
“陛下可以不信臣妾所言,臣妾愿替兩位庶妹贖罪,求陛下寬宥鄭家……”
燕惠帝嗤笑一聲,松了手。片刻后,只聽燕惠帝沉聲道:“肅王府久未有喜事,朕自當前去祝賀。瀟兒久居深宮,便同朕前去觀禮吧?!?p> “臣妾領旨?!编崬t瀟暗中松了口氣。方才她一口一個嫡庶有別,就是算準了扎在燕惠帝心頭的那根刺。
先帝在時,曾將庶出的嘉親王立為太子,然而最后卻是被肅王和傅家支持的嫡長子敦親王登了九五至尊之位,個中辛酸,想必當年的敦親王——如今的燕惠帝,此痛至深,必是咬牙切齒的。
一如突然重病纏身隨先帝晏駕的嘉親王,一如一家老小葬身火海的晝海齊王。
天家親情涼薄,若不是肅王殿下從頭到尾都是燕惠帝的支持者,想必以他的倚老賣老、驕奢淫逸,早就一命嗚呼了。
待到行至青絲宮前,燕惠帝像是想起了什么,囑咐身旁的李倀:“你派個人,把冷宮里的那位杜襄兒請出來,隨朕一同前往肅王府?!?p>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近來宮內出現(xiàn)的種種意料之外,一樁樁,一件件,都與她杜襄兒脫不了干系。
歸根結底,杜襄兒其人,絕沒有他想象得那般簡單。
沒有哪個帝王,能夠容忍被他人玩弄于股掌之間。若真是杜襄兒伙同鄭氏姐妹陽奉陰違故弄玄虛,他自當早日鏟除禍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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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房前,白術突然攔下肅王,瞥了一眼身后的傅顯,道:“王爺且慢,老臣有一計。王爺不必親自出馬,便能去偽存真,傅大人,您也不枉此行了?!?p> 對于白術的謀略,肅王向來是深信不疑的。只見白術微微濕潤了手指,在紙窗上捻出個破洞,隨即向肅王耳語幾句。
傅顯不明就里,只見肅王掌風微動,隔著門扇,對著喜桌蓄力一擊,喜燭竟一應熄滅,整個喜房陷入黑暗。
按照北燕的規(guī)矩,成婚當日,紅燭本該長明。喜床上的新嫁娘似是坐不住了,人生地不熟的,大概也不敢呼喚侍婢,自顧自地頂著蓋頭,跌跌撞撞地去尋點火種。
除肅王之外,同行之人不乏習武之人,目力自然是勝于常人。只見新嫁娘尋了火石,摩擦幾下,將喜燭重新點燃。
影影綽綽間,肅王定睛細瞧,女子的肌膚如牛乳般光滑細膩,右臂平整光滑,并無一絲疤痕。
如此一來,替嫁一事,即是板上釘釘了。
專橫久了,肅王自是不把女人放在眼里。鄭氏姐妹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挑釁他,難保不是燕惠帝出爾反爾搪塞自己,將鄭漪漪留歸己用了。
也難怪,畢竟依白術所言,那在王府出現(xiàn)過的穗陽玉是鄭漪漪隨身之物,或許表面不起眼的冷宮嬪妃,亦有可能是燕惠帝手中好用的棋子暗樁。
只是天子一言,四海皆從。燕惠帝如此反復,是要陷他于何種境地?!
思及此處,肅王不免有些惱怒。正欲發(fā)作,只聽門口突然傳來太監(jiān)的傳喚:“賀肅王殿下大喜!陛下駕到!瀟妃娘娘駕到!”
“殿下,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卑仔g搖搖頭,低聲勸慰道:“陛下偕宮妃前來賀喜,殿下理應……”
“我自是知道?!泵C王打斷了白術,面上煩躁不安:“傅大人身份特殊,不如暫時隨先生回書房等待吧?!?p> 與其說是建議,不如說是變相的命令了。白術嘆了口氣,率先轉身向書房走去。傅顯聞言,內心衡量幾番,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
白術兀自在游廊行走,內心卻升騰起一陣不安。方才自己并未言明心意,肅王又一向剛愎自用,只怕他劍走偏鋒,言多必失啊。
穿過游廊的拐角處時,在傅顯看不到的地方,白術右手微微探出袖口,向不知名的方向勾了勾手指。
黑暗中竄出個矯健的身影,不正是方才稟報的青衣小廝么?
白術瞟了眼肅王離開的方向,用眼神示意他去一探究竟。青衣小廝會意地點點頭,略略抱拳,沖著王府的正門方向,再次消失在黑暗里。
夜色漸沉,燈火通明。王府門口,正在上演一出君圣臣賢的大戲。
“老臣恭迎陛下,陛下萬歲,瀟妃娘娘千歲。”
“肅王叔請起?!毖嗷莸勖饬嗣C王的請安,親自上前扶起來。身側的鄭瀟瀟以例回了禮,笑吟吟道:“王叔今日大喜,陛下與本宮前來,要向您與庶妹討杯喜酒喝?!?p> “那是自然,老臣亦是恭候多時了,陛下請,娘娘請——”
最末的杜襄兒默默翻了個白眼。人分明是他們送出去的,還擱這當吃瓜群眾裝無辜呢。
演,就你尬我尬大家尬地硬演。
被抓來當前排觀影區(qū)觀眾的杜襄兒無力吐槽,努力演好一個面無表情的局外人。
天大地大,性命最大。縱使對眼前的這幫戲精心知肚明,也不能當眾揭穿他們虛偽客套下的真面目。
再說了,論起尬戲,她杜襄兒敢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眾人虛情假意地熱絡寒暄著,不約而同地走到了喜房前。
“說起來,朕亦是許久,未見過宗室的喜事了?!毖嗷莸鄹锌痪洌溃骸敖袢沼行?,朕意欲觀禮,不知王叔意下如何?”
“陛下肯賞光觀禮,是王府的榮幸。只是行禮之前,老臣有一事不明?!泵C王目不斜視地瞪著喜房,甕聲甕氣道:“只是設若老臣不行禮,這賜婚,便做不得數(shù)了吧?”
“肅王殿下……”鄭瀟瀟正想插嘴,只見燕惠帝冷哼一聲,道:“王叔,這是要抗旨不遵?”
“陛下若是疑心老臣,大可以削去臣的爵位功勛,斷不能用偷梁換柱之法,寒了老臣一片赤膽忠心!”
“哦?”燕惠帝面色如霜,語氣中已是幾分不耐:“王叔勞苦功高,幾次三番向朕討要鄭氏,原也不算什么,朕便給了,何來的偷梁換柱?“
“鄭氏姊妹情深,陛下便以姐代妹,戲弄老臣,意圖讓老臣成為宗室的笑柄!老臣……”又或許,鄭漪漪根本就是得了燕惠帝,想要將他這肅王府連根拔起!
燕惠帝原本只是想驗證一下,沒想到肅王居然越俎代庖,對天子犯了疑心病,句句指責他不肯放人。
心下不快,燕惠帝耗著最后一點耐心,道:“若是有問題,朕自會為王叔做主?!?p> 肅王梗著脖子,不依不饒堵著喜房的門口,道:“這婚,陛下未誠心所賜;這禮,老臣便抗了!“
聞言,原本被迫營業(yè)的杜襄兒來了精神。
這不,好戲開場了。
蜜桃烏龍兔
前段時間一直忙于結婚的事,沒錯,本兔現(xiàn)在也是已婚少女一枚了_(:з」∠)_ 在自己的結婚前后,寫替嫁的橋段,還是蠻刺激的?當然了,這發(fā)生在老公不看文的情況下?乛?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