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肅王的試探
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品茗大會沒多久后,云舒閣傳出了舒妃有孕的消息。
傅太后自然眉開眼笑,又是大張旗鼓地送衣服送補品,又是晉升舒妃的位分為舒貴妃。
與之相反,燕惠帝卻反應平平,一點初為人父的喜悅都不曾有。甚至自那以后,燕惠帝再也沒踏入云舒閣半步。
燕惠帝這是被他親娘陰了一手,由此對后宮產生留下心理陰影了吧?
當然,寵冠后宮鄭瀟瀟絕不認輸,聽聞舒貴妃有孕的當晚,燕惠帝便馬不停蹄地去了青絲宮。
瞧瞧人家這茶藝,這才是品茗大會的真正王者。
杜襄兒有一下沒一下地搖著自動搗衣機的轉盤,這看似風平浪靜的日子,不知背后藏著多少波詭云譎啊。
大概被舒貴妃猝不及防的懷孕打亂了步伐,據湛飛白方面可靠的小道消息,燕惠帝近期再未提及過鄭漪漪這號人物。
好說歹說,杜襄兒還是把騰蛇玉佩還給了鄭漪漪,可不知怎的,就出現(xiàn)在季旺的腰間。
杜襄兒啞然失笑,鄭漪漪這丫頭,是生怕別人看不出來她紅杏出墻的偉大理想么?
季旺升了云舒閣的一等掌事太監(jiān),成了舒貴妃跟前的紅人,每天為舒貴妃這一胎忙得腳不沾地,簡直比孩子的親爹還事必躬親。
至于湛飛白……
那個意料之外的吻,二人默契不提。湛飛白近來很忙,只有在執(zhí)行任務的間隙,才會見縫插針死皮賴臉地找她閑話兩句。
對此,杜襄兒并不十分在意,只是每每看到遠處高高矗立的建筑物時,戰(zhàn)栗與輕蔑兩種情緒的藤蔓,會交織著呼嘯,密密麻麻擠滿她的心房。
大家都是第一次做人,憑什么要被住在那里的那個人當做提線木偶,生殺予奪,為所欲為?
她沒有拯救蒼生那么偉大的理想,只想保護好身邊的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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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王府內,肅王正在書房焦急地踱來踱去。
“先生,您不是說漪嬪對皇上無足輕重么?”肅王有些不耐煩,“或者說,那穗陽玉的香氣,是您弄錯了?”
他的對面,一襲白袍的老者手執(zhí)一枚黑棋,正是他最信賴的謀士白術。
“殿下,那穗陽玉的氣味如茗似桂,是南越當地特有的玉種,除了那位漪嬪娘娘,再無其他可能?!卑仔g泰然自若地向棋盤的白方攻入一子,轉而思索黑方的破解之道。
見他不緊不慢地左右博弈,肅王眉頭皺了皺:“就算是穗陽玉,也可能是其他人購買的……”
“除了他鄭蠡的孫女,這京城恐怕再無任何一位千金,會有如此獨特的見地?!卑仔g曾跟隨鄭蠡十年,不僅將商海巨擘鄭蠡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手段學了七八分,更對鄭家之事了如指掌。
且那位年幼的孫小姐纏著鄭蠡要買騰蛇玉佩時,他正是鄭蠡身邊,那個不知名的小廝。
在王府的墻邊聞到如茗似桂的味道時,不必多想,便是那熟悉的鄭家孫小姐的氣息。
鄭蠡……
“先生,既然確定是那鄭家的漪嬪對我肅王府不請自來,那就更不能讓她多留在宮中了。”
肅王有些焦躁,萬一那鄭漪漪聽到了什么不該聽到的,甚至將自己在肅王府的所見所聞告知了燕惠帝……
然而看到白術一副胸有成竹的淡然,肅王也只能耐著性子問道:“先生可有妙計,能讓陛下將漪嬪送入我府?”
白術掣住一枚黑棋。盡管如今的他如日中天,穿梭于肅王、南越、西戎之間而立于不敗之地,鄭蠡其人,卻是他心中始終無法翻越的山。
鄭蠡死得太早,無法再與之一較高下。然而鄭蠡的后人——又是否具有,與他對擂的資格呢?
正如棋局撲朔迷離,究竟是黑方步步為營,還是白方后來居上呢?
棄了棋盤,白術拈了拈胡須,道:“殿下,老臣有一計,或許可解當前困局。”
“先生請講?!?p> 翌日,肅王早朝過后,特意請旨燕惠帝,稱有要事稟報,自請去陽明殿。
“陛下,這是老臣尋遍天下,才覓到的珍藏十年的沉水香?!?p> 肅王將懷中的沉水香遞給李倀,李倀不敢多言,恭敬地將香包呈到御安前。燕惠帝輕嗅兩下,發(fā)覺果然沁人心脾。
“王叔有心了?!?p> “陛下,臣聽聞南越使臣不日將會抵達京城,同行的還有南越的云朔郡主,意有與北燕結秦晉之好?!泵C王品了一口李倀遞上的龍井,“陛下對此,是否有所打算?”
“王叔此言,是在提醒朕,心中有了人選?”南越與北燕邊境時有齟齬,若能止戈,保得南境人民休養(yǎng)生息,也算是一件好事。
“人選嘛,老臣倒是想到了一個?!泵C王笑吟吟的,一臉長者的慈祥:
“聽說那南越的云朔郡主,最喜吟詩作對,臣記得戶部尚書傅顯一表人才,可惜自半年前和離之后,一直未有續(xù)弦。傅尚書是陛下的表弟,也算老臣的半個侄兒,此等大事,不如……”
“王叔,朕知道了。”燕惠帝面露不快。肅王看似熱心牽線,實則是在提醒他,青絲宮里金屋藏的嬌,和傅家受到的折辱,就是他當日一手造成的。
這么急不可待專門來戳自己的軟肋,是有事相求吧。
“老臣聽說,舒貴妃娘娘有孕了。”眼見燕惠帝皺了眉,肅王換了個話題。
燕惠帝神色淡淡:“朕已過而立,后宮有孕,便是再尋常不過了?!?p> 眼見燕惠帝不為所動,肅王索性添了把火,自顧自地感慨道:“陛下洪福齊天,也該享享兒女繞膝之樂。想當初老臣抱著陛下坐在王府的玉階上,陛下也還只是個孩子啊……”
“肅王叔!”燕惠帝厲聲打斷了他,眸中閃過一絲凌厲。
“怎么,陛下剛剛不是還說后宮有孕是尋常么?”
見燕惠帝勃然變色,肅王這才道出本意,狀似為難道:“說到子嗣,老臣今年也四十七了,也不知還能再為陛下鞍前馬后幾年……”
“王叔想要的人,朕改日會親自派人送到王府?!?p> “那老臣,就先謝過陛下了。”肅王躬身施禮,起身離開陽明殿。
燕惠帝瞳色漸深,凌厲的眼神掃過桌案。嘭的一聲,香包被狠狠擲入杯中。
“陛下?”李倀拿不準燕惠帝生氣的緣由,只得顫聲道:“陛下,可要傳疾閃大人?”
“疾閃?”燕惠帝一哂,“李倀啊,你該多向你干爹學學。若是今天朕的身邊是李茂,便會不出一言,更不會提那毛還沒長齊的小崽子?!?p> 心知燕惠帝遷怒,李倀立馬跪下認錯,忙不迭地磕頭道:“奴才糊涂,奴才糊涂,求陛下開恩,饒奴才這一回!”
“起來吧,朕又沒想跟你計較?!毖嗷莸鄄[了眼,似是被方才發(fā)生的勾起了某些回憶:
“王府,玉階?呵,朕十五歲登基,如今整整二十年,他肅王就專橫跋扈了二十年!如今,居然還敢提朕幼時之事,以此來威脅朕?”
李倀跪在地上不敢抬頭,燕惠帝是干爹李茂從小伺候大的,聽聞先帝在時,陛下雖是太子,但體弱多病,并不受寵。
朝野上下,只有肅王與傅家全力支持,其中原委,李茂卻諱莫如深。
“……予所欲求,朕都應了,就算他十年前想要晝海沃土,朕也允了!如今他欲壑難填,胃口越來越大,是不是連朕座下這龍椅,也想要了去?”
李倀大氣都不敢出,心知燕惠帝是真的怒火中燒了。
“李倀,擺駕青絲宮?!崩顐t稱是,看來這位瀟妃娘娘,堪稱是獨得圣心啊。
青絲宮內,鄭瀟瀟恰好在對鏡理妝,聽說燕惠帝來了,連忙放下手中的黛筆,躬身向燕惠帝請安。
“陛下怎么突然駕臨,臣妾還沒有準備……”青天白天的,燕惠帝怎么一反常態(tài),選在這個時候來了?
“都下去吧?!毖嗷莸蹖ち速F妃榻坐下,不耐地摁著太陽穴。
鄭瀟瀟會意,迅速屏退了左右,侍女則替他們關上了門。
“陛下,今日不入內室么?”鄭瀟瀟俯身趴在燕惠帝的腿上,輕柔地替燕惠帝揉捏著腿腳,心中燃起一絲希望。
“瀟瀟,你知道朕最喜歡你什么嗎?”燕惠帝閉目養(yǎng)神。“朕喜歡你,心思玲瓏,善解人意,而且謹守本份。整個后宮,沒有一個女子可以替代你的位置。”
鄭瀟瀟動作僵了一瞬,隨即柔聲道:“陛下如此看重臣妾,臣妾心中十分歡喜?!?p> “今日朕來,是有話同你講。”燕惠帝似笑非笑:“朕記得,漪嬪是你的妹妹吧?”
“陛下,漪漪年紀尚小,縱使一時沖動犯了錯,也是臣妾教導不周的緣故……”鄭瀟瀟以為燕惠帝是想到了當日流產之事,下意識地茶言茶語起來。
“無妨,那孩子與你無緣,怨不得旁人。至于漪嬪……蘭心蕙質,是這后宮中蒙塵的明珠?!毖嗷莸蹚娜莸嘏查_鄭瀟瀟倚靠著的左腿。
兩次被肅王索要,他當真是小看了鄭漪漪這個女人。
鄭瀟瀟卻會錯了意,以為燕惠帝對鄭漪漪產生了興趣,當即哀哀戚戚道:“那陛下……這是在怪臣妾了?”
“你六月和離,八月入宮,九月失了孩子,論起傷心,當屬你最難過?!毖嗷莸坜糇∷话卜值氖?,用最溫柔的語氣說著最殘忍的話語:“朕又怎么忍心怪你呢?”
“陛下……”
“朕還有折子要看,先回陽明殿了?!闭f罷,燕惠帝便要起身。
“陛下!”鄭瀟瀟急忙站起身來,也忘記了綠茶冠軍的人設,慌不擇言哀求道:“陛下既然迎我入了青絲宮,我也失去了我的孩子,求陛下垂憐,再給臣妾一個孩子!”
“瀟妃,朕剛夸你謹守本分?!把嗷莸厶疣崬t瀟的下巴,指間微微發(fā)力,定定地看著她,冷聲道:“這么快,就把本分忘了?”
松開手指,燕惠帝拂袖而去。鄭瀟瀟癱在原地,霎時間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