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玉佩風波(1)
傅太后千秋節(jié)的最后一日,王嬤嬤終于從宮外姍姍歸來。
趙錢孫李周吳六位姐姐連同張嬤嬤,添油加醋地向王嬤嬤復(fù)述了一遍,前一晚杜襄兒的牌技是如何被鄭漪漪摁在牌桌上騎臉輸出,逗得王嬤嬤合不攏嘴。
杜襄兒全程苦瓜臉,自嘲本月只能吃土,跪求各位姐妹尤其是某位姓鄭的姐妹,能夠在今后的日子揮金如土,一時惹得全場哄堂大笑,空氣中充滿了歡樂的氣氛。
被追捧的主角鄭漪漪有些出神,在入冷宮之前,聽說幽磐所是個能把人逼瘋的地方。如今看來,謠言止于智者,眼見方為事實。
人群中最耀眼的那個存在——是她,改變了這里么?
表面沒心沒肺的是她,豁然開朗的是她,離經(jīng)叛道的是她,能言善辯卻又不失赤子之心的,還是她。
得友如此,何其有幸啊。
鄭漪漪彎了彎唇角,莞爾一笑:
“好啊,那你今晚連贏我十把,以后你所有的吃穿用度,我就全包了?!?p> “鄭漪漪你學壞了!我要跟你絕交一炷香的時間!”
“一炷香,足夠贏兩把了?!?p> “……鄭漪漪,你的隱藏屬性是白切黑么?”
此話休提,總之在吃土少女杜襄兒死乞白賴的厚臉皮下,成功將吃喝拉撒睡與鄭漪漪綁定在一起。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珍愛月錢,遠離博彩,千金散盡無法還復(fù)來,富婆餓餓飯飯最香。
白駒過隙,轉(zhuǎn)眼就到了重陽佳節(jié)。
張嬤嬤在市井采購了幾盆菊花,幽磐所滿園飄香,文藝女青年吳采女興致大發(fā),非要當場揮毫潑墨,為大家做一幅《幽磐秋菊圖》。
然而,幽磐所的最后一支湖筆被杜襄兒做了第一版投壺試驗品,在大前天光榮犧牲了。于是熱心青年杜襄兒主動請纓,自告奮勇去內(nèi)務(wù)府領(lǐng)取筆墨。
王嬤嬤略一思索,便取了令牌,囑咐她快去快回。
和內(nèi)務(wù)府的小德子磨嘰半天,拿出了當年在大學時期血戰(zhàn)跳蚤市場的殺價氣勢,杜襄兒得償所愿,美滋滋地取到了箱中最優(yōu)質(zhì)的筆墨。
人逢喜事精神爽,只要順風不要莽。杜襄兒行至御花園拐角處,與一女子撞了個滿懷。
烏發(fā)如云、花容月貌、冰肌雪膚,一看就是標準的富家千金,只是看向自己的眼神……三分不屑三分涼薄還有一分憤懣不平?
得,小說看太多,眼神成分比例調(diào)色盤算是讓她玩明白了。
女子似是十分驚詫,朱唇一張一合,聲線中也不免染了幾分厲色:“杜襄兒,你居然還活著?”
“這話說的……您禮貌嗎?”
杜襄兒皺了皺眉,對方敵意太過明顯,對自己的惡劣態(tài)度,甚至都不稀罕欲蓋彌彰了。
看上去,原主還有段挺拉仇恨的往事啊?
“你在幽磐所三年,我以為你早就……”女子欲言又止,眉目間的厲色卻不減半分,“算了,你好自為之,不要牽連無辜的人。碧繡,我們走。”
“等等。”杜襄兒攔住了正欲離開的二人,淡淡道:“我倒是想知道,就算我自作自受,也牽連不到您頭上吧?”
“放肆!”名叫碧繡的丫鬟呵斥道:“良妃娘娘是您的嫡姐,您怎能跟娘娘這般說話!”
“你也說了,娘娘呢,是我的嫡姐——”杜襄兒懶懶地駁了回去,卻沒有絲毫退讓的動作,“姐妹之間說話,沒必要拐彎抹角吧?更何況,你一個小丫鬟,主子說話,有你插嘴的份兒嗎?”
如果杜襄兒沒猜錯,原主大概拿了和鄭漪漪類似的劇本,嫡庶宅斗,宮廷相爭,最后撕個魚死網(wǎng)破你死我活。
笑si,自己可是某某傳十級學者。宮斗的千層套路,還能玩不明白了?
“你算哪門子正經(jīng)主子!”碧繡惱羞成怒,卻被良妃攔下:“三年不見,嘴皮子倒是厲害了不少。”
“過獎過獎。”
“可惜,再巧言令色,也越不過根本去。我勸你,謹言慎行,好自為之。”
話不投機半句多,向來高傲冷靜的良妃果斷從她另一側(cè)繞了過去。身后的碧繡冷哼一聲,也亦步亦趨地跟著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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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襄兒并不想用“狗仗人勢”四個字來欺負人,無奈某些人偏偏放著好端端的人不做,非要去做搖尾巴的哈巴狗。
杜襄兒聳聳肩,看來今天是沒法從這兩人身上套出自己當初被打入冷宮的原因了。
正準備打道回府,剛走到御花園的巖石后,她就聽對面?zhèn)鱽砉氛倘藙荻私M的聲音:
“杜襄兒不是犯了欺君之罪么?怎么反倒活得比以前更滋潤了?”
哦豁,杜襄兒get到了關(guān)鍵信息:“欺君之罪”。
“奴婢也不太清楚,幽磐所也有我們的人,聽說最近她性情大變,活兒干得不怎么樣,卻帶領(lǐng)整個幽磐所的嬪妃們裝瘋賣傻,做一些離經(jīng)叛道的事情?!?p> “哼,她這是以退為進。碧繡,讓我們的人抓緊時間,盡快把她結(jié)束掉,免得再讓家族蒙羞?!?p> “是,娘娘,奴婢即刻去辦?!?p>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在御花園這種公共場合大聲密謀,生怕別人聽不到她們的陰謀啊?!?p> 杜襄兒原本只想默默吐槽原主那個便宜姐姐主仆二人的降智操作在宮斗劇里壓根活不過三集,沒成想一時不察,真心話竟從嘴邊溜了出來。
“君子所見略同?!鼻謇蚀己竦哪新曌灶^頂傳來,杜襄兒先是一愣,猛地抬頭向上望去。
來人身著荼白襕衫,腰間別著把短劍,劍穗還是櫻粉色的……五官生得清俊端正,卻風騷地擺了個單手叉腰,四十五度明媚憂傷扶額的姿勢,簡直是——
一顆毀天滅地的人間油物彈。
化身人間去油噴霧的杜襄兒清了清嗓子,理不直氣也壯地指責對方:
“咳咳,這位大哥,你不知道非禮勿聽么……”
“那還真是不巧了?!憋L騷男一撩頭發(fā),沖著杜襄兒擠眉弄眼,“我不但非禮勿聽,而且非禮勿視了?!?p> “……那你還真是心理素質(zhì)良好哦。”
“她們還沒走遠,小機靈鬼,你要不要上來看看?”風騷男拍了拍身旁的大石頭,慷慨地讓出最佳視角的觀眾席,眸中滿是戲謔。
“大可不必,您自己慢慢欣賞吧?!倍畔鍍汉敛涣羟榈剞D(zhuǎn)身離去,只聽見背后風聲乍起,轉(zhuǎn)瞬之間,男子一個鷂子,翻身一躍來到她面前,擋住她的去路。
杜襄兒語塞,本以為自己是天下第一無賴了,沒想到臉皮這個東西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會輕功很了不起么?一步能飛得這么高,他怎么不上天,不和太陽肩并肩呢?
“在下疾閃,敢問姑娘芳名?”
明顯用了假名,這男人聊天話術(shù)老土也就算了,連自我介紹都這么沒誠意。
杜襄兒翻了個白眼,敷衍道:“我又沒說跟你交換名字,是你先自說自話的……”
“今日有緣,在下只想知道姑娘如何稱呼。”疾閃似乎十分堅持,杜襄兒向左,他就擋住左邊,杜襄兒往右,他便攔住右邊。
杜襄兒被他無賴的舉動纏得實在不耐煩,一掌推向眼前移動的障礙物。
怎奈對方十分狡猾,見招拆招,輕而易舉化解了杜襄兒的暴力襲擊。
“姑娘……”
“我叫西施,麻煩你讓一下?”杜襄兒也是被纏得沒了脾氣,隨口編了個自己掛在嘴邊上的名字。
“原來是西施姑娘……”疾閃笑瞇瞇地讓了路?!拔魇┕媚锖米?,日后如有需要,在下定當鼎力相助?!?p> “不必了不必了,后會無期啊。”杜襄兒仿佛吃了炫邁,大步流星趕往來時的路。
待她快行至幽磐所門口時,猛地一拍腦門。“西施”這個名字放在現(xiàn)代,好像是……某種犬類的名字。
天道好輪回,剛剛還吐槽別人狗仗人勢,這吐沫星子還沒噴出去,就一個托馬斯回旋落到自己臉上了。
郁悶地晃了晃腦袋,每次吵完架才懊悔自己沒發(fā)揮好,捶胸頓足的杜襄兒真想聽聽自己腦子里的水聲。
“您是,杜小主嗎?”耳畔忽然響起恭敬地問候聲,杜襄兒一怔,面前立著個眉清目秀的小太監(jiān),身板瘦棱棱的,全身上下加起來也沒二兩肉,瞧上去格外惹人憐愛。
許是帽子太大,擋住了多半張臉,看不清小太監(jiān)的表情。
杜襄兒點點頭,下意識要開口詢問對方的來意。然而對方卻壓低聲音,道:“奴才孩童時,曾跟一位高人學過兩年堪輿之術(shù)。杜小主印堂發(fā)黑,近日來想必有災(zāi)禍降臨,謹防小人?!?p> 合著這小太監(jiān)大費周章等在這里,是為了來給自己看面相的?
“杜小主耳后有一顆桃花痣,或許有爛桃花縈繞,請您早做打算?!?p> “桃花?”杜襄兒表面上裝得一臉茫然,心中的小九九卻越發(fā)清晰。
“還有,玉通靈氣,亦通煞氣。如果最近您的手邊有玉質(zhì)飾物,定要記得收好……”
杜襄兒眼皮突突跳了兩下,突然想到那個驚心動魄的夜晚。
“多謝提醒,如此好意,我卻不知道你的名字?”
杜襄兒感激地拍拍小旺子的肩膀,二人之間的距離不由拉近了幾分。
“奴才季旺,您叫奴才一聲小旺子就行了?!?p> “小旺子啊,”杜襄兒笑得人畜無害,手里把玩著個精致的玉墜:“既然你專門跑來告誡我了,不如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吧?”
小旺子臉色咻變,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空蕩蕩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