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離開了陽城,這里已無再留下來的理由,離開之前我又見了J君,向他打聽了極地的事情,他告訴我沿著北邊一直走就行了,找不到北的時候,就逆風行走,一直走總能抵達那里。
我將我即將去極地的想法告訴他,他生氣地問我為何要告訴他這些,不過他也沒有挽留,陽城算是我待得最久的一個地方,但我知道我終究會走的,所以也沒有不舍就離開了。
我對在極地找到間隙沒有抱任何希望,不過想著若是要異化也要找一個遠離人類的地方,那樣在自己變成風后,也能做呼嘯的極地風,而不是像在陽城那樣軟綿綿地困著。
我不知道極地有多遠。能否抵達我也沒有期待,反正越往北越人跡罕至是無疑的。
在黑暗中行走久了,感覺自己的身體也不是自己的,意識也慢慢和霧融合在一起,我究竟是什么在飄蕩?存在感也成了一種懶惰和懦弱的借口,像一個巨大的石頭一樣壓著自己的靈魂無法擺脫軀體。
荒野之外,一切都是黑色的輪廓,巨大、恢弘、茫茫的輪廓,像是有萬馬在無聲奔騰,我無法用任何一種幾何形狀來描繪它不斷變化的形狀,仿佛有一種陰冷濃郁的意志在凝視你、影響你、吞噬你,星星渺小的像是海面的浪花,點點微弱的光芒毫無作用,我也已習慣不通過光線,而通過氣味、風、聲音、溫度和極為模糊的輪廓來感覺這團混沌、稠糊的情緒—在腦海里不斷聚散的難以描繪的云朵。仿佛天地間并無分別,而是一團巨大的無法拆分的棉花,任何試圖破壞它的力量被融入其中成為一部分。
我極其地厭惡存在感,比以往任何時候、比任何人都要厭惡,無論是外層的、還是此刻我需要的。就像是在對世界搖尾乞憐,一腳將你踢開然后你又像條哈巴狗一樣高興地跑過去舔著它臭腳,最可恨的是你全然沒有意識到這有任何過錯、任何屈辱,完完全全自然的、理所當然的,甚至會被人認為是勤勞偉大、富有創(chuàng)造力等一切光鮮亮麗形容詞的品質??杉幢闶沁@樣,你仍是饑腸轆轆得不到滿足,你不斷地反省、檢討自己,以求更好地改進得到他的憐憫。就像是一個毫無原則的少女,面對出軌的拋棄了自己的丈夫,一次又一次求得重歸于好,而被一次又一次地拒絕和背叛。
從我到達中層世界后,我很久沒有長途跋涉,像是被釋放了的囚犯,將Z君的思維、記憶、念想及一切完全拋諸腦后,徹徹底底成了一個間隙(白羊)的狀態(tài),在無邊的虛無岑寂中,隱藏著一種實體化的永恒,類似于水滴聲。甚至我感覺到我一直走下去,我的雙手能夠觸摸到水-那聲音的源頭。
我不斷前行,時間已不存在,而變成“滴滴答答”的聲音在我的腦海里不斷地回響著,我也不在意我現(xiàn)在到底在何處(是在間隙的時間里,還是在去極地的路上)。我感覺不到存在,又好像不需要存在感,身體也慢慢地若有若無地飄蕩著,像是一個透明的果凍一樣的身體,不,比果凍還要稀、要輕,一團糊糊的潮濕的肉體。
我還記得所有的事情,甚至任何細枝末節(jié)我都未曾遺忘,可謂往事歷歷在目,卻沒有任何興趣對這些事情保有擁有感,仿佛那不過是我掉在地上的頭發(fā)。腦海里裝著的全是水滴聲,鋪天蓋地的、沒有任何節(jié)奏的水滴聲,它無法使我感到愉悅,也不讓我感到厭煩,像自然。
我用心看到了水形成的過程,這次和在山頂上看到的霧形成水不同,在一片無邊的荒野里,水滴下來,它像是這無邊黑暗的汗水,又像是血液和霧的結晶,更像是一種失散已久的歲月。它讓我想起我初時的淚水、天地一片寂靜時我的心跳、以及簡潔的模糊。
我伸出手讓水掉在上面,那不是水。
那是三段記憶,在三滴水到達我手里的時候,我將手抽開,我的腦海里多了一些文字:
你:
我不知道你是否能看到這封信,即便有幸收到,也不知道何時何地。我并非有意要寫給你,或者任何人。
我有很多很多話要告訴你,不過只能撿最緊要地說。我活了107天了,或許更短,很快就異化。我最想要做的事情或許也沒有機會去做了。我的柜子里面,甚至還有一些青色的梨子,也不知道是否已經腐壞,那是我最喜歡的。
我出生在“梯”里,也要在這里結束了,可憐的,我竟然沒有可以值得一說的,想壞腦袋、搜腸刮肚都沒什么可說的,似乎唯有梨子我還記得它的味道,可就連它也要將我遺棄。
你:
我深沉地熱愛我自己,我是一個游離的瞎子,不知道別人的樣子,也不知道自己長什么樣,在一個角落里,無人來搭理我,唯有歲月與我洽談,我記不住任何復雜的東西,唯有那些簡單的事實。遠遠看去,我的心與手的溫度是一條相交的平行線,可我只有我才知道他們都是可悲的,因為我絲毫不在乎他們,我在遺忘裹挾的旋渦里,只留下短暫淺薄的印象,就像別人永恒的語言-那并不屬于我。
我去過很多的地方,他們都一樣,我無法看到他們,其實他們并不存在。
你:
在很遠的地方,我丟失了一個手鐲,它沒了。一路上我又找了一個,又丟了,人生所活不過短短一年,或許再也找不到手鐲了,我有些傷心。
簡短無聊的信息,不知是哪些亡靈無聊的傾訴欲,原來霧就是這些狗屎一樣的東西。
我又伸出手,一滴水滴在我的手上,一段文字展開:
你:
我的杯子里面有半杯咖啡,這咖啡是K給我的,他給我的時候還對我笑著說:“趁熱喝,涼了就不好喝?!笨晌蚁訔壦?,也不喜歡它熱,它會燙傷我的心。
我的床上,還有一個女人的體溫,她剛剛走不久,走的時候還不忘說一句:“下次我還要來?!?p> 每個人都有一張自己的床,可她卻說我的更好,我嫌棄她,她的身上有一種難以抹掉的味道,那味道告訴我:她去過村外的山間,那里有松鼠丟棄的松果,松果有蟲子爬過的痕跡,她好像吃過那松果一口。當然,那都不是最主要的,主要的是我厭惡我的床,她喜歡我的床,我也就更嫌棄她了。
都是無聊的話,像是滿地的碎紙。
我又試了幾次,都是些雞毛蒜皮的瑣碎記憶片段,霧打了一個屁一樣,又像是在脫發(fā)。
我雙手接著水,接受到了很多很多記憶的碎片,等到它在我手里越來越多的時候,忽然覺得這似乎成了某個身體的一部分。
“這就是間隙形成的過程?”在我手里,一個間隙誕生了,當然,這間隙和我毫無關系。這些水慢慢地凝聚成一體,成為一條蛇,一下子就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我又接了一捧水,對那些無聊的碎片記憶已有抵抗力,水慢慢地凝聚,成為一只蝙蝠,拍了一下它透明的黑色翅膀,飛走了。
又試了幾次,我已經對那些記憶失去了感覺,這里的水和山頂?shù)乃徊煌?,在小溪那里全然沒有這種感覺,那不過是普通的一條河流罷了?;蛘哌@些水不能落地,得有一個人接著?這是我一個幽默的猜測。
我繼續(xù)朝前走,風越來越大,近乎一種實質性的阻力。我不舒服,甚至精神上都有一種輕微的痛苦—來自風君的反抗,我在逆風前行。
“你別反抗了,接受了吧,等我到了極地,所有你現(xiàn)在受到的阻力,都將成為你的動能?!蔽覍ψ约后w內的風說。
越朝前方走,霧愈發(fā)濃厚,我的存在感消失得更快了,甚至完全感覺不到了,可我依舊沒有異化,還能夠向前走。我也沒有興趣再去想為什么沒有消失,待會要變成什么。
我越來越感受到,霧是一種無比宏闊、深沉的欲望,但我們沒有任何語言能夠靠近他,他有很多、很多話要和我說,像是被半個維度(四維和四點五維之間)給鎖住了,我失去的存在感成了他的一部分,卻怎樣也無法返回。我能夠感受到在我和他之間存在一座橋梁,就像是那些水滴,不過那只是極其狹隘的方式。
越往前面走一步,這種感受就要強烈一絲,仿佛極地之中有一個巨大的秘密。
我感覺“我”已經沒有了,“你”誕生了。我似乎成為了一種我之外的存在,和那些山巒、河流、建筑一樣的東西。我是一個無法再靠近的你的間隙,你成了我,我能感受到你正在進行的一切,就像霧能感受到你一樣。
我第一次看清自己,此刻我已瘦弱的像風中的蘆葦,四肢都硬邦邦的,像四根結冰的木棒,我并不高也不矮,對這個身高他人無可詬病,而我的臉,則羞于啟口,那簡直是一場干癟的、被風干的臘肉一樣的災難,顴骨略高,眼珠子的靈泛在面龐上有些可憐,像是一株土豆芽在冰凍的黃土上。眉毛呢?眉毛似乎沒有。鼻子是一個尖銳的冰柱,嘴巴是一扇再也打不開的門??偟膩碚f,我這張臉是一個在極地里東張西望的房子。
你不斷地朝前走,我看著你的身軀在無邊的黑暗中、寒冷刺骨的疾風中前行,你的汗水已經成了冰,整個背部像個旱冰場,你不再擁有汗。你的頭發(fā)成了硬邦邦的白菜,你的手凍腫的像個蘋果,但霧治愈你身體的速度也極快。極端的氣候和極為濃郁的霧在你的身體上拔河,這些你從未注意到,你失去了你的身體。
你走了很久很久,我都不想看著你走了,你實在是慢的像一只烏龜。可你終究是到了極地,你的眼睛竟然是完好的,一直閉著的眼睛睜開了:
前方什么都沒有了,連黑暗、連霧都沒有了,仿佛這是世界的盡頭,你試著用腳踏入,可是那里并不存在似的,你的腳無法進入,你試了幾次,依舊如此。
一顆巨大的星星似乎已經奄奄一息,發(fā)著黯淡的光芒。你找到了一個用冰建成的—T君的房子,真不知道他怎么建成的。
風太大,你站著都很困難,你進入屋里,依舊很冷,不過你已經能夠適應,卻四肢不便。
你很高興,我能夠感受到你非常開心。你以為自己擺脫了命運的束縛,不像那些在荒野里、社會中生活的人一樣,你按照自己的意志選擇了最后的地方,且成功了。不過這種開心只持續(xù)了一陣子,你又無比厭惡。因為在這里,你更加確信地看到了結果,這甚至讓你憤恨,我看到你在用腳踢房子,可冰墻很堅硬,你腳上結的冰倒是掉落了一些,你失去了疼痛。
氣候讓你的身體不斷地在變壞,可是變壞到一定的程度,霧的治愈能力又維持一個動態(tài)平衡,但你不能做不利于身體的動作,比如去房子外邊,一旦去了外邊,氣候的作用會使得身體更差,在更差的身體狀態(tài)中又達到一個平衡,你的身體怎么也徹底壞不了。
你這時候又想起來,你最想做又忘了的事情,你幾乎忘了這事情了,可現(xiàn)在忽然又想起來了,你感到一種不習慣的、陌生的痛苦,你不愿意再想下去,可也無法讓自己停止胡思亂想。
于是,你又想:這個世界你都走遍了,哪里都一樣,哪里也不能給予你所需要的,似乎從為人開始,你一直都找不到自己想做的事,即便有,也被那厭惡癥迅速湮滅。你所想要達成的重要事情一件未成,即便能夠達成,另外一件又能將你擊敗。
在這里,T君曾經生活過一段時間,可這里徹底沒有他的蹤跡,即便曾經有,風也早已將他們吹散,寒冷將他們凝固。
我看著你茫然地看著盡頭,你的所有想法我都能感受到,甚至我對你的了解遠遠高于你對你自己、我對我自己的了解,忽然我覺得我找到我自己了,你就是我,而我以一種被關在永恒的霧這個4.5維度中感受我自己。
我雖然無法影響你如何決策、如何行動、何種情緒,可是我卻能清晰地感受到你下一步的動作和情緒,似乎就是我在主宰你,是你的命運,從某種角度,這又是我自欺欺人。
我們已抵達內層,我忽然意識到這一點,我們也找到了間隙,我成了間隙,你成了我??晌乙睬宄刂?,這一切都不過是暫時的,對于我而言,即便到了內層,這個世界才剛剛起步,還有更深的隱秘。我知道我所意識到的這些事你雖然暫時不知道,但我直覺有一天你會全部知道。我不敢去看你的未來,因為你的命運就是我的徹底消亡。
你仍需要繼續(xù)尋找間隙,你意識到了這一點。等你找到間隙的時候,我或許就要消亡了,而這一點你是不知道的。我是Z君、是白羊、還是風君呢?我自己也不知道,簡單來說:我是一滴水-霧的頭發(fā)?;蛟S有一天,你在世界的某處摸到了一滴水,你會瘋狂、你會完全改變你的命運和人生,因為你找到了我,可我知道你不可能找得到,因為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自己在哪里。
忽然,你胸中充滿了憤怒,燃燒的怒火簡直熱得要將你全身的冰塊都融化,寒冷的風也未能削弱它絲毫,反而讓它更加旺盛了。你不顧身體惡化的狀況出門,看著冷寂的被霧所包裹著的黑暗,仿佛這世界并沒有你的間隙,反而自己是這世界掉落的一根無用的頭發(fā)、一片指甲。你似乎對自己的命運有了模糊的察覺,卻怎么也觸摸不到它冰冷的臉,你想起了自己在荒野第一次無助的哭,想立刻大哭一場,可你發(fā)現(xiàn)自己已全然沒有了悲傷-那種陌生的情緒像是很遙遠的聲音已經被遺忘了。
你久久地站在屋外,身體快要全部凍成一塊冰,你厭惡自己的身體,不過想著這身體就是自己就無法放棄。你奇怪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生存欲還是如此之強,這讓你很驚訝。終究還是得踏上尋找間隙的道路,而想到這里,你對自己更厭惡了。你察覺到:這世界總有那么一條給你預備好的路,歲月總會讓你察覺到這一點,你不得不歡喜地踏上這條沒有結果的路—一條通過極其有限的理性、知識、實踐綜合出來的于你最有利的路。當然,你可以走那條另外的路,即便如此,你終將發(fā)現(xiàn)那條路也在預備的范疇之類,有一種類似于命運的間隙,已經給你預備好了所有你能想到的路。而真正的命運,你連擁有的資格都沒有,你所能擁有的,只是命運的皮毛給你的通告。
虛假虛無虛弱的霧,在此處,展現(xiàn)了它最殘酷、最黑暗、最冷漠的一面,你無力抗衡地回到了屋內—T君給你搭建的避所。我看著你回到了屋內,松了一口氣,不知道你要做什么,換位而言我也不知道我要干什么。
出乎意料,“哈哈哈哈哈”,你大笑起來,這讓你被冰凍的嘴巴撕裂地流出鮮紅的熱血,很快又被冷定義成紅色的冰,你全然不知道這些感覺,可我比你更加清楚那種冰封的痛。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這讓我很奇怪,原本你的一舉一動、內心任何的波瀾都逃不過我的注視,可此刻,我卻失去了對你內心的掌握。
或許,你自己都不知道你自己在想什么,可是我看你扭曲的表情,我明白你內心似乎有計劃,一個殘酷卻又執(zhí)拗的計劃。這讓我很高興。是的,我絲毫沒有沮喪,為你感到由衷的高興,可惜你聽不到我的心聲。
你閉上眼睛,像是屋內的一個冰塊,再寒冷的風除了給我?guī)硗纯?,都無法讓你移動絲毫。你心中在想什么,我一無所知。
或許,你已從這個世界逃脫,你已不是一個間隙,拋棄我去了另一個深層次的世界,或許那是一個與這個世界完全相反的世界:在那里,有一種神奇的力量將霧全部吹散,世界處處充滿光明,那里所有星星的間隙都聚集在一起,成為一個巨大,巨大到無法想象的星體,你們能看到天空上奇幻的景象、看到每一縷風運動的軌跡和他內心的寧靜、每一朵云變幻的色彩和他內心充裕的感情,你能看到你走過的每一片森林里,一顆又一棵樹緊密地挨在一起,向上茁壯地生長著,它能觸摸到那種神奇的力量。你能在每一座你去過的城里,每一個部落里,看到人們不再沉默,他們彼此能夠真正懂得對方的生活和對方表達的語言而不借助任何外來力量,他們真正關心對方的情緒和所憂慮的事情,他們彼此擁抱在一起。世界一片熱鬧近乎喧鬧,你的耳朵里被各種聲音所充實;你們的身體被炎熱所包裹,你們迫不及待地奔向某一處,你們都停不下自己追求的腳步;在那里,生就是生,死就是死,痛苦就是痛苦,悲傷就是悲傷……一切事情都涇渭分明,你知道你要做什么,知道什么是對的;你們對所有的事情都抱有一種強烈的感情,你們想和每一個異性發(fā)生身體的深入關系,你們喜歡聽到他們說:我喜歡你,我愛你。你們愿意和某個人、某群人在一起……
你一定是去了一個光明、喧鬧、炎熱、清晰的,連空氣中都充滿了情欲的世界,每個人的面部都一片繁華。
但我知道這不過是一種邏輯上的反面存在,因為我還是能夠清晰地感受到你所有肉體的感覺,我知道那個地方并不存在,即便存在,用不了多久,你就會徹底厭惡那里,關于這一點,我確信無疑,你會比厭惡這里更加厭惡那里,甚至百倍千倍。又或許只是你將自己的內心都完全封閉,你在那種狀態(tài)中得到了一種無上絕對的隔絕,你讓自己和我都無法感受到絲毫,你讓我和你都成了自己內心的旁觀者。
又或許,你已經察覺到我在注視你,你對我隱藏深深的敵意,你絕不讓任何人窺探你的內心,共享、主宰你的靈魂??晌沂亲類勰愕模畛恋貝壑?,我對你的愛比你對我的恨要深得多。當你稍微深入思考的時候,你就能發(fā)現(xiàn)這點。任何人,哪怕是一頭豬,他只要真誠地獨自思考,就會發(fā)現(xiàn)思考本身就是一種深沉的愛—一種來自于我對他們的愛??蓪ξ夷阒挥袘嵟?,這一點我完全能夠接受。
你的眼睛閉上、心也閉上了,我甚至漸漸地感受不到你身體的感覺—你的寒冷、你的痛。除了我能夠看到你,我已經要和你完全沒有關系了。
又過了一會,我已經看不清你的樣子了,你的樣貌以及干枯冰冷的房子,已只存于我的記憶中。但幸運的是,我依舊能夠想象你在那所房子里,我對你還能有一個影子、夢樣的察覺。
過了許久,我又能夠模糊地感應到:你起身朝著來時相反的方向走,風很大,你一定很冷、很痛,你順風而行,走得很快。你幾乎被風推著在走、或是飄,也許你的眼睛都閉上了。我已經對你能夠找到我不抱有任何希望,我不怨你,或許你已經不再想尋找間隙。
但你應該已經察覺到:存在感已對你不起作用,你將在永恒無邊的霧里尋找間隙,即便你不愿意,這是你唯一需要也唯一必須做的事情。即便你否定這點,你終究發(fā)現(xiàn),除此之外,你什么都無法做。我知道,在未來的某一刻,你終將睜開眼睛,重新開放內心,如果你能非常敏感,或許你會察覺到:我是多么愛你。
我也閉上了眼睛,我用心看著霧失神了,感嘆于它厚重的美麗與深沉的真實,以及徹底失去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