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老洋房,就像北京的四合院,99.999%的人,只能聽別人說一說,頂多自己再念叨念叨,誰敢奢望有生之年能成為它們的主人?
位于愚園路588號的嚴家花園,向來高不可攀,今天卻熱鬧非凡。
身穿黑白服裝的侍者來往穿梭,沒多久,綠油油的草坪上擺起長條餐桌,鋪上三道紋路織就的白色桌布,銀燭臺擦得發(fā)亮,成套的愛馬仕琺瑯餐具陳列起來,白玫瑰點綴其間,餐巾也被疊成仙鶴模樣。
馬路上的行人,間或有好奇心重的,難免伸頭張望,還以為哪家豪門在這里辦婚宴。
下午兩點,全上海的豪車從四面八方駛來。本就狹窄的街道,停滿了豪車。來得早的,兜十幾個圈子,能把車停到附近弄堂里。來得晚的,只能把車扔在路邊,任交警貼條、罰款。
有人拿著相機在門口拍照,以紅色野馬、銀色賓利為背景,不經(jīng)意露出花園洋房的一個局部,如果把照片發(fā)到朋友圈,再配文:夏天來了,家里好多蚊子,煩人。
誰不喊一聲“凡爾賽大王”呢?
院墻外人來人往,庭院白色陽傘下,西裝革履、禮服加身的政府高官、商業(yè)大佬、名門淑媛、富家公子正坐著閑聊。
見人到得差不多了,主辦人走上臺致辭,而后,四五個總裁輪番亮相。
“下面,請國家能源局副局長柳濤發(fā)言?!痹捯魟偮?,臺下眾人早鼓起了掌。車享會最高級別的干部終于粉墨登場。
一個黑矮肥胖的老頭,站起來向大家微笑致意,而后,背剪著手,邁著八字官步走上臺。
從衣襟里抖出幾張紙來,一句句念著:“一朝春夏改,隔夜鳥花遷。初夏時節(jié),值此盛典……”
二十分鐘后,柳濤終于從“天時”“地利”說到“人和”。
“嘿,這掉書袋的大爺沒完了?”坐在父親身側(cè)的丁田田忍不住吐槽。
丁卯不動聲色地用拐杖碰了碰女兒的腿,讓她安靜聽著。早就聽說柳濤喜歡舞文弄墨,是個附庸風雅之人。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與焦躁的女兒不同,柳濤廢話越多,他越高興,因為這表示他幸苦尋來的字畫應該能打動他。
丁田田臉向著臺上,眼珠卻滴溜溜亂轉(zhuǎn),打量著對面的人。
假裝不經(jīng)意瞟一眼熟人沈霖,以及他身邊的另一個熟人章若瑤。
今天章妖精穿著水晶鏤空透視長裙,曼妙身姿在薄如蟬翼的衣衫下若影若現(xiàn)。向來走淑女風格的章若瑤竟然如此大膽,不必問了,肯定是沈霖串掇的。
沈霖神情專注地聽著柳濤的演講,時不時點點頭,偶爾抬頭的柳濤也發(fā)現(xiàn)了這位“知音”,頻頻把目光落在他身上。
“哼——“丁田田忍不出冷笑,她敢打賭沈霖一個字兒都沒聽進去,垂在桌下的雙手,此時正放在章若瑤的大腿上呢!
“下面,我宣布,2013年中國車享會正式開幕!”柳濤終于結(jié)束表演,看著臺下觀眾,享受著響亮、持久、熱情的掌聲。
飽受折磨的丁田田長舒了一口氣——
接著,在主辦方的帶領(lǐng)下,眾人走入室內(nèi)進行參觀。精致典雅的大廳里,擺放著幾個奇怪的數(shù)字儀器。
柳濤指著離他最近的一個,問:“這是什么新奇玩意?又是北極星搞出來的高科技吧?”
乍聽有人提起北極星,原本被擠到隊尾的季仲君禁不住撥開眾人,朝前湊去。
“小季也在,不如讓他親自給您介紹?!笨粗鴱娜巳褐凶叱鰜淼募局倬?,嚴家花園的主人姚可和藹地說。
見姚老點到自己,季仲君精神大振,主動上前自我介紹道:“柳部長您好,我是北極星公司上海分公司負責人季仲君?!?p> 柳濤主動伸出肥胖厚實的手,跟對方握了一下,還拍著季仲君的肩膀,笑呵呵地對姚可說:“剛才我說什么來著?上海真是個好地方,年輕有為者大有人在,哈哈?!?p> “柳部長您太過獎了,都是國家、政府的栽培?!奔局倬t虛地說,走到機器旁邊,又說:“柳部長、各位領(lǐng)導,我給大家演示一下國際上最先進的數(shù)字媒體技術(shù)?!?p> 柳濤連聲說好,眾人緊跟著附和起來,一時人聲鼎沸。原本站在機器旁邊的講解員,自覺悄悄退了下去。
走進休息室,楊沛霜揉著笑僵的臉,小聲抱怨:“莎莎姐,周末讓咱們加班就算了,還租這么貴的衣服,沒想到全白瞎!”
“沒辦法,我們最熟悉那些設(shè)備的操作流程?!比M的策劃突然有事,郭紫莎被臨時拉來頂包,現(xiàn)在她都顧不上生氣,只想趕緊回家陪寶貝女兒。
“季總沒操作過,他能搞得定嗎?”生完氣,楊沛霜開始關(guān)心起公司,生怕總經(jīng)理出洋相給公司丟臉。
“放心吧,季總在這行干了十來年,什么技術(shù)原理沒見過,再說了,即便他不熟悉操作流程,隨便說說也能蒙混過關(guān)?!惫仙P(guān)上門,匆匆換著衣服。
“莎莎姐,一會我?guī)湍氵€衣服吧?你趕緊回家陪女兒過生日。”休息間只有十幾平米的樣子,當中擺著一個三件套的繡花布藝沙發(fā)。楊沛霜面向門站著,好讓背對著她的郭紫莎不至于太尷尬。
遲疑片刻后,郭紫莎把換好的衣服放進紙袋交給楊沛霜,說:“那就多謝你了,明天請你喝咖啡,我先走了,你換好衣服也趕緊回去吧?!?p> “嗯嗯,我馬上就走?!睏钆嫠獡芾斯乃频攸c著頭。
郭紫莎顧不得多說什么,火急火燎地走了。楊沛霜重新關(guān)好門,三下五除二換回自己的衣服,接著就從包里掏出半個吃剩的面包,狼吞虎咽起來。
她住松江,早上起來晚了,橫跨半個上海來這里充當講解員,午飯都沒來得及吃,下了地鐵趕緊去全家買了個面包,吃到一半就被拉去站崗,剛才她差點餓暈過去。
“夠吃嗎?”沙發(fā)那邊忽然傳來一聲詢問。
正在猛吃的楊沛霜受驚不小,一口面包卡在喉嚨里,越是慌越是急,越是咽不下去,她憋得喘不上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