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告別1
跟凱瑟琳溝通結束,我告訴她,謝謝這么多年以來她的配合:“You know,by far,you're my best partner.”然后,她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她告訴我她很高興,這么多年我們配合默契,即便我回到中國,她也希望以后我們還可以是最好的搭檔。
今天,算是我正式為離開美國,回到我的故鄉(xiāng)做準備。
六年了,時間過得真快……
2005年-2007年是全球經濟歷史性高增長的3年,也是這些頂級投行收益達到巔峰的時期。我很高興,自己開始接觸這個行業(yè)的時候,它是帶著光環(huán)的,它的光環(huán)讓我這種初出茅廬的小學雞用父親生命換來的資金也可以在市場上翻上幾番,為以后拿到BY的錄取通知書增加籌碼。
剛來BY實習的時候,入的是市場風險部門,這個部門主要負責計算公司的整體市場風險,發(fā)現(xiàn)各種潛在的高風險的頭寸,并從公司層面來控制因市場變動可能引發(fā)的損失。上班第一天,困境債,房地產信托基,PRDC……各種名詞便撲面而來。第一個月,每天晚上凌晨回家,倒頭便睡,清晨6點,準時起床,日復一日,像是最忠誠的信徒般,保持著十分的熱情。
也許,上帝真的是公平的,給我關上了門,卻也打開了那扇窗,我成功的留在了BY,慢慢讓自己羽翼豐滿。
我按照清單一條條的整理自己將要交接的工作,那些年為了拼命留在BY的往事像PPT一般浮現(xiàn)在我的腦海中,我不想去分析我現(xiàn)在的這種回憶到底是因為我對現(xiàn)在工作的不舍還是因為有機會去探索當年真相的興奮,或者說是內心的不安。
或者,兩者都有,但是,我知道6年來,我一直都在等這樣一個機會。當年的事情,我有多么悲痛就有多么的不相信。
那樣的答案,一定不是真相。
“綠色文件夾里的項目是已經面談過的,本質上都是創(chuàng)業(yè)公司的項目,各個方面也都比較相似,區(qū)別在技術層面,我做了對比,你可以參考?!蔽易谵k公桌里面,手里透明玻璃杯里是凱瑟琳為我泡的紅棗和枸杞。
劉凱奇似乎并沒有認真聽我說,而是盯著我手里的玻璃杯,一臉嘲笑:“你說你年紀輕輕的,怎么活的像是中國城里的老太太。”
我捧著手里的玻璃杯,然后喝了一大口,說道:“中國城里老太太壽命都挺長的,你,可能活不過她們。”紅棗和枸杞,與整個BY都格格不入,凱瑟琳也是好久之后才接受我這樣奇怪的習慣,那又怎樣?
“真不懂你這種連開個玩笑都咄咄逼人的人怎么還有那么多客戶喜歡呢?”劉凱奇打開文件夾,熒光綠標注的日期下面,工作進度清清楚楚,項目情況一目了然,最后一頁的風險評估一針見血。
對于自己的工作,我一向都條理分明。
我捧著水杯一口口慢慢喝著,等著劉凱琪翻看那幾個項目,眼見著他不慌不忙一頁頁翻完,才放下捧著的水杯接著說:“這兩個紅色箱子里的東西比較重要,是Unicorn的項目?!?p> “Unicorn?”顯然,劉凱奇有些意料之外,他著急去翻看箱子的樣子讓我覺著他真的不像是個干了8年投行的人。
自從我跟老大提出離職之后,這個項目全公司有點兒能力的都在盯著,之前公司里不知道怎么就有傳聞說摩根的HR在接觸我,搞的公司HR很是緊張,HR的老大邁克跟我密談了倆小時,就連凱瑟琳私下里也向我確認,我是不是要跳槽去摩根。
“這么大的一個項目,你不要告訴我你沒有其他想法?!眲P奇一臉疑惑的看著我。
確實,如果要跳槽,帶著這么大一個項目走,薪資可能會很不一樣,我一臉平靜的看著他并不開口說話。
“這個項目,不會是有什么隱情吧?畢竟,咱倆可不怎么熟?!眲P奇瞬間整理好思路,他將箱子往旁邊一推,身子往坐著的椅子后背上一靠,眼睛看著我,開口問道。
我看著劉凱奇一本正經的的樣子,左手托了下巴,眼睛回視著他:“如果你不想接,我可以跟老大重新談一下,我想咱們公司很多人都有想法?!?p> “別別別,我就隨口問問,這么大一肥肉都放在我嘴邊了,我要是不咬住了,那我不成SB了,我只是……只是有點兒。嗐!你懂我吧?”
我看著他的樣子,有些好笑,也不拐彎抹:“我覺著,如果非讓我在公司選擇一個人,除了你沒別人,因為我們有一個共同的母親-中國,有句古話說的好,肥水不流外人田?!?p> “What?”劉凱奇一臉不可思議。
劉凱奇一定是在國外呆的時間太長了,這表情,實在像極了曼哈頓的土著居民。我雙手一攤,收斂了玩笑,一本正經的解釋:“當然,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Unicorn選擇我只不過因為我去年僥幸拿了獎,你知道的,韓國人總是特別鐘情于朋友介紹,但是他們其實沒搞明白,他們想要的東西并不是我擅長的,這方面,您更合適。您的情況,我都給Unicorn那邊看過了,他們對您沒有什么意見。這個項目的盡職調查基本結束,對關鍵人員的面談、對儀器設備和供銷渠道也進行估計,企業(yè)債權人、客戶、以及公司內部股權分配都已經調查完畢,詳細的list都在這里。”我將自己面前的文件夾遞給劉凱奇,接著說:“熒光色記號筆標注的是并購企業(yè)當下內部股權分配,這里面有一點需要您注意,就是股權分配時的法律文件。原始股權分配兩年后,原始股東都同期補簽的附件合同,去年有一位原始股權原有的持股人去世后,又將自己手中的股權進行了分配,也是同年,有多位原始股權持股人家屬有增持?!?p> 劉凱奇索性停了翻看箱子里文件的動作,右手食指在桌子上有節(jié)奏的敲著,眉頭又皺了起來,開口問:“你的意思是,這可能是有預謀的?”
我點點頭說:“不排除這個可能哦,你要當心嘍。”
“我就知道這TM是個坑!”
“天上從來不掉餡餅,況且這個餡餅還這么大,你要是想不出力就吞下去,可能消化系統(tǒng)不會那么好交代啊!”
“嘖,你可真是給我出來個大難題,我現(xiàn)在就覺著腦細胞不太夠用了。”
“哦,難道不是你自己心甘情愿?”
“KAO!還真讓你給猜對了,我就喜歡自虐,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一些吧!”
“那么我等著你今年拿獎的消息嘍,到時候不要忘了請我喝酒?!?p> 我抬腕看了下時間,起身將兩個紅色箱子往劉凱奇面前推了推,拿起自己的水杯,接著說:我下午約了人,關于項目的所有前期,小組的其他成員會給您具體匯報,當然,我也會隨時待命,電話也會24小時開機?!蔽疫呎f邊往外走。
劉凱奇站起來,伸出手,我沒理他,他似乎想說句什么,最終只說了一句:“謝謝。”
“客氣!”我走到辦公室門口的時候笑著心想,也許干活兒的時候他就不會這么說了,說不定還會把我祖宗十八代都拉出來問候一下。
等電梯的空隙,我望著這個我工作了4年的公司,從來沒想過自己竟然會這么瀟灑的離開。美國本就不是一個有人情的國家,所以并沒有離別的傷感,誰來了,誰走了,大家都一樣各司其職。
在美國的這些年,我刻意回避大陸的一切,包括大陸的工作,所以有聯(lián)系的并不多,程貝貝是例外。
“我一直以為你就呆在美國了,然后會結婚生子,過VIVIAN的一生?!彪娫捘穷^的程貝貝鼻音很重,聽著像是生病了。
“你,是不是生病了?”我猶疑的問。
“嗯,感冒了,沒事兒,已經吃過藥了。你這次是決定了要回國了?你是要回島城嗎?”
“不,去海城?!?p> “去海城?也是,要是回島城,你這年的辛苦就白熬了,觸景生情,而且難免不會遇見嚴琮?!?p> 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這個名字了,此時聽程貝貝就這么提起,腦海中很自然就浮現(xiàn)出那個白衣少年的模樣,握著手機的手不自覺緊了緊。良久,電話那頭的聲音再次傳來:“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你工作定了沒?有沒有考慮來京都?。俊?p> 我調整了一下心緒,回答:“嗯,白睿請我?guī)退鍪召?。?p> “他……他也回國嗎?”
“他不回?!?p> “哦,這些年,凡是大陸的項目你都不接,原來是白睿請你啊?!?p> “算是合作吧。我會在京都轉機,一起吃飯?”
“沒空!我不在京都,咳咳……嗯,對,我最近都不在京都。”程貝貝的說的著急,說話間還夾著咳嗽。
我有些奇怪,看了一眼手機,接著說:“程貝貝,你回國不到一年,就變的這么小氣??!”
“我這段時間真的不在京都,反正你回國了,以后好多機會嘛,等過了這段時間,我包你吃喝玩樂啊。”
這才是我認識的程貝貝啊,什么悲春傷秋,不存在的??紤]到她生病,又閑扯了兩句便掛了,我心里想著,人生病了真的會變奇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