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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伙們太煩了

第四章 一只大手和它的拇指

老家伙們太煩了 林和凡的梵 4378 2021-09-03 11:00:00

  入夜,盜城的街道開始冷清起來。街道上幾無行人,離顧家茶館不遠的街道上,一輛馬車在黑夜中穿梭而來,馬首吊著的明燈像是生生的撕開黑夜,讓街道兩旁的樹影隱約間晃動不停。

  馬車經(jīng)過顧家茶館的時候,小窗的簾布卷了起來。從中探一張略帶焦急的臉,朝著顧家茶館望了幾眼。片刻,又縮回車中,放下了簾布。

  如果顧弈在此處,他大約會發(fā)現(xiàn)探出頭的,正是白天在辛戈家見過的龔辭。離那一番對話過去已經(jīng)有六個小時,龔辭也不知因何事耽擱,直到此刻才星夜啟程趕回幕城。

  顧家的茶館已關(guān)門打烊。顧弈此刻正坐在餐桌旁,低著頭撫摸針眼身上順滑的皮毛。

  針眼,是一只渾身覆蓋著黑色長毛的獒犬。在顧弈印象中,針眼一直都在盜城的家里。因為它的存在,顧弈收賬的時候也順手不少。

  至于為什么叫針眼,顧弈也曾經(jīng)問過。顧閔之解釋說因為它的兩只眼睛被黑毛覆蓋,幾乎找不見,所以取了這樣一個名字。

  對于父親一貫的某些惡趣味,顧弈也懶得深究。畢竟對名字這東西,一只狗大概也提不出什么抗議來。

  這會兒,針眼這個名字的始作俑者顧閔之正微閉著眼,不時的拿起桌上的小酒壺喝上一口,表情頗為陶醉。

  穿著樸素,卻總也難掩秀麗身材的梁撫進進出出的端菜盛飯。

  兩人一狗安靜的等待著,父子倆也不說話,也沒有起身幫忙的意思,似乎都習慣了讓梁撫操持這一切。

  望著梁撫翩鴻般進進出出的忙碌身影,顧弈想起梁撫剛到顧家時的小心翼翼。年紀雖小,但懂事的讓人心疼。

  似乎是對看起來頗為粗獷、滿嘴粗話的顧閔之心有懼意。剛進顧家的梁撫總是找各種各樣的事情來做。

  一開始,父子倆看著身子羸弱的梁撫做家務,總害怕有那么一刻,梁撫忽然就倒地不起。也會搶過她手上的掃帚,強制她歇著。

  每當這時,梁撫也不說話,只是在那看著。不過那眼眶中的淚水和委屈,讓父子倆頗為不適。

  多幾次之后,父子倆也就妥協(xié)了。好在隨著時間的慢慢推移,梁撫的身子也好了起來。這個家中,也因為有了一個女孩子,而更加規(guī)整整潔。

  看著梁撫的身影消失在門后,顧閔之忽的對自己兒子道:“梁春雨找過小撫兩次了。”

  梁春雨還是經(jīng)常光顧顧家茶館的,尤其是領響那幾天。不過幾乎不怎么和自己親侄女梁撫打招呼。兩人就像陌生人一樣,在之前的五年間說過的話一只手也能數(shù)的過來。

  顧弈聞言微微錯愕,順口道:“嗯,我今天看見他在柜臺和梁撫姐說話了。他有什么事嗎?”

  顧閔之喝了口酒,不屑道:“想帶小撫走?!?p>  顧弈皺眉道:“梁撫姐那叔叔,不像個顧念親情的人。否則當年也不會狠心到用梁撫姐抵賬了。

  這次想帶梁撫姐去哪?總不能是回那個家徒四壁,飽飯都沒有一頓的破房子。只怕是有別的打算吧?”

  說起來,梁家的基因應該算是不錯的。就算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梁春雨,也是一表人才,人模狗樣。

  梁撫大概也繼承了家族基因的優(yōu)點,身材修長飽滿、大眼睛、高鼻梁。雖然臉上的肉有些嬰兒肥,卻顯得可愛而不累贅。

  “那狗日的說是給小撫找了個好歸宿,以后不用端茶倒水伺候人,去了就他娘的能錦衣玉食。

  這個不是重點,聽一下就行。你記得想辦法處理一下?!鳖欓h之絲毫不掩飾語氣中的嘲諷之意。

  顧弈點點頭,算是應承下來,接著又不確定道:“是不是先問問梁撫姐的意思?”

  “不愿意!問過了。”顧閔之回答得很干脆。

  “爸!”

  “嗯?”顧閔之從鼻腔里回復了一聲。

  顧弈瞭了父親一眼,謔笑道:“你們那么強大,連轉(zhuǎn)世靈童都能安排。按說梁撫姐這點芝麻小事兒不是手到擒來嗎?還用得著您兒子我去想辦法?”

  顧閔之雙眼微閉,淡淡應道:“當年是你把小撫領回家的,她的未來當然要由你負責。你他娘的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還指望一幫王八蛋幫你想辦法?

  就這,你還敢說自己是他娘的男人?”

  顧弈聞言幾乎跳了起來,叫屈道:“什么我的女人?我們一直是姐弟相稱,您兒子我從未有過旁的想法。”

  顧閔之抬頭看著自己兒子,不多見的對他翻了個白眼,差點沒讓顧弈從凳子上滑到地上。

  眼看顧弈有爆發(fā)的趨勢,顧閔之揮了揮手虛按一下,正色道:“操他娘的,姐姐就不用保護啦?這事情終歸得你自己想辦法,別指望王八蛋們。”

  頓了頓又道:“你要記住,除非你面臨他娘的生死存亡的絕境,否則這幫王八蛋是不會打亂計劃隨意出手的。所有的事情還是得靠你自己!”

  顧弈沒好氣接道:“這幫王八蛋也包括您嗎?”

  顧閔之瞪著自己兒子,那眼神仿佛要殺人一般。顧弈頭皮有些發(fā)麻,但還是倔強的跟父親對視著。

  良久,顧閔之收回目光,意興闌珊的道:“包括!”

  父子倆似乎都失去了說話的興致,各有所思的等著開飯。

  安餐很簡單,但在天幕城邦已經(jīng)是少見的豐盛:一盤青菜、一碟油炸花生米、一盤醬牛肉。

  桌上三人有條不紊的吃著飯,桌下的針眼則坐在幾人的腳邊,偶爾從嘴里發(fā)出幾人聽不懂的“嗚嗚”聲。

  一餐無話!飯后照例是梁撫收拾杯盤碗盞,父子倆則洗漱后回到各自的房間。

  顧弈雙手枕著腦袋,仰躺在自己床上,腦海里快速的掠過這十四年以來的點點滴滴。

  的確是十四年,大概沒人會相信有人能記得自己嬰孩時的事情,除非就發(fā)生在自己身上,或者親近之人的身上。

  但顧弈信,因為他自己就是這樣的怪胎。

  從只有幾個月大開始,記憶一直延續(xù)到到剛剛一家人的晚餐。每次回顧,那感覺都很奇妙:就像站在上帝視角,重新審視一遍自己的成長歷程。

  過往十四年的時光對顧弈來說就像一場雨,每一滴雨水最終都流進了他的記憶里。

  除了最初那幾個月,沒有掉落過任何一個春秋。準確的說,他的記憶從顧閔之懷抱著他穿越福塞森林開始。

  顧閔之也不得不信。因為正是這種十分不合理、但又真實發(fā)生在自己兒子身上的奇葩事情,讓他所有的隱藏和小心翼翼都失去了意義。

  這大概也是父子倆總能平等交流的原因所在。

  他見過很多的不可思議:能硬扛刀劍的人、爬墻比壁虎更穩(wěn)更快的人、奔跑起來速度不逾奔馬的人......

  但除了顧弈,顧閔之再沒見過任何人能有如此變態(tài)記憶力。

  即使是十幾年前的一個小場景,只要顧弈當時在場,他都能說的分毫不差。任何一個被顧弈看到過的人,再見第二次一定會被他認出來。

  所以大約十年前開始,顧閔之再未把兒子當小孩子看待。對自己兒子也從一開始的無微不至,變成了散漫放養(yǎng)。

  除了不斷地給兒子尋找各種各樣的書籍,顧閔之甚至都懶得送顧弈去啟蒙的學校。

  畢竟對自己兒子這種任何書籍看一遍就能記住的怪胎,他還沒發(fā)現(xiàn)任何有成功先例的教育方式。

  于是,顧弈也就成了盜城為數(shù)不多不但不上學,還可以整天泡茶館賭檔的“墮落少年”。

  跟盜城大部分成年人的看法相反,這個邊陲小城的絕大多數(shù)少年都對顧弈的生活充滿了羨慕。

  不用上學,可以隨意安排自己的時間,這大概是每個小孩都曾經(jīng)夢寐以求的童年。

  但顧弈也不覺得自己真的擁有童年。仿佛從有記憶那一刻,他就已經(jīng)是一個歷遍歲月的成年人。

  因為記得每一個場景,所以顧弈很小的時候就隱約覺得自己一直被安排著。

  就像有一只他看不見的大手,肆意的撥弄著自己的人生。那種感覺讓他萬分的不適,卻又始終下不了去對抗、改變的決心。

  仔細思索,他也大概明白之所以下不了決心抵抗,很大程度上源自父親顧閔之。

  也許父親只不過是這只大手上的一根拇:雖然不是最長的那根手指,但應該是這只大手掌握一切最需要依靠的手指。

  十四年來,這根拇指盡心盡責的扮演著自己的角色,從未露出半點鋒芒。

  但顧弈不會忘記那滿臉的絡腮胡子底下,曾經(jīng)也是一張神采飛揚的年輕臉龐。

  父親那張如今有些干枯的手掌,曾對墨龍蛇揮出怎樣驚艷的一劍。

  墨龍蛇是福塞森林才有的變異品種。一種龐大到一口吞下一頭牛的蛇。雖然體型龐大,但卻并依靠體型致勝,而是風卷殘云般的速度和令人望而生畏的一身寒毒。

  盡管只見過一次,但那一劍的樣子從未在他的腦海中淡去。甚至不用刻意回想,那畫面就無數(shù)次的出現(xiàn)在他的腦海中。

  黃昏的夕陽中,一個懷抱嬰兒的年輕人被墨龍蛇逼到了一處絕壁之下,退無可退。僵持一陣,忽然墨龍蛇伸出分叉的舌頭,張大嘴閃電般的襲向年輕人。下一秒,就會將年輕人連同嬰兒一起卷進嘴里。

  年輕人當然就是十四年前的顧閔之,而顧弈就是那個嬰兒。

  顧不上喘息,顧閔之動了。雙腿微屈,抱著顧弈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從空中險險避開了開叉的舌頭。即便如此,但卻仍未能脫離那張血盆大口的攻擊范圍。

  只見他抬手將手中的顧弈拋向了高空,空中陡然一個轉(zhuǎn)身,一道劍光自右手散發(fā)而出。

  在墨龍蛇大口即將閉合的瞬間,劍光從中掃過,那條分叉的長舌被劍光攪得粉碎,連帶著左側(cè)獠牙也被連根削斷。

  像是算好的角度和時間,大嘴閉合之際,顧閔之的身體,剛好從斷落獠牙產(chǎn)生的縫隙中飛了出來。

  但仍然被壓根噴出的寒毒濺到了臉上。霎時,顧閔之只覺得渾身僵硬不聽使喚,一股寒氣從臉上向心間蔓延。

  他強行扭轉(zhuǎn)著身體,伸出已經(jīng)僵直的雙手,堪堪接住正從空中落下的顧弈。腳下卻是一個踉蹌,跪倒在地。

  顧閔之也失去了再戰(zhàn)之力,好在墨龍蛇也已經(jīng)快速退走,不再對二人有威脅。

  那幾滴墨龍蛇寒毒液,讓顧閔之仍然飽受折磨至今。也曾試過延醫(yī)問藥,但這種寒毒似乎藥石無效。

  也不知道是究竟麻醉觸感,還是酒精真的能抵御寒毒,倒是喝酒會讓顧閔之略微舒服一些。

  這些年顧弈讀遍了所有能找到的書籍,一方面是為了尋找他不愿提及的紅球答案,更重要的是希望替父親找到根治寒毒的辦法。

  可惜,他大致找到了紅球的答案,卻仍未找到治療寒毒的記載。

  ————

  顧弈翻看記憶的時候,顧閔之也沒睡。他端坐床沿運功提氣,希望緩解一些寒氣的侵蝕。但效果越來越不明顯。他忍不住嘆了口氣,最終還是拿起酒壺喝了一大口。

  感覺舒服了一些,這才伸了個腰站了起來。房間沒點燈,顧閔之就這樣在黑暗中站著。

  默立良久,只見他對著黑暗輕聲道:“十四年了,既然拉開帷幕,那我希望你們是真的準備好了,不要讓我失望才好?!?p>  沒有人回應,因為這個房間只有顧閔之一個人。除了他自己,此刻離房間最近的應該算是針眼了。它仍躺在餐桌底下,努力的履行著自己防范外人,看顧家園的職責。

  但顧閔之似乎也不需要人回應,繼續(xù)對著黑暗緩緩道:“小伙子也長大了,其實他早就知道背后有一群老家伙了。他很優(yōu)秀,嗯,比我們曾經(jīng)預計的還要優(yōu)秀?!?p>  停頓一會兒,他接著緩緩道:“我仍然沒有給他配合劍招的九歌劍心法,總覺得還不到時候。等他的幕宇宙到六環(huán)再給應該是最好的。

  說起來,那孩子一直以為我不知道他在修行幕宇宙的事情。他應該也不確定那就是幕宇宙。

  呵呵,小伙子不給我說,大概是不希望我擔心吧。畢竟我現(xiàn)在這樣子,好像隨時都會去見蒼生那老東西一樣?!?p>  顧閔之臉上掛著微笑,對著黑暗繼續(xù)低聲道:“我想你們也清楚,如果征求我的意見,我是不會讓小伙子成為蒼生轉(zhuǎn)世靈童的,更不會讓他成為幕主。

  所以你們才直接安排了白天那出吧。嗯,我不怪你們。但我希望類似的事情不要有下一次,如果再有下次我會帶他回去。我是認真的!”

  搖搖頭,語氣鄭重的道:“對了,很重要的一點。幕下宮那幾個八百多歲的老妖怪都不是善茬,我希望你們保護好他,不要讓那小伙子受到任何傷害。

  相信我,雖然十四年沒提劍了,但仍然有殺你們的勇氣?!?p>  說完這句,顧閔之停頓了好一陣子,許久才輕嘆了一口氣道:“幕下書院還是要進的,多讀些書總歸是好的?!?p>  “就這樣吧!”

  暗夜無聲,無人傾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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