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鴉盡,小立恨因誰?
急雪乍翻香閣絮,輕風吹到膽瓶梅,心字已成灰。
神光皇帝見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眉頭微皺,“你們都下去吧,小路,拿一壺酒過來,不!拿一桶酒過來?!?p> 路公公屏退眾侍從,接過小內(nèi)監(jiān)拿來的一整壇梅花釀,是去年齊王伏法后,皇帝親自釀的這一壇,只聽“噗啦”一聲,神光皇帝打開酒壇,竟將拿一整壇梅花釀潑在了易風的臉上,“醒了嗎?”他低沉的聲音中隱約透露著不滿。
“歐陽離峰,老子讓你拿酒,不是讓你潑我的!”易風醉眼朦朧,踉蹌著站起身,竟一把揪住了皇帝的衣領,被酒灌頭澆過之后,他發(fā)絲凌亂,褪去禮袍后的一襲白衣遮不住那滿身的肌肉。
歐陽離峰見他如此頹廢不堪,皺著眉頭,一把將他的手掰開,畢竟自己雖然貴為皇帝,也不曾疏忽過騎射,當真以為自己打不過他?
易風卻忽的頹然坐于椅上,“我和她從8歲時就相識了,如今已整整十一年了,我只知除了她我不會再娶任何人,本以為她和我心是一樣的,不管怎么說我們相知相識整整十一年了啊,為什么?為什么她不要我,為什么?”易風抬頭看著神光皇帝,竟已滿臉淚痕。
就連當初老定國公離世時,易風都是一個人靜靜地在書房里肚子哭泣的,沒有告訴任何一個人,可是現(xiàn)在,他只覺心中委屈,“我同樣可以把自己的眼睛給她,心給她,腿給她,嗓子給她,可是,為什么她有危險時我沒有第一時間在她身邊,不然她也不會愛上別人了,真的是我沒用嗎?”易風又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看著神光皇帝,“離峰,你說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好?她是不是嫌棄我只是一個會打仗的莽夫?還是嫌我太丑了?不入她眼?”他雙手扶著神光皇帝的胳膊,用哀求而卑微的眼神看著他,哪里還有平日里朝堂之上和皇帝一起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半點氣魄。
歐陽離峰看著他,實在不忍,緊皺的眉頭松展開來,“易風,你若實在放不下她,我直接下旨賜婚就是了,何必把自己搞成如此模樣。”歐陽離峰讓路公公端來一杯醒酒茶,親自遞給他,“喝了茶,醒了酒,就好了?!彪x峰看著他,易風那原本俊朗疏闊的面容如今因為頹然顯得更像是一個紈绔。
易風接過他手里的茶,還未曾喝下,就醉倒了下去,恰靠在離峰的肩頭,“把他帶回后堂,休息去吧。”神光皇帝看了看醉倒在自己肩頭的少年,跟路公公吩咐道。
自己則揮一揮肩頭的酒氣,繼續(xù)回案前批著折子,一直過了四更天,都未曾歇息,“現(xiàn)在什么時辰了?”離峰問道。
路公公恭敬答道,“回陛下,已經(jīng)是寅時三刻了?!?p> “再過半個時辰,給我換朝服吧?!彪x峰邊批折子便說道。
“是,陛下。易風將軍還在后堂睡著,是否要叫醒他?”路公公問道,自己從小跟神光皇帝一起長大,只覺神光皇帝待易風將軍如同兄弟一般,而非普通的君臣,就連三省殿后堂的龍榻,如今竟也許易風將軍臥眠了。
離峰停筆,活動了活動筋骨,深吸一口氣,“不用了,朕去看看他?!弊哌M后堂,只見那龍枕上淚跡未干,易風側(cè)著身子,略微弓著,睡得很輕,離峰剛走過去,只聽他睡夢中還在帶著哭腔喊著,“臨兒,你不要走好不好?”離峰坐在床邊緊緊握了握他的手,眸子忽暗忽沉,“更衣吧,不必叫醒他了?!?p> 待早朝結(jié)束,眾大臣只覺這易風膽大包天,又癡情愚蠢,竟為了一女子連早朝也不上了,這是可悲又可嘆,成了易風入朝以來,第一個被人抓著不放的黑點。秦叔襄也不禁嘆了口氣,這兩個孩子,真的是一個比一個任性。
離峰下朝后回到三省殿,卻見易風已然醒來,穿戴整齊,恭敬跪于殿前請罪,不由得調(diào)侃他一句,“劉愛卿跪著作甚,昨日不是還一口一個老子嗎?”
只見易風連忙行禮,“是微臣酒后胡言,甘愿受罰?!?p> “起來吧,我要罰你,今日早朝就罰了。”離峰喝了一口毛尖茶,靜靜看著他,“如今可好些了?還胡鬧嗎?”
“微臣不敢?!币罪L抱拳,昨夜的事情他已記得不甚清楚,只是今日醒來,睡的是三省殿的后堂臥榻,只覺震驚,想必定有唐突皇帝之處。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乃人之常情。易風,朕不要求你立馬忘了她,可你畢竟身負國家社稷,凡事還要以大局為重。今日早朝,梻兊國良王呈上一折,說梻兊國九公主麗陽愿于樺慵結(jié)親,隱約的意思,是麗陽公主看上你了,不知你是怎么想的?”神光皇帝眼睛瞇了起來,看著易風,透露出帝王的深沉難測。
易風又跪下,“陛下,您是知道微臣的心思的?!?p> “易風!”神光皇帝陡然打斷了他的話,“朕剛剛說的話你都忘了嗎?如今秋季將至,赤云國兵肥馬壯,隨時都可能開戰(zhàn),梻兊正處我樺慵后方,如若這兩國聯(lián)手夾擊,你確能應付過來?還有靈越國亦是搖擺不定,楚榮國和錫邱國雖小,也難保不會趁亂起勢,該怎么回我,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彪x峰眼神凌冽,聲音中更含著威懾,他如何能不知易風的心思?不過既然秦家小姐不愿意,自是有人愿意嫁于定國公府,這就不全是易風能掌控得了的了。
易風抿了抿嘴,沒有回答,徑直出了三省宮,阿嵐在外面等了他一夜,只見易風出來時面色鐵青,一時也不敢多問,跟在他身后慢慢走著。
樺慵京都,楚榮使團驛站內(nèi),一挺拔的身姿陡然落在神女身后,神女回頭,驚喜道,“佰川哥哥,你終于回來了,我就知你在京城。”
佰川冷冷地看著她,扔了一張紙條給她,神女雪晴緩緩打開紙條,“為什么陷害臨兒?”
雪晴眼神一狠,“那個賤人,怎么配得到你的愛?”
佰川藍眸一閃,右手瞬間捏住了她的脖子,他瞇起眼睛,手上的力度越來越大,雪晴漲紅了臉,眼珠不斷充血,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他,漸漸呼吸越來越弱。終于,佰川還是不忍,松了手。
雪晴咳嗽了兩聲,大口大口喘著氣,等差不多緩過來才慢慢靠著墻壁,輕輕舒氣。“佰川哥哥,你的嗓子怎么了?為什么要寫紙條給我?”
佰川并未回答她,而雪晴卻直接向前兩部,用手貼了貼他的脖子,兩只眼睛不由得充滿了震驚,還有悲傷,最終憤恨地問道,“你是不是把嗓子給了她?”
佰川面無表情,緊跟著又給了她一張紙條,“你若再碰她,我定滅你全族?!毖┣鐨獾脺喩眍澏?,“那賤人給你下什么迷魂藥了?你竟要與同族翻臉?你知不知道一只鯨失去了嗓子,便在海里再無立足之處了?何況你是虎鯨,你是萬族之王啊,佰川哥哥,你到底怎么了?你有沒有考慮過其他同族的感受?”
佰川依舊不言語,步步向她逼近,用手印在她臂膀上封下印記,若她再做傷害臨風之事,必將煙消云散。
“你這樣會死的啊,你有多久沒有正常進食了?大海才是你的家,你離不開海,海也離不開你的,回家吧,佰川哥哥?!?p> 佰川轉(zhuǎn)身離去,耳后的白發(fā),竟比去年剛出海時多了一倍左右,雪晴忽然從身后抱住他,帶著哭腔說道,“你跟我回去吧,我以后再也不找她麻煩了,佰川哥哥,你跟我回去好不好?我把我的嗓子給你,你還是王,你跟我回去好不好?求求你了?!?p> 一雙大手默默地將她撇開,繼續(xù)向外走去,雪晴知她阻攔不住,只能無奈地坐在房內(nèi)抽泣,她雙手緊緊握住剛剛佰川給她的紙條,眼神狠冽,“秦秀竹,哦不,秦臨風,我必將你碎尸萬段,向佰川哥哥獻祭?!彼中姆鲆幻逗B?,吹起聲來,待族中耆老趕來,便可以將佰川帶回去了,至于臨風,她也絕不會輕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