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假太子遇見假排場
“貴客到——”
那二哥只是聽了這三字一長音,方才的笑臉便立刻收了起來,一把將兩人拉到了所有人的最后,也是最偏的地方,讓他們安靜站好。
村長本想斥責(zé)或問話,可現(xiàn)在也顧不得了,心理只是責(zé)怪這放哨之人不會辦事,竟然沒有提前提醒。這村中男丁全在此地了,一個個的連忙整理衣物,忙忙亂亂的站在一起。低著頭,但也沒有完全地下去,還是悄悄睜著半只眼睛,盯著這路的盡頭。
就連剛來的兩人也知道,這即將登場的才是今天的主人。路頭閃出來個小廝,肩膀上扛著兩個木頭棍,哦,原來是個小步輦,也叫做二人抬。又是幾步,這二人抬上的人也就顯了個全,王士元稍稍抬頭,卻看見一個胖嘟嘟的身影,還穿這個明黃色的褂子。
倒是沒有剃發(fā),網(wǎng)巾顯得臟兮兮的,里面胡亂的打個結(jié),外面戴反了白玉冠,朱釵上打了三段玉環(huán),垂下來叮當(dāng)響好似環(huán)珮亂竄。更一看便是個國字大臉,絡(luò)腮胡子,眼鼻瞇起成一條線,連嘴巴都笑得頗為得意,生怕人看出來在強裝成嚴(yán)肅的樣子,更顯出這兩眼無神,大耳無輪。
這二人抬上來,還沒落轎,村長便帶人跪在地上,口中高呼:“草民等參見貴客——”
“參見貴客——”
這人看著就怪,仔細(xì)一看,更怪了。王士元也勉強算磕了一個,再看起來,便是怪上加怪。這打扮拆開來倒也合理,在尋常人看來更是貴氣非凡,可是……這圭冠自己戴了足足十年的時間,別人分不出這圓疙瘩的正反面,可自己聞著味道也知道他戴反了。
“大家都是大明的良民,都是可以委以重任的肱股之臣——快快請起吧,孤可不愿意讓你們?nèi)绱斯蛟诘厣?,來人——賞——”
兩個小廝馬上上前,一人拿出一個布袋子,往前掏了掏,便灑出三五把銅錢來。王士元再也忍不了了,一把拉過面前的那個二哥,小聲問道:“這人誰啊,裝腔作勢的?精神病院放假了?”
“可不敢亂說,這是真正的貴人,乃是真龍?zhí)熳?!?p> “他?皇帝不在燕京,在你這個窮山溝里面裝樣子擺闊?精神病院點名了快回去吧?!?p> “不不不,這和那個坐在燕京的辮子妖精可不一樣,人家是當(dāng)真的皇帝,說出來都嚇你一跳?!?p> “說。”
“可村長不讓說。”
“那就別說,我自己上去問?!?p> “這可是貴客,你看看他旁邊的兩個,都是傳說之中吃人不吐骨頭的錦衣衛(wèi),錦衣衛(wèi)你知道吧?都是宮里面的太監(jiān),筋骨囊都能狠心,還有什么做不出來的?!?p> “那你說。”
“可我不能說……”
“我有一兩銀子,說了我就給你。”
“他是未來的大明皇帝,這你總不知道吧?”二哥擠擠眼睛,小聲而賣弄的的湊近他們二人的耳邊:“這位便是傳說之中的朱三太子……”
“朱三太子!?。 ?p> 這一次失聲非同小可,王士元驚得連自己變成了公鴨嗓子都注意到,反而是這種直沖云霄的音量吸引了這里幾乎所有能喘氣的活物,甚至就連死鬼都為之一驚,這是除了撒子事情了?
也幸虧這里的口音艱澀,那個胖子的官話口音都讓這里人聽的是如癡如呆的,更不用說王士元下意識用了余姚那旮旯的話,別說是人了,出了那個村子,連叫狗都叫不來。
那個朱三太子難以察覺的往這邊掃了一眼,見只是兩個失魂落魄的人,便也只是多留了個小心眼??赏跏吭獎t瞬間陷入了某種不可查的混亂之中,那是當(dāng)然,當(dāng)一個人聽到一個本來和過去的自己死死綁定在一起的頭銜歸屬他人,心中首先是一種難以名狀的驚愕,隨之而來的是復(fù)雜的情緒。
朱三太子,這個名字其實不對,雖然他排行老三,其實他是第四個孩子,因為真正的老二夭折的早,朱慈炯遞了老二,朱慈煥才補了老三。而且他也不是太子,太子永遠(yuǎn)屬于那個雄姿英發(fā)的朱慈烺,他只是一個最不受寵的庶子罷了,從沒有想到過那個風(fēng)雨飄搖的腐朽帝國,會有將這個擔(dān)子扔給自己的時候。
可很快,大明終于在無窮盡的爭斗之中喪掉了最后一絲元氣,它甚至還有看起來中興的跡象,而這是最殘酷的,因為這將帶來五千年來唯一的一次王朝暴亡,滿滿都是征兆,卻組合成了一種虛假的希望。
大哥看透了,他拒絕了禪位,從此消失在江湖。他的風(fēng)采,足以讓任何人藹然失色,他能夠做成這世界上的任何事情,卻唯獨救不了這個國,這個家,這是他的命。
二哥不去看,他生來就喜歡這天地大海,他寧可駕著小舟遨游天地,也不愿意和這些人間之事扯上關(guān)系,這也是他的命。
太神異之人,多是在和命運的永恒抗?fàn)幹羞x擇了順從。而如他這般愚頑之人,則連自己的命運都不知道是什么。
他跑了,驚心動魄卻又有驚無險,在余姚小城里面,娶了媳婦,有了孩子,當(dāng)了教書匠。不想要什么富貴,只想要小家團圓。
可朱三太子,朱三太子是要反清復(fù)明,是要承擔(dān)這個足以將人活活壓死的腐朽責(zé)任。
那是他么?
他不知道,可別人都希望他是。
那面前這個朱三太子是誰。
他是一個冒名者。
這些思考只用了不到一分鐘,而那個胖子的寒暄也只是維持了不到一分鐘而已。村長非?;炭值谋荒莻€冒充錦衣衛(wèi)的家伙拉到一旁,不知道威脅了什么,便當(dāng)即喊道:“拜宴——”
這一嗓子才是真正的大場面,眨眼間那些精壯漢子們就從不知道哪里捉來桌椅板凳,在這打谷場里面熟練的擺成幾排。雖然這種大席在村子里面年年都有,可紅白喜事和招待貴賓不一樣,人們都透著一股緊張,險些砸了椅子。說到椅子,他們不知道從哪里請來的木匠,專門打造了一套高大的桌椅,和那些要曲著腿的矮凳子有著顯著的分別。
這已經(jīng)是招待貴客最好的場面了,村里的獵戶,滿家的婆姨,拼死才湊出了四干四鮮四蜜餞,四個甜碗四點心,隨即是三十六個冷盤,七十二個熱盤,其中十八個素菜,十八個葷菜,十八個山珍,十八個野味,十八個天上飛的,十八個海里游的,這才湊夠這滿滿十幾桌的大席。
“賜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