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鐵甲兮,挎長刀。與子征戰(zhàn)兮,路漫長。
同敵愾兮,共死生。與子征戰(zhàn)兮,心不怠。
踏燕然兮,逐胡兒。與子征戰(zhàn)兮,歌無畏?!?p> 百余人的行伍,音律不齊的唱著傳頌千年的古戰(zhàn)歌。
這條通往安北都護府的官道上,如這樣的隊伍,今日已不是第一隊了。
大乾,隆盛九年八月,十萬胡騎南下。
烽燧狼煙不過半日,便將胡騎南下的消息傳回無定河南岸的安北府。
安北都護李思哲,率安北府邊軍兩萬,會同左右南岸四守捉城邊軍兩萬,計步軍兩萬八千,騎軍一萬兩千,共四萬人渡河。
兩軍戰(zhàn)于無定河北岸,四萬大乾邊軍與十萬胡騎連戰(zhàn)十日,大乾關(guān)內(nèi)道援軍五萬趕到,胡騎望河興嘆,五萬余殘騎北歸,安北軍四萬戰(zhàn)兵不足萬人,自此此戰(zhàn)基本結(jié)束。
安北都護府沿千里無定河橫臥在大乾帝國的北方,西面是千里沙漠,東面是千仞山脈,千仞山脈的另一側(cè)是安東都護府。
千里無定河將這塊平原分成兩份,安北都護府于南岸筑一府十城,北岸星羅三十六鎮(zhèn)一百零八戍,棋布三百二十四烽燧,甲兵十萬余。
八月底的一戰(zhàn),戰(zhàn)隕三萬多人,幸好,此次胡騎南下求快,沒有如往常先破河北鎮(zhèn)戍,后渡河劫掠南岸。
九月初兵部軍令如山,各道折沖府抽調(diào)五萬府兵前往安北都護府,一方面補充兵力,一方面替換戍期已滿者。
大乾以武立國,男子十五束發(fā),便會前往各折沖府錄名,冬日訓練選鋒,選中者為府兵,授永業(yè)田,兩年期滿的府兵補充到邊軍中,前往四大都護府戍邊,等到府兵就位,邊軍因戰(zhàn)致殘或者戍邊三年以上者順著府兵來的路,回到自己的家鄉(xiāng)折沖府。
五年期滿者由折沖府考評,評優(yōu)者補充到禁軍,評上者經(jīng)吏部授官為各州縣尉,評中者歸于刑部添為捕快,評下者歸家。
此時,蘇策身著皮甲,左手牽著一匹青駁駒,馬駒歪著頭,用濕潤的大眼睛看著蘇策。
馬駒的烏黑純凈的眼睛,讓蘇策想起來一只叫做貝貝的京巴狗。
很多的記憶已經(jīng)斑駁陸離,很多人和事已然想不起來了。
一想到家中老邁的父母,還有家中的嬌妻,蘇策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兩年前,跟隨著村正和一幫小伙伴們?nèi)ビ嗪颊蹧_府參加選鋒。
選鋒是每個大乾帝國的男子都會參與的盛事,經(jīng)過折沖府兩年的軍伍打磨,合格者可以拿到選鋒令——一枚被打磨掉刃口,有著特殊印記的箭簇。
獲得選鋒令的人,可以選擇成為一員府兵,也可以選擇縣學讀書,不過要是過不了縣試,又不想從軍,那就交回選鋒令,終生不得踏入仕途,作為平民,平凡一生。
本來蘇策的打算是拿到選鋒令之后,考入縣學,江南道文風昌盛,加上自己私塾所學,考取功名后,不說位列朝堂,做一方縣令也不算白過這一生。
可能是因為兩世為人,讓蘇策的精氣神比起普通人更足,身體的恢復速度也遠超常人,蘇策也搞不明白出了什么問題,但是每天不管多累,一覺醒來,力氣都會漲很多。
再加上三歲開始家里的老父就以培養(yǎng)府兵的方法訓練蘇策,讓蘇策自小就打下來一個好底子,雖然沒有生撕虎豹那么夸張,但卻有著比常人很快的反應速度,更充沛的氣力。
雖然不是天生神力,但是十幾年水磨功夫下來,折沖府的正值壯年的都尉已經(jīng)在拳腳上比不過蘇策。
折沖府的兩年時間里,蘇策接受有關(guān)于府兵的各種訓練,也以首名拿到了選鋒令。
官道十里一驛,眾人隨著騎著戎馬的折沖府旅帥蘇寧進到驛站里面,驛站的東側(cè)是一個邊長百丈的方形平地,折沖府的隊正,伙長,伍長督促著年輕的府兵以伍為單位圍坐在一起,十余個驛卒擔著扁擔,蘇策已經(jīng)不是像第一次見到那么感到驚奇,稀罕。
官道驛站就和原來世界的高速服務區(qū)一樣,那些驛卒扁擔下挑著各種府兵所需。
蘇策看著同期的府兵們,有人耐不住嘴饞,掏出銅錢買下驛卒扁擔中的果脯,看著府兵被酸掉牙的果脯酸的口水滴落,眾人傳出笑聲。
從軍和科舉是大乾百姓改變出身的唯二辦法??婆e有不第,從軍有傷亡。所有的出人頭地都是有代價的。
蘇策眼神望向南方,也不知道自己離開后家里會變得怎么樣,家中的蘭兒昨夜有沒有蓋好被子,這姑娘睡覺不乖。
蘭兒,全名王蘭,是蘇策去年過門的妻子,蘇家和王家只是杭州城外大湖莊的小戶人家,兩家有父輩從軍獲得的永業(yè)田,談不上大富大貴,卻也年年有余。
一個時辰的休息時間,蘇策很快從離家的思念中清醒了過來。從大青,也就是那匹青駁駒背上的布袋中拿出一塊死面餅,掰碎了放在粗瓷碗中,撒好自己在家做好的調(diào)料,說是調(diào)料,也就是鹽加上一些香料的粉末。
伙長們從驛站抬回驛卒們提前熬好的羊湯,已經(jīng)有士卒排著隊去買熱羊湯了。
蘇策從懷里摸出來兩枚銅錢,這羊湯可不是免費的,一手端著粗瓷碗,一手拿著兩枚銅錢,也排上了隊。
熱騰騰的鍋里面沒有肉,只有白色的羊湯,羊湯很鮮,把銅錢丟到竹筒里面,換來半葫蘆瓢的羊湯,面餅和羊湯迅速混合起來。
“蘇策,你這吃法有點北地的感覺!”插著腰收錢的隊正劉成沖著蘇策打趣道。
“您也試試,味道不錯!”蘇策沒有和隊正多說話,端著碗回到自己伍的地方。
府兵們很快安靜了下來,吃著各自碗里的食物。
蘇策用木勺往嘴里刨著碗里的泡好的碎餅子。
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
這句話是無數(shù)人的夢中遺憾,即便是有了異乎常人的身體素質(zhì),做到上面任何一點也不容易,實力機遇缺一不可。
他猶記得自己上輩子就是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打工仔,遠大前程并不適合自己。
即便是從軍,為的也不是馬上封侯,只是希望可以稍微過一個不那么平凡的人生而已。
吃完碗里的食物,用清水清洗完粗瓷碗,蘇策和同伍的人靠著瞇了不到半個時辰,便又要趕路了。
正是秋高氣爽的時候,路上蘇策發(fā)現(xiàn)了一件事,這冷兵器作戰(zhàn)真的很講究季節(jié)。
每年春季,大乾都會派騎兵北上草原,此時大乾的戰(zhàn)馬在冬季靠著充沛的糧草貼了一身膘,而草原上的馬一個冬天餓得瘦骨嶙峋。
夏季高溫,冬季寒冷,不管是草原上的九胡,還是大乾邊軍,都不會輕言兵戈。
到了現(xiàn)在時節(jié)的秋天,草原上的馬兒緩過勁了,九胡騎兵便會南下劫掠。
想到折沖府的老兵們晚上閑聊中談及的戍邊經(jīng)驗,今年九胡沒有劫掠到糧草,這個冬天在北岸的戍堡和烽燧堡不知道又會被攻破多少。
一道無定河,兩岸埋枯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