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耗傳來,山寨大當家心底立馬有了盤算,不得不低下自己驕傲的頭顱向官兵歸降。此乃官府給他們布下的插翅難飛的死局,如此做,起碼能保住全山寨弟兄們的性命。
山賊們曾與廣陽郡的士兵過招幾回,孰知對方形同軟趴趴的棉花壓根不經打,沒多久便落得下風,灰著鼻子跑了,未曾料到這次的仗卻打得狼狽不堪。據說此回帶兵攻打山寨的是名女子,打起仗來比男人還驍勇,傳聞軍隊里有好幾個老油條將領全讓她給砍了。
官兵已將整座山寨團團圍住,保證連只蒼蠅都別妄想逃出生天。然而,軍隊似乎在給他們最后的機會,大批士兵圍在山寨門前,只守不攻蓄勢待發(fā)。
山寨大當家不曾料到對方會逼得如此之緊,連逃跑的機會也不給他們思量。無奈之下,山寨里幾個當家的只得出門迎客。
“陵安郡主,你手段厲害,我們不得不服你,但我們與你無冤無仇,何必這般咄咄相逼,別太過分了!”二當家的先高聲嚷道。
“二哥,別激動啊,小娘子長得還挺美的,沒準兒瞧上咱們寨子里的哪位哥哥呢!”三當家面對沖在最前頭的女將軍油腔滑調道。
旋即“啪”的一聲,一記隔空耳光把人掀翻在地,五根紅色指印火辣辣地烙印在三當家的側臉上。
陵安郡主名聲在外,一幫山寨頭子豈會沒有半點耳聞?見對方勝券在握卻遲遲不攻,估計另有打算。大當家算穩(wěn)得住氣,平復少許,才道:“陵安郡主前來不急著取我等性命,我猜定有其他打算,不知郡主是打算將我們招安,還是要我們散伙?!?p> 梓絮爽快道:“兩者當中做到一樣便可,只要從此不再作惡,本郡主可以網開一面不計前嫌?!?p> 大當家皺眉猶豫,旁邊的二當家眉頭皺得更深,面容更掠過一絲苦澀,從軍哪兒有當山賊自在,但散伙就意味著目前自己所擁有的都將付諸東流一無所有。山賊們都花天酒的大爺慣了,誰肯去過那種窮酸日子。
二當家當即不樂意了:“梓絮,別以為你學過一點三流道術就以為咱們會怕你,要殺便殺!”
“我的道術哪怕學得再粗淺,對付你們照樣綽綽有余?!辫餍跞f分不屑道,語氣傲得近乎用鼻孔看人,區(qū)區(qū)無知毛賊也配在自己面前叫囂!
旁邊的四當家眼珠滑溜一轉,急忙攔住二當家接道:“郡主既然肯放我們一條生路,不如我先代大哥去你軍營好生商量條件,回頭再議?!?p> 四當家講話圓滑得到梓絮首肯。別瞧他樣貌平平卻是一副滑頭相。
梓絮背過身走在前頭,四當家老實地跟在后頭,看似安分,實則打心眼兒里瞧不起女流之輩。
四當家心知對方不好對付,特地跟在梓絮身后多走兩步,待行至第九步時,見對方斜指的劍垂下些許,興許是她遲遲未覺背后有動靜就此放下幾分戒心。心思流轉至此,四當家不再猶豫,出手暗襲對方要害。
熟料,梓絮反應也快,忽然旋身反轉,動作更快,一劍貫穿四當家的心口。
四當家不敢置信地睜大雙眼盯著眼前的冰冷面容,吐出的話語更是冷酷:“與其信你歸降,我更相信八字真言: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傳聞四當家最是滑頭,我當真會沒有提防?”
四當家就這般倒在山寨眾弟兄的眼前,二當家當即跳腳:“梓絮,你欺人太甚!你提出的條件我們一個都不會同意!”
“弟兄們,官府不給咱們活路,咱們也不必廢話,為死去的兄弟們報仇!”三當家從旁鼓舞。
“二當家和三當家說得對,為咱們的兄弟報仇!”一眾山賊紛紛附和,士氣高昂。
出生入死的兄弟慘死,眼睜睜倒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多年的情誼怎能忘卻?加上弟兄們的高聲呼喊,一腔憤怒的熱血沖上腦門,高聲喝令:“兄弟們隨我一同殺出去!”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闖。梓絮冷冷吐出兩個字:“找死!”
“殺!”副將會意,一聲令下,眾將士一擁而上奮勇圍攻。
未消多時,為禍一方數年的頑疾一夕間徹底覆滅。
料理好后續(xù)事宜,梓絮本該與一支須要返回皇城交差的軍隊同行,但思量著此地拐個彎去慶遂國不遠,正好去鹿州城探望一下朋友,大概快兩年了吧,不知道她們過得如何。
梓絮本想著花凝和思燕平息戰(zhàn)火護國有功,必將美名遠揚,理當得到百姓們的贊賞,加上二人本就賺得盆滿缽滿,為自己贖身小菜一碟,從此不必再強顏歡笑取悅于人。
她的想法沒錯,可惜那是剛滿意送走北狄侯爺時的事了,時過境遷早已變了味。她從未料到再次踏入鹿州城時聽到的則是二人即將被處決的消息。
梓絮生怕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聽岔了,特地在城里轉了小半圈,無論城門口的城墻上還是各處的公告欄上皆張貼著花凝和思燕由于通敵賣國之罪明日處斬的榜文。
梓絮形同挨了當頭一棒,更未料到的是而今的花凝和思燕的名譽一落千丈,簡直媲美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城里的百姓也跟中了什么魔咒似的,對她們倆罵聲一片,各種惡言和羞辱、誹謗和造謠,謾罵之詞最多的莫過于“婊子”和“妖女”。
怎會如此?竟能如此!一股怒火噌噌噌從腳底心上涌。
恰在此時,正好旁邊茶館里的說書聲飄了出來,所說段子正是惡意揣測花凝和思燕的身世。
譬如:她們?yōu)樯赌艹蔀榛??因為她們的老娘也是窯子出身唄!當初北狄侯爺為啥誰的話都不聽就抬舉她們倆呀?真以為那二女僅僅跳舞跳得好又能說會道把那位侯爺哄樂呵了呀?實則早跟人家暗通款曲,不知睡了幾個晚上,獻舞不過是過個排場,讓雙方都有臺階下!
腌臜之語實在令梓絮燒心,正欲進門問個清楚,一位老嫗走出聽眾群,上臺道:“老太婆我正好也有故事,也給大伙兒講講。”
老嫗倒不啰嗦,長話短說講了兩個小故事。
一則說的是七八年前曾有位出身書香門第的義士,聽聞朋友出了事便遠行千里幫朋友洗刷冤屈。事情先后費了好大一番周折,卻沒想落得一個不倫不類的結局。貪官污吏是證據確鑿繩之以法垮了臺,但為民請命的好官與那位義士也去了。當那位義士委托的送信人歸家報訊時,誰曉得義士府里的管家由于家主不在便猴子稱了大王,不光變賣了家里的所有財物還把主人的血脈賣入青樓,隨之卷款而逃了。
另一則講的故事也發(fā)生在七八年前,講的是一位難得才有的良心富商,經常設攤給窮人施粥緩解一二。無奈家里出了一位敗家表弟,書沒讀進多少混混無賴的東西倒學了個十成十。有一回生意場上的伙伴出了事,情況緊急,未來得及把這令人忍無可忍的敗家毒瘤逐出去便先出了遠門。待那位富商處理好事情再回來時家里已然變了天。那個混賬表弟趁他不在把家里全敗光了,債主上門后他把能抵債的都頂上,可他還需要生存啊,于是把富商的千金推了出去充作尾款抵債,隨即逃之夭夭。府里的管家機靈趕緊帶人就跑,孰知依舊沒能逃過那幫討債人的魔爪,把管家打成重傷,把人家千金賣進花樓。出門辦事本就費心勞力,回來后自己的產業(yè)全成了別人家的,自個兒的閨女還被賊人給賣了,當場氣崩了。
幸而老天開恩,這兩個女娃都遇上算講點良心的老鴇,藝坊里的姑娘大多賣藝不賣身,對她倆也算是好吃好喝地照料著,而最主要的也是她們天資聰穎學得好調教的東西。
聽眾們紛紛感慨:怎么好人都命不長久呢!
說書先生亦是萬分嘆息,不過做生意也講些道義:“想不到大嬸也有如此感人的故事,可否把它們賣給我,多少錢您開價?!?p> 老嫗則反問:“你怎么不問問我這兩個故事講的是誰?”
“誰???”
“對啊,那兩位好心人都是誰啊,咱們應該敬佩他們!”
說書先生:“請賜教?!?p> 老嫗直言不諱:“他們正是花凝和思燕兩位姑娘的父親?!?p> 這一說登時讓茶館內炸開了鍋,大堂里的感慨氣氛頓時消散干凈,仿佛從來沒有發(fā)生過。
茶館里的人轉眼說翻臉就翻臉,指著人鼻子嚷道:“老婆子瞎說什么,你是存心給兩個定罪的婊子開脫吧!”
“一定是!賣國之罪不容姑息,你少在這里替她們賣可憐!”
堂內罵聲一片。
“你們才叫顛倒黑白!我是親眼目睹思燕姑娘的父親整樁事情的經過!”老嫗扯高嗓門反駁。
說書先生冷哼一聲,萬分不可信:“老婆子,你以為你是誰,官家的事也輪得到你插手?”
“我是沒插手,但那位遭人陷害的好官就是我的恩人,當年我家出事險些讓狗官寫入奴籍,就是他替我家翻的案,所以事后我甘愿替恩公的朋友送信?!?p> 樓內眾人依舊不信,罵她胡編亂造,目的就是為那兩個賣國婊子博得同情。聽眾里有那么幾個腦瓜轉得快的,當場揭穿老嫗故意說這兩個故事是在影射誰啊!是不是在罵他們不懂得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