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同流合污
唐慕之眉眼怠懶地掠了說話人一眼,被晚風(fēng)微醺的艷麗眼尾已然印上了戾氣。
實(shí)在是聒噪,好在,當(dāng)她不耐地輕捻指尖時,尖銳的喧囂聲戛然而止。
好像被封印了的袁林:“……”
邪門了!自從識破她的真實(shí)身份,潛藏在骨子里的懼怕止不住地一茬接一茬往外涌,擋都擋不住!
光對上那個眼神,就他媽說不出話!
這時,唐慕之一瞬不瞬地望進(jìn)男朋友黯如墨汁的瞳孔,琢磨著若他要袁林有其它用處,那自己就另想辦法懲治南宮云瑯。
裴子羨劍眉微挑,眉峰拖曳出一道淺淡笑痕??v使周身低氣壓不斷,眸底卻倏地燃起灼人火星,那一絲絲熾熱中皆噙著濃稠的驚艷與歡喜。
他喉結(jié)滑了滑,微一頷首的動作便等同允了女朋友的提議。然而,說出的話卻是和身份、地位截然不同的謙卑——
“我等,自然唯慕小姐馬首是瞻?!?p> 濃密的眼睫輕顫,唐慕之陷入了片刻的征忡。與對方相互糾纏的眸光逐漸化作一縷縷細(xì)絲,攀附在心間。
此時此刻,劍拔弩張、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的情形——且不說幾方勢力如何錯綜復(fù)雜,袁林更是口無遮攔地一再詆毀自己。
可這位爺,作為腹背受敵的那一方,非但選擇無條件信任她,甚至又再次當(dāng)眾將自己奉為凌駕于他權(quán)勢之上的存在。
從始至終,不曾遮遮掩掩,也不存在所謂半斤八兩的權(quán)衡利弊,就連那淡淡一瞥都蘊(yùn)藏著洶涌而澎湃的偏愛。
以至于,她有一種錯覺,哪怕她入地獄,他也會毫不猶豫地跟著自己縱身一躍!
心跳被旖旎氣氛牽引著,唐慕之?dāng)苛藬可?,一派淡然地看向蕭煦。粉唇微張時,落下一句扎得袁林體無完膚的命令,“搜身,把炸彈引爆器留下?!?p> 后者如鯁在喉,頹敗地捂著口袋。
他的思想和行為都是透明的嗎?為何這兩人能隨時隨地對一切了如指掌?
隧道早就被炸毀了,現(xiàn)在要這玩意?
陡然間,袁林震驚到無以復(fù)加。一股前所未有的毛骨悚然感從腳底冒出,下一剎直擊天靈蓋!
從過去慘痛的經(jīng)歷來看,此人過于恣意妄為。盡管兩人曾交過手,但自己就沒哪次是真正準(zhǔn)確地猜測到她用意的!
難道,這一次真的在劫難逃了?
唐慕之很輕易地便從對方身上讀出一種瀕臨崩潰的絕望,不疾不徐地彎腰采下一朵宮燈百合,輕輕捻著花莖,語氣幽幽。
“袁少該不會認(rèn)為我給你時間包扎傷口,只是為了留口氣活著走進(jìn)影閣?”
“你可以去蜃樓打聽打聽,要挾我的人何在?還是說,袁盟主忘了、只有死人才能永遠(yuǎn)保守秘密?!?p> 直到很久以后,茍活于世的斷指瞎東逃西竄狼狽不堪時才明白這個問題的答案。
可惜,那時早已物是人非,曲終人散。
此刻,袁林自知大勢已去,心灰意冷。卻在強(qiáng)烈的求生欲驅(qū)使下,腳步拖沓地伸手向前,決定鋌而走險。
……
可是,試圖談判的開頭還沒來得及說出,腿窩就被人踹了一腳。那力道之大,讓他直接對著兩人行了一個跪拜之禮。
“謝恩即可,無需行此大禮?!?p> 唐慕之冷眼一瞥,已然起了殺心。
當(dāng)裴子羨心領(lǐng)神會地將花朵別在女孩發(fā)夾上時,熏風(fēng)又將她空靈卻滿含不悅的話語送了過來,“既然我能決定你的去留和生死,就不怕你來報復(fù)。”
“再多說一個字,我先炸了你在德州的窩點(diǎn),再取你狗命!”
裴子羨以手背輕輕撫弄著小姑娘耳邊碎發(fā),好整以暇地望著她那被暮色掩映的白皙側(cè)臉,眸中興味漸濃。
他的女孩,生長在錦繡堆里的高門嫡女,如此輕而易舉地便掣肘了游走在各國邊界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傭兵首領(lǐng),實(shí)乃意料之中,卻又著實(shí)令人驚喜。
墨瞳中的疑惑與贊賞稍縱即逝,男人微微側(cè)首,慢條斯理地遞給謝昀一道手勢。
特助立刻會意,目光犀利又不屑地看向袁林,用刻板的聲音陳述道:“我倒是有個好提議,不妨先拿德州的John和加州的Alex練練手……”
聽到這兩個地點(diǎn)和人物,袁林眼皮一抖,殘存的最后一絲傲氣終究是徹底散了。
那是他隱秘的壓箱底王牌,從來都是跟自己點(diǎn)對點(diǎn)一對一聯(lián)系的。可他引以為傲的籌碼,竟不過是旁人唾手可得的獵物。
聞此,唐慕之也不禁詫異地看了眼男朋友——不愧是暗夜之王,連這些秘密信息也一清二楚。
由此可見,無盟早已名存實(shí)亡。那么,不管大佬是想重新洗牌還是取而代之,都簡直易如反掌。
這時,蕭煦左右審視一遍覺得氣氛到了該收尾了。于是老腰一彎,十分配合地探手邀請,“裴爺,我按小姐的吩咐來接您,還請您隨我……”
唐小主剛邁出的步子頓住了:“!”
這話正好應(yīng)了自己前面那句:我不是來救你的,而是來接你的。倒是……
前有“請二位跟我走一趟”,后有“起駕回宮”盛大的氣派,自家這位老眼昏花的總管差不多是干到頭了。
唐慕之略顯無奈地?fù)u頭失笑,恰好撞進(jìn)裴子羨極富侵略性的眼神,心隨意動,遂似笑非笑地圓場,“裴郎對我一片真心,今夜便去他府上坐坐……”
不及音落,男人肌理分明的小臂從她腰窩穿過,轉(zhuǎn)瞬自己便被穩(wěn)穩(wěn)地打橫抱起。
至于袁林,不見棺材不落淚,甚至仍想擺她一道,癲狂又不甘地邪笑一聲,“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難道……”
“你就不好奇,他和惡貫滿盈的等閑之間有哪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此人其貌不揚(yáng),卻野心勃勃滿腹算計??伤龍D推波助瀾煽風(fēng)點(diǎn)火的心思,注定要再次落空。
因?yàn)樽源酥?,別說入京一步,他連國門都無法靠近。孤苦伶仃地游蕩在蠻荒之地時偶然才得知,等閑和蜃樓非但沒有決裂,兩邊反而走得更近了。
而無盟,聲銷跡滅,蕩然無存。
此時此刻,隨著人影的遠(yuǎn)離,袁林直挺挺地跪著,雙眼空洞無神,這輩子關(guān)于暮時的最終記憶定格在——
男人將她牢牢扣在懷里,驚為天人的容貌被完全遮蓋,唯有一句似承諾似宣誓的剖白彌漫于重重暮靄。
“我喜歡的人,縱使在別人眼里萬般錯,我不愿也不會傷他分毫?!?p> “更何況,若他是反派,你又怎知……我不會與他同流合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