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已過,七月的天氣卻依然悶熱,遠沒有那么涼爽。
近日邊關捷報連連,文子琢掐著手指計算日期,想來父親應該能趕得上下個月的中秋佳節(jié)了。心中雖然掛念父親,但是有許思筠和許思湘兩個妹妹的陪伴,文子琢也不覺得日子那么難過了。
這一日,她帶著妹妹們出城玩?;貋?,想著天色還早,不想太早回府,便打發(fā)家仆阿福先回家告知母親,自己則領著妹妹們到一處茶館喝茶。
這時,鄰桌一行茶客的閑聊引起了她的注意。
“你有沒有聽說文將軍的事???”
“哪個文將軍?”
“這太常國還有幾個文將軍,自然是戰(zhàn)無不勝的文延壽將軍啊!”
“哦,以前聽說過,說是他的文蹈千秋劍法天下一絕??!文將軍如何?”
“聽說啊,這次文將軍抗擊童戎國入侵,戰(zhàn)死沙場?!?p> “有這種事?文將軍武功蓋世,怎么可能以身殉國?”
“自然是中了敵軍埋伏。同親王奮勇殺敵,才最終擊退敵軍?!?p> “你是從哪里聽來的?消息可靠嗎?別是你胡謅的吧?!?p> “怎么可能,關報剛剛入城,我哥哥在城門守衛(wèi),是他親耳聽到的消息,那還有假!”
“唉,一代名將啊!可惜了,可惜了?!?p> ……
聽到這些,文子琢與兩個妹妹面面相覷,手足無措。愣了一下,文子琢趕忙結清了茶錢,帶著兩個妹妹沖出茶館。
剛一出茶館,就見阿?;呕艔垙埖嘏軄恚瑲獯跤醯貙ξ淖幼琳f:“小姐,將軍出事了?!?p> “是不是……”文子琢腦袋像炸開了一般,既想知道答案,又不想知道結果。
“將軍戰(zhàn)死沙場,夫人大概是聽到消息,也已經自縊身亡。”阿福說完,已是老淚縱橫。
文子琢眼前一黑,幾乎要昏過去了。后面阿福又說了些什么,她都沒有聽到。她只是不停地告訴自己:“不可能,不可能的!”撇下阿福,文子琢帶著兩個妹妹立即向家中趕去
“小姐,不能回去?。「凶咚耍荒芑厝グ?!”阿福的聲音遠遠地落在文子琢身后。
繞過街中大道,文子琢帶著妹妹們抄近路從一條僻靜的小巷返回家中。快要走出小巷,可以望到將軍府門口時,文子琢被眼前的景象嚇到了。
將軍府中已是一片火海,府門前是家人們和前來救火的人們慌亂的身影。
“母親!”文子琢心如刀割。
“姐姐,我們該怎么辦???”兩個妹妹嚇得哭出聲來。
文子琢定一定心,對妹妹們囑咐道:“你們在這里等我,千萬不要走開,我去去就回?!眱蓚€妹妹呆呆地點了點頭。
文子琢出了巷子,向著府門前走去。這時,兩個黑衣人在府門前閃過,閃過之處,兩個十來歲的女孩子突然倒地。但是人們都在救火,誤以為她們是因火災受傷,并沒有發(fā)現(xiàn)其中的異常。黑衣人再次閃過,又是兩名十來歲的女孩子應聲倒地。文子琢一怔,心中隱隱地意識到了危險,下意識地躲在一旁,心想:“他們是誰,為何要對這些女孩子動手?莫非……”想到巷子中的兩個妹妹,文子琢心急如焚。
果然,待她再次返回巷子中時,兩個妹妹已經不見蹤跡。文子琢腦中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順著巷子走了幾步,文子琢只覺得有人用毛巾捂住了她的嘴,她便隨即失去了知覺。
張青陽是聽到文將軍殉國的消息之后才與師父李太極一道下山的。李太極在數(shù)年前曾與文將軍有過一面之緣,兩人切磋劍術,談論兵法,甚是投緣。這次文將軍一家蒙難,唯一的幼女文子琢也不知所蹤。為了查找其女下落,李太極帶了大弟子張青陽下山尋找。
順著不多的線索一路南下,李太極和張青陽最終追尋到名為“柳含煙居”的一處居所??粗T前熙攘吵鬧的男男女女,張青陽吃了一驚,問道:“師父,難道文姑娘被賣在此地?”
“應該是的。”
“那我們趕緊進去救人吧!”
這時,只見一輛馬車從遠處駛來,停在門口。幾個彪形大漢從馬車中抬出三個大箱子進了門。李太極正在思索如何進去探查。忽然間,“柳含煙居”門口一陣騷動,一個身形靈活的女孩子沖出“柳含煙居”大門,躲過幾個彪形大漢的圍捕,跑向了自己這邊。
看到幾個大男人追捕一個女孩子,張青陽一個箭步沖上前去,擋住了這幾個彪形大漢的去路。這幾名大漢不知死活還要逞強,張青陽兩三下就把幾人打翻在地。
處理完這幾個追趕之人,張青陽再一回頭,發(fā)現(xiàn)那名女孩子已經跑得無影無蹤。
“師父,我們……”
李太極望著逃跑的女孩子,喃喃自語道:“這身形好生熟悉?!背烈髌?,便帶著張青陽追向女孩子逃跑的方向。
在城外一處偏僻的樹林邊上,李太極和張青陽發(fā)現(xiàn)了女孩子的身影。此時,那名女孩子正與兩個黑衣人纏斗。顯然這場打斗已經持續(xù)了一陣子,女孩子手持樹枝,拼命抵御,形勢岌岌可危。
李太極看到女孩子以樹枝為劍,劍法笨拙卻不失章法,吃了一驚,心道:“這是文將軍的‘文蹈千秋劍法’!那她就一定是文將軍幼女文子琢了?!倍鴥擅谝氯怂箘Ψɡ钐珮O也看得明白。
還未等李太極二人趕到,兩個黑衣人已經刺傷了文子琢右腳腳踵,文子琢摔倒在地。其中一名黑衣人抬劍刺向文子琢前胸,文子琢倔強地怒目而視。
李太極及時擋下了那名黑衣人的劍,文子琢算是死里逃生。她的腳下滿是傷口流出的血,張青陽上前為她包扎,李太極立于她身前,喝問兩名黑衣人道:“鳳凰二使竟然對一個小姑娘也要痛下殺手?!?p> 被李太極揭穿了身份,鳳凰二使頗為惱怒,鳳使答道:“神爵派的事情,你這個老頭兒還是不要多管閑事的好?!闭f完,直接出劍刺向李太極。
幾個回合之后,眼前多管閑事的老頭兒便讓鳳使為自己剛才的言詞后悔了。他倆在一樸劍法之下很快敗下陣來,鳳使抽身言道:“一樸劍法果然名不虛傳,在下受教了?!闭f完,兩人便匆匆離去。
李太極回身來到文子琢身邊,問道:“姑娘,你就是文將軍之女文子琢吧?!?p> 文子琢臉色蒼白,輕輕地點了點頭,聲音微弱地說:“我還有兩個妹妹也被他們抓了去。”說完這句,便昏了過去。
等到文子琢醒來的時候,她已經躺在溫暖的床上了。文子琢一時之間有些恍惚,回憶了很久,才想起這幾天發(fā)生的事情。
那日她和妹妹們是被一群人口販子迷暈的,然后就被一路帶至此地。途中她幾次想要逃走,無奈帶著兩個妹妹,每次逃跑都沒有成功。直到遇見了李太極師徒二人。不過她有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那兩個黑衣人是誰?很明顯后來遇見的黑衣人和此前她在府門前遇見的是同一撥人。那既然后來他們要殺掉自己,說明他們之前在府門前也是為了殺她才對那些十幾歲的女孩子動手的。如果不是當時人販子把自己抓了去,那么當時她就已經被那兩個黑衣人所殺??墒撬麄?yōu)槭裁匆獨⒆约耗兀?p> 還有爹娘。想到父母,文子琢心內一沉,眼眶中淚珠直轉。父親戰(zhàn)死沙場,可是母親怎么會自縊身亡?連父親的遺骸都沒有看到,母親是不可能輕易自盡的。家中的火也著得很是蹊蹺。
正在胡思亂想,有人推門而入,文子琢偷偷望去,看到那人正是此前救下自己的兩人中的年輕人。只見他端了藥碗進來,先把藥碗放在旁邊的桌子上,又在旁邊水盆中換洗了毛巾,扭過頭,發(fā)現(xiàn)文子琢已經蘇醒,便端了藥碗過來。
“你醒了?你都睡了兩天兩夜了。來,吃藥吧?!蹦贻p人說著,一手拿藥碗,一手上前要扶她起床。碰到她胳膊的瞬間,文子琢慘白的臉上現(xiàn)出紅暈。年輕人好像也覺得不妥,遲疑地把手縮回來,停在半空。文子琢想要自己坐起身,渾身卻又軟綿綿的,稍一用力,頭上便淌出了許多汗珠。年輕人見狀,趕忙用手攬了她的腰,扶她坐起身來。剎那間,年輕人的臉上好像被涂上了顏色一般。
待扶文子琢坐起,年輕人便快速轉回身,離開床邊。沉默了一下,他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手里還端著藥碗,便又轉回身,笨拙地把藥碗遞過去,說:“快吃藥吧?!?p> 文子琢吃完藥,把藥碗遞給他,他放下藥碗,似乎有些手足無措??吹轿淖幼脸隽撕梗阌职炎郎系拿磉f了過去。
文子琢不知道說什么好,年輕人也不知道說什么好。正尷尬間,救下文子琢的老者走進屋內。年輕人趕忙叫了聲:“師父?!?p> 老者見到文子琢已醒,很是欣慰,說道:“文姑娘,你醒了!我是東垣派李太極,也算是你父親的故交?!敝噶酥改贻p人,道:“這是我的大徒弟張青陽?!?p> 文子琢趕忙雙手作揖為拜,道:“多謝李伯伯救命之恩,多謝張大哥救命之恩。李伯伯和張大哥的大恩大德,文子琢沒齒難忘!”想了想,又問道:“我的兩個妹妹不知下落如何?”
“哦,她們也都已經被救,并沒有受到損傷。”
聽到這些,文子琢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這次文將軍蒙難,我感到非常痛心。文將軍是國之棟梁,他的犧牲,實在是家國的不幸?!?p> 文子琢紅了眼圈,道:“父親在沙場殉國,死得其所。只是父親素來從未與人結怨,不知道是什么惡人,如此歹毒,要對我下手。還有我的母親,死得著實蹊蹺。”
“那兩個黑衣人是神爵派的鳳凰二使。文將軍劍法超絕,又有家傳兵書,聽到文將軍殉國的消息,江湖中的惡人自然群起爭之。神爵派派出這兩名使者,看來對此勢在必得?!?p> 文子琢垂淚道:“若不是有李伯伯和張大哥及時趕來,我已命喪黃泉。”
張青陽在一旁看到文子琢落淚,于心不忍,正要勸解兩句,這時,許思筠、許思湘兩姐妹從外面進來,看到文子琢已醒,許思筠高興地嚷嚷道:“姐姐你醒過來了,真是太好啦!”
“是呀是呀,我們被李伯伯救下之后,看到你被張哥哥抱著,渾身冷冰冰的,以為你死了呢,真是要嚇死了!”許思湘現(xiàn)在說起之前的情景,聲音中還帶著哭腔。
文子琢心想:“原來自己是被張大哥抱回來的,自己卻什么都不知道?!笨墒撬m然醒過來了,腳上的傷卻并沒有好。傷痛之感也因為清醒的緣故變得更加痛徹心扉。她試圖動一動自己的右腳,張青陽見了,連忙阻止道:“文姑娘千萬不要亂動,你腳上的傷還沒有好,傷口很容易裂開的?!?p> 文子琢不知道自己傷勢如何,問道:“我這傷……”
李太極道:“文姑娘當日是失血過多才昏迷不醒,如今看來,氣血已然恢復,只要悉心調養(yǎng),過段時日,身子自然就能恢復如常。只是這腳傷,因為傷及筋脈,恐不能盡痊。”
文子琢聽了,心中一驚,心想:“天哪!那我以后豈不是要變成一個瘸子,一輩子殘廢了?!毕氲竭@,她便愁思滿懷。
張青陽勸慰道:“文姑娘,你不用擔心,我?guī)煾妇ㄡt(yī)道,一定能將姑娘的傷治好的?!敝螅謫柪钐珮O,道:“師父,您不是說文姑娘的傷還有救嗎?文姑娘正是豆蔻年華,若是因此而毀其一生,實是憾事。如果您都不能治愈文姑娘的腳,那她真的就再無指望了?!?p> 李太極道:“我東垣派醫(yī)道承自扁鵲,接續(xù)筋脈之術,古書中確有記載。只是這接續(xù)之術,需有浮華草方能醫(yī)治。”
“那這浮華草又生長在何處?古書中可有記載呢?”張青陽急切地問道。
李太極沉默了許久,嘆了一口氣,道:“這浮華草只在隱惜谷中生長。文姑娘,你不用太擔心。過幾日,等你身子恢復些,我和青陽帶你去尋浮華草?!闭f完,李太極心中一陣凄涼,心想:“莫非這是天意?”
聽到師父說文子琢的腳傷有救了,張青陽言道:“師父,那太好了!文姑娘,你現(xiàn)在最重要的就是把身子養(yǎng)好?!闭f完,欣喜地注視著文子琢,倒把文子琢看得不好意思了。
“師父,如果我們去尋浮華草,那文姑娘的兩個妹妹怎么辦?”
李太極想了想,說道:“若是請許家派人來將兩個姑娘接回府中,路途遙遠,不知道神爵派是不是還會有什么異動。我這就給你二師弟寫信,讓他和你小師妹過來,護送文姑娘兩個妹妹回家。如此較為妥當?!?p> 沒過幾日,張青陽二師弟陸孤竹和小師妹江扶桑趕來與他們匯合。李太極將許思筠、許思湘兩姐妹交托給陸孤竹和江扶桑之后,便帶著張青陽和文子琢前往隱惜谷尋找浮華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