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里只有一家當鋪,天一亮就開門做生意了,隔著幾十米就能看到里面高高的柜臺。
張長安走進去之后才發(fā)現(xiàn),這個柜臺要比他想像中還高,必須要將雙手舉過頭頂,才能將典當?shù)臇|西放上去。
好在他要當?shù)氖且挛?,沒多少份量,他一踮腳尖就把東西送上去了。
“我要典當這件衣裳,看看能值多少錢?”
柜臺上是一個女人,看到柜臺上的衣服之后微微瞇起了眼睛。
“唔……衣裳這東西可不好當,你是要活當還是死當?”
活當相當于抵押套現(xiàn),到期償還本金和利息就能贖回,而死當則相當于賣斷,拿到的錢也比活當多一些。
本著想多搞一點錢的心思,張長安當即開口道:“死當吧,看看能給多少錢!”
“蟲吃狗咬破衣爛衫一件,六十文錢!”伙計當即吆喝道。
“我去你大爺!”
張長安頓時就怒了,指著柜臺上的女伙計就罵了起來。
“還蟲吃狗咬破衣爛衫,我看你是眼睛長痔瘡了,還做個毛的生意,趕緊去治眼睛吧,衣服還我,老子不當了!”
“……”
突然就被一頓臭罵,柜臺上的年輕女伙計頓時被罵懵了。
往常她居高臨下,看到的都是些唯唯諾諾的人,哪怕對價格不滿意也是好言相求,生怕觸怒了她。
哪想今天居然遇到這么一個硬茬子,一言不合就開罵,弄得她一時間愣在原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看到她這個樣子,站在她旁邊的女掌柜頓時無奈的搖了搖頭。
“唉,還是太年輕??!”
說著,她就打開柜臺邊的側(cè)門走了出去,然后朝著張長安拱了拱手。
“公子莫要動怒,伙計沒什么眼力勁,別和她一般見識,我是這的掌柜,你和我說就行,這要典當?shù)囊路悄愕???p> “嗯,是我的!”
張長安點了點頭,然后指向柜臺上的衣服。
“你看看這衣服,用的可是上好的緞子和繡線,單單這材料,銀子就花了三兩六錢,再加上一個多月的縫制和刺繡,放到外面五兩銀子也是值的吧?”
“呵呵,確實如此!”
女掌柜呵呵一笑,同時輕輕點了點頭。
“你這衣服確實是好的,無論是用料還是繡工都是一等一的,放在衣鋪里也確實可以賣到五兩銀子,但是……”
說到這里,她伸手將衣服從柜臺上拿了下來,然后用手背輕輕拍了拍。
“但這衣裳可不是普通的衣裳,而是嫁衣,而且還是穿過的嫁衣,這可就不好賣了,有錢的不會買,沒錢的買不起也舍不得,你說對不對?”
“對個錘子,少跟我來這套!”
張長安一把就將衣裳從掌柜的手里奪了回來,然后一臉鄙夷的白了她一眼。
“說來說去不就是想壓價么?就算這嫁衣賣不出去,難道還租不出去嗎?這縣城里成親買不起嫁衣的人多了去了,便宜點我就不信租出不去!”
說完,他拿著衣服轉(zhuǎn)身就朝著當鋪外面走去。
而聽到他的話之后,那掌柜卻是愣住了。
“租嫁衣?還能這樣?”
想到這里,再看看已經(jīng)走到當鋪門口的張長安,她連忙追上前攔住了他,并朝他拱了拱手。
“公子請留步,剛才是我失言了,就照你剛才說的五兩銀子,這件嫁衣我收了,如何?”
“切,早這么痛快不就完事了嗎?”
張長安撇了撇嘴,也不再多說什么,抬手就將衣裳遞了過去。
“諾,拿去吧!”
“哎,好!”
掌柜雙手接過衣服,轉(zhuǎn)身讓柜臺上的女伙計開條子拿錢,然后轉(zhuǎn)交給張長安。
“公子,這是當契,你在這里簽下名字便可將銀兩拿走了,當然,不會寫字的話按個手印也行,印泥在這里。”
張長安當即一擺手,“不用,我寫字就行!”
聞言,掌柜露出了驚訝的神色,連忙找來筆墨,恭敬的交到張長安的手里。
“公子請用!”
“嗯,有勞了!”
張長安點了點頭,然后拿起毛筆揮毫潑墨,龍飛鳳舞的在當契下面寫下自己的名字。
看到這一幕,當鋪掌柜的態(tài)度又恭敬了幾分,將當契收好之后,又拿出三兩銀子交到張長安的手里。
“公子,剛才那五兩銀子是您典當嫁衣的錢,方才我們禮數(shù)不周,怠慢了公子,這三兩銀子是賠禮錢,還請您收下?!?p> “喲,還有這種好事?”
看著掌管送上來的銀子,張長安頓時就笑了。
“人常說無功不受祿,按理說這錢我不該收的,不過我現(xiàn)在確實需要用錢,這錢我就收下了,這人情我也記下了,謝了!”
“呵呵,您說笑了,些許銀兩算得了什么,公子您請慢走!”
掌柜一邊笑著,一邊親自將他送到了門外,看著他走遠了才折返回來。
回到店里之后,看著一臉不解的女伙計,她慢慢收斂了笑容,然后語重心長的開了口。
“咱們這行當,不但得會看貨,還得學(xué)會看人,有的人是真的落魄,這種人怎么著都行,而有的人卻是一時落魄,這種人卻是不能輕易得罪的?!?p> 說著,他又看了一眼手里的當契約,臉上露出一絲贊賞。
“觀字如觀人,落筆鏗鏘有力,書寫行云流水,一個男人能有如此才能實屬不易,名字起也好——張長安,嗯?這名字怎么有點耳熟?”
“不會是那個人吧?”
女伙計皺了皺眉頭,帶著幾分懷疑看向外面。
“我聽說前幾日有人被當街擄走,后來還告到了縣衙,只不過對方來頭很大,縣令都沒敢出頭,最后不了了之了,那個男人好像就叫張長安?!?p> “哦,原來是他!”
聞言,當鋪掌柜頓時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
“嗯,那應(yīng)該就是這位沒錯了,之所以跑來當嫁衣,肯定是因為名節(jié)有損被人退了婚,哎,可惜了!”
說到這里,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又看向年輕的女伙計。
“哎?我記得你好像尚未婚娶吧?要不你干脆托媒人去求親吧,我看人一向很準,你要能把這個男人娶回去,就是你八輩兒修來的福分!”
“不,我才不要,這男人太兇了!”
年輕伙計當即用力的搖了搖頭,臉上還帶著幾分心有余悸。
“罵起人來比女人還厲害,我可受不了,我喜歡溫柔一點的男人,況且這個還是個殘花敗柳……”
“我呸!”
沒等她把話說完,掌柜的就用力呸了她一口。
“你大字不識一個,還敢嫌棄人家殘花敗柳,人家興許還瞧不上你呢,哼!”
“……”
女伙計悻悻的不說話了,掌管也不再說她,而是再次將目光投向手里的當契,咂吧了一下嘴。
“嘖……這字兒寫得真好,哎,可惜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