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斷刀
尼龍繩包裹的褐色竹刀份量不輕，但沈子凡依然覺得有些不夠，他的大黑傘此時被擱置在場邊，與校長的劍道對練肯定不能隨意過頭使用黑傘這種武器。
在沈子凡的記憶中好像遇到過類似校長這樣的人，只不過那段記憶有些模糊好像是他很小的時候留下的。
校長是什么樣的人？儒雅隨和的西裝老學(xué)究？當(dāng)然沒錯，可藏在他昂貴西裝下的是一顆堅如磐石冷若冰霜的心。
昂熱校長已經(jīng)很老了，老得像一尊活化石，他親手將自己熟悉的故人一個個送入墳?zāi)?，孤獨地行走在時間的長河里，他是世界上最孤獨的人，歲月只是侵蝕他的皮囊，但孤獨卻在啃噬他的靈魂。
昂熱握著和沈子凡相同的竹刀，緊緊是對峙著，沈子凡就抑制不住身體的緊繃和僵直，老人往昔崢嶸的歲月在他的左瞳中如電影畫面閃回而過。
那是一道蒼涼的背影，他腳下踩著尸體堆疊而成的山巒，有巨龍有敵人也有故人，他屹立在山巔身子挺得筆直，折刀在他手中每開合一下就有一道撕裂空氣的聲音，他面無表情像是地獄走出來的修羅，眼中卻燃著疲倦?yún)s無法熄滅的復(fù)仇之火。
“原來世上真的有這么孤獨而固執(zhí)的人。”沈子凡輕聲呢喃。
“你又何嘗不是呢，年輕人?！卑簾嵋仓币暽蜃臃驳难劬?，仿佛看透了他的心。
沈子凡動了，不是出劍，而是一邊緊盯著校長，一邊緩緩壓低身形，直到他跪坐在地上，大拇指死死抵住劍柄。
“還沒打他就要給校長跪地求饒了嗎？”
“笨蛋，你懂個錘兒，通常劍道對決起手式的重心越低出招越快且越凌厲，但說實話除了居合外我還沒見過重心壓得這么低的劍招?！?p> “什么招？”凱撒對楚子航問。
“看不懂?！背雍綋u頭回答言簡意賅。
昂熱瞇眼看向沈子凡的手腕，這個年輕人的姿勢很奇怪，準(zhǔn)確來說很不科學(xué)，說實話他也很難看懂年輕人第一招要從哪里借力，但是他明白對方這是在等他先手起招，然后后發(fā)制人。
如你所愿。
昂熱動了，率先發(fā)生變化的是他肩膀與背部的肌肉群，這是千錘百煉刻在他身體里的劍招，一名優(yōu)秀的劍道宗師絕對會調(diào)動整個身體的力量灌輸在一招之中，在生死瞬間中這樣才會是石破天驚塵埃落定的一招制勝。
昂熱不準(zhǔn)備留手，觀賞性與對方的自尊心在這時候都顯得不那么重要，全力以赴才是對一位劍道后輩最大的尊重。
沈子凡跪坐在地，如果此時選擇擊面擊的話會延長觸身時間，反而落了下乘，所以昂熱選擇以橫向打擊的擊胴，目標(biāo)直取沈子凡的檀中。
刀以一道圓弧畫向沈子凡，速度奇快空氣傳來刺耳的撕裂聲，肉眼更是難以捕捉，刀身留下的殘影在空氣中劃出一道扇形的運動軌跡。
昂熱行動的一瞬間，沈子凡也動了，在他的左瞳里，昂熱的動作被切分為下一瞬即將發(fā)生的幾個畫面，沈子凡提刀上劈迎擊，勢大力沉的一擊，他支撐著發(fā)力與整個上半身的膝蓋骨傳來咔咔脆響。
全場同學(xué)都屏氣凝神瞪大眼睛觀察著場上的風(fēng)水草動，看不懂也要看！看不清也要看！這場演練能學(xué)到的東西太多了，沒有傻子會刻意忽視，哪怕從中學(xué)到一點皮毛都將是終生受用的財富！
咔嚓！
半截木刀飛了出去，砸向道場的墻壁然后落在地板上，場中央昂熱校長已經(jīng)做出了納刀的動作，他的刀看起來是完整的，所以斷刀的只能是另一位。
眾人將目光投向沈子凡。
沈子凡仍然握住竹刀保持著那個上劈的姿勢，他手中的竹刀已經(jīng)只剩半截不再完整，尼龍繩已經(jīng)全然斷裂，斷口處幾節(jié)品質(zhì)上好的竹材崩得像開了花。
此前沈子凡在體測時向楚子航驗證了一個道理，在足夠強大的力量與速度面前，任何招式都淪為空談。
但昂熱校長今天向眾人再度傳授了一個道理，極致的力量與速度再配合上千錘百煉的招式，那便是壓倒性的破壞力！
“我輸了?！鄙蜃臃蔡谷徽f出這句話，沒有半分沮喪或不服，他知道自己會輸，在這場戰(zhàn)斗開始之前就知道。
不過在他眼中，這個看起來完美無缺的老人也并不是不可戰(zhàn)勝的，只是想要戰(zhàn)勝他很難，難如登天，但終歸不是死路一條。
“輸了，但不是慘敗?！卑簾嵴f著，眾人有些不解。
直到校長將他剛才戰(zhàn)斗用的竹刀舉起放在頭燈之下。
人群中的凱撒和楚子航瞳孔皺縮，他們最先觀察到，校長原本順滑無比的竹刀之上竟是出現(xiàn)了一小個崩壞的缺口和一道裂痕，那是沈子凡留下的痕跡！
“面對我的速度還有還手的余地，并且把我的攻勢打出了一道缺口，你很不錯?！卑簾嵴f到一半又補充道：“不是不錯，從學(xué)生的角度來說你很強，你絕對沒有辜負(fù)我給你的S級評定?！?p> “校長未盡全力，而我用盡全力才打出一道缺口，離徹底瓦解校長的攻勢還有十萬八千里的路程要走?！鄙蜃臃矊⑹种械陌虢刂竦稓w回原位。
“你也未盡全力?！卑簾嵝Φ?。
“不，校長，我確實已經(jīng)盡全力了?！鄙蜃臃舱\懇地說。
“如果僅用竹刀就算是盡全力的話，那我看我們還是不要屠龍了，竹刀可劈不動那些大家伙厚厚的鱗甲?！卑簾嵝σ飧?。
“校長的意思是？”沈子凡問。
“用你趁手的武器，不然我們都會覺得很遺憾?！卑簾嵴f。
“趁手的武器……”沈子凡下意識瞥了眼角落里的大黑傘。
“就是它，你應(yīng)該對它再熟悉不過了吧？當(dāng)然你知道我說的不是它掩人耳目的刀鞘部分?！卑簾嵴f。
“校長確定嗎？”沈子凡再問。
“你是對我的水平存疑嗎？”昂熱半開玩笑問道。
“我知道了?！鄙蜃臃矊⒑趥闶捌?，然后邁著凝重的步伐走到昂熱面前。
昂熱從袖口掏出一把小折刀，折刀閃著微寒的光芒。
眾人還來不及驚訝于校長居然加試一場和如此認(rèn)真的態(tài)度，看著沈子凡的楚子航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原來那并不是一把黑傘，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