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

　　阿九隨之向我訴苦幾句，說自己所在的行業(yè)總是忙碌，邊吃邊說著。我看他神采奕奕繪聲繪色地描繪著自己工作的樣子，很難感受不到他對他工作的熱愛。

　　相比之下，我這些年過得相當敷衍，去了一個不怎樣的大學，學的時候應(yīng)付了事，找了一份薪資待遇一般卻也還算穩(wěn)定的工作，好似從來不用在這些所謂的人生大事上動腦子。

　　阿九停了下來，“你呢？怎么樣啊這些年？”

　　“我就那樣。在一家公司當最普通不過的辦公室職員，普普通通?！蔽业卮?，心里卻有些沒譜。

　　“好像聽說你這些年也沒有和他們聯(lián)系，沒人有你的消息——我找到你，都是在很久之前的一個手機里看到有你的電話，才試了一下，這些年沒換手機號？”

　　“工作多了一個工作的號碼，微信就一直是這個?！辈粨Q手機號，也很正常吧，我想。

　　阿九吃東西的中途一直與我閑聊著，都是些不痛不癢的話題，這和中學時期的他大相徑庭；在我的印象里，他以前相當敏感多疑，好奇不斷，且鋒芒銳氣，以至于當年幾個班上的女孩子對他心生厭惡與妒忌，因為他老是在課堂上打斷老師的課，影響進度。他疑問太多，而老師們大多對他這樣的行為滿懷歡喜，寵溺無比。

　　但這時候的阿九，似乎在對某些事避之不談，少了少年時代的銳氣，即使看上去依舊活力滿滿。

　　等到他吃完，我杯里剩下的半杯摩卡也喝完了，我們兩人面對面坐著靜默了幾秒。好像我們已經(jīng)把這幾年發(fā)生的變化都說得一干二凈了，又好似什么也沒聊。

　　阿九看了看手機，剛好我也拿起手機試圖緩和氣氛。手機上沒有任何消息，我點開阿九的朋友圈，沒有任何動態(tài)，“朋友僅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簽名欄上寫著他的聯(lián)系手機號碼。

　　阿九正一臉嚴肅地回著消息，沒過多久他的手機就響起了語音來電，他立刻起身接起電話，背過身去，側(cè)身走到窗戶前，皺著眉頭，看來可能是還在處理工作吧。

　　他打了好一會兒的電話，我拿起手機無趣地翻看相冊，手機里都是一些尋常的風景照片。我發(fā)覺店里慢慢地有些光亮，一點點光芒撒在木頭桌子上，我瞇起眼睛抬頭望，這天居然撥開了一些云霧，有了一點點陽光。

　　我和阿九在店門口分別，雖然出了太陽，但依然很冷。

　　“就此別過？”我打趣地笑著對阿九說。

　　“哈哈，算了??！”他也笑著說，“等我這段時間忙完，要是你也都有空，我們再出來吃個飯聚一聚！好幾個之前高中的兄弟都在這邊，有空聚聚啊！”

　　我連連說“好”回應(yīng)著他，說，“下次，一起聚。”看著阿九的笑容我有些出神，那種記憶畫面與現(xiàn)實重疊的感受很緩慢，卻越來越強烈。強烈到好似一閉眼就可以穿越回幾年前。轉(zhuǎn)身的那一刻，很多記憶一時間齊齊涌上來，瞬間重疊了好幾張面孔、笑容、與嬉笑聲音。巨大的廣場，反射著看不清的光，我的瞳孔或許正在適應(yīng)光亮，眼睛有些刺刺的細碎的痛覺，看不清這太陽。

　　走過廣場的那一刻想起記憶里中學的我，穿著寬松校服，吊兒郎當?shù)卮┻^操場的時刻，我停了下來，似乎感覺此刻的我和他隔著一層巨大的透明薄膜。他在那個時空憧憬著未來的我，我在這里，他的未來，注視著彼時的他。我們終究抵不過時間的雕刻，在日光的一層又一層照射下氧化衰敗。這讓我更加確信，那時候的小永比現(xiàn)在的我有著更豐富的一切，是一切。那時候的我有明天，有清澈的眼神與熱烈的心意，可以隨時向前沖，和所有少年少女一樣，有足夠支持他們向前的燃料。

　　白色的日光，純潔地讓人想要沉睡，像少女的白裙一樣迷醉；回過頭比較，那時的小永像是與我不同的另一個人，不自覺地想起那時候她還在身旁。我知道我不能再想了，為阻止思想蔓延，我在廣場的一處花壇邊上坐下，看看一旁三四歲的小男孩和小女孩是如何玩耍的。他們各自拿著一塊糖在吃，或者說，在啃，在那樣的年紀，無所謂什么真實的煩惱罷；真的好想回到最初的最初，遇見她再之前的日子里啊……

　　“放下，別去想了，”心里，我自己勸自己說，“都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