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天才剛亮,羨月已經(jīng)守在門外等她起床了。
宋鏡影在柜子里翻了半天,終于在一堆五顏六色的衣服里找到兩件勉強能蓋住胸口和手臂的,她憑著感覺胡亂套上就坐到了梳妝鏡前。
“能不能麻煩你,嗯……”她努力回想著書里女主的裝扮:“幫我弄的……就是看起來很單純很傻,一看就很是沒腦子的傻白甜那種。”
“好。”羨月乖巧的點頭。
系統(tǒng)不懂:“您要走甜文路線了嗎?”
“那要問你。你給的那兩個貼貼摸摸的任務,如果我看上去很機靈,那不就是有預謀的強制猥褻嗎。”
“可是您前天才說過惡心顧清絕的。”
宋鏡影皮笑肉不笑:“還不都是拜你所賜嗎。”
“……”
好吧,它還是當一個沉默寡言的系統(tǒng)就好。
羨月已經(jīng)將她的頭發(fā)全部綰了起來,拿著金步搖送的那一根白玉簪,對著銅鏡,手莫名又開始發(fā)抖,比劃了許久才將簪子插正。
她看著鏡子里少年緊抿的唇線:“你好像比我還緊張?!?p> 羨月低著頭:“……有一點?!?p> 宋鏡影好笑的回頭看他:“你緊張什么,又不要你去敬酒見客。”
羨月抬眸,漆黑的雙眼認真的望向她:“及笄禮過后,小姐便可婚配了。”
宋鏡影扯了扯嘴角,隨口應道:“造孽,十五歲毛都沒長齊就婚配。”
話音剛落,羨月的臉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變紅。
宋鏡影立馬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無語凝噎,她只是想表達十五歲年紀太小,并不是要探討長沒長毛、長多少毛這種事。
她看著羨月通紅的臉,實在想不到該怎么同他解釋,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她干咳了一聲,忽然覺得有些害臊,撫平了裙擺上的褶皺,強裝鎮(zhèn)定的道:“走吧,去正廳。”
系統(tǒng)及時提醒道:“您腦子里的畫面已經(jīng)滑向十八禁了。”
“閉嘴。”宋鏡影徹底黑臉:“說話還沒放屁好聽。”
系統(tǒng)委屈的道:“我昨天已經(jīng)禁言了。”
“那我昨天讓你查羨月的劇情,你查了嗎?”
“……對不起,我查不到,原著里沒有羨月這個角色,我懷疑是出了漏洞,但幾次嘗試修復都沒有結(jié)果……您罵我吧?!?p> 宋鏡影扯了扯嘴角:“你真牛?!?p> 她回頭看了一眼羨月,少年依舊是那副沉默靦腆的模樣,保持著五步的距離,不遠不近的跟著她。
系統(tǒng)像是又想起了什么,遲疑了一下:“我不知道該不該和您說,因為我實在沒法解釋這種情況……”
穿過長廊,花影斑駁,宋鏡影道:“你別總是放屁放一半就停了,你難受,我也難受?!?p> “我發(fā)現(xiàn)隨著羨月的出現(xiàn),后續(xù)很多劇情突然都被和諧掉了。您的結(jié)局原本應該是家破人亡,但是我今天早上檢索的時候,發(fā)現(xiàn)您的結(jié)局被刪減成‘待定’了?!?p> “什么意思?”
“……我覺得,也許,您有機會改寫新結(jié)局。”
宋鏡影腳步一滯:“我不用給人家當小老婆了?”
“我也不確定,但您一定要多加小心,羨月就像程序里的黑洞,他一定是和您有關的。”
少年的腳步極輕,就像他這個人一樣,安靜,小心翼翼,沒有威脅。
宋鏡影若有所思的放慢了步子,說不清是喜是憂。
離晚宴時間還有很久,宋戾正在前院里和賓客敬茶致辭,宋鏡影就在長廊下邊坐邊等,她聽見宋戾慷慨激昂的抒發(fā)胸懷大志,賓客們也附和的鼓掌叫好。
她幾乎已經(jīng)確定了,顧清絕并不在那群人里,他似乎是還沒到場,或者壓根就是不打算來了。
宋鏡影嘆了口氣,如果顧清絕不來,她幾乎是沒機會去顧府主動找他的,那她的猥褻任務就徹底完蛋了,如果任務完蛋,那她大概也會跟著一起完蛋。
想到這里,她不禁又長長嘆了口氣。
“我死……”
埋怨的話還沒說完,她的身后忽然貼上一個溫熱的身體,隨即男子促狹的笑聲伴隨著淡淡的酒氣席卷而來:“嘆什么氣?”
宋鏡影被猝不及防嚇得腳一滑,雞皮疙瘩爬滿全身,連忙往前挪開幾步,與那人拉開距離。
那是一個身形高挑的男人,青衫松松垮垮的掛在身上,一雙丹鳳眼笑瞇瞇的彎著,腰間不倫不類的掛著個酒葫蘆。
他又湊近了些,輕佻的撩開衣擺,坐在她身邊:“問你呢,怎么不說話?!?p> 宋鏡影一見到那個葫蘆就知道他是誰了。
江衍,悲催男二,一個沉迷女色的酒鬼賭徒,只要是個女人就歸他喜歡,沒立場沒主見,是顧清絕的死黨,兩人同時喜歡上女主,最后與顧清絕鬧僵形同陌路。
江衍見她愣愣睜著眼看他,嬉皮笑臉的湊到她面前,帶著酒氣的溫熱呼吸拂在臉上:“在想我?今晚有空嗎,我有空哦?!?p> 宋鏡影伸手抵開他靠過來的身子,有些懷疑他是不是喝嗨了,她提醒道:“我是宋鏡影?!?p> 江衍笑意愈深,握住抵在他胸口的那只手,從善如流的低頭,嘴唇輕輕在她手背啄了一下。
“我知道。所以宋小姐今晚有空嗎?”
她頓時有種被狗舔了的錯覺,立馬用力抽回手,余光瞥見羨月站在角落里,一雙漆黑的眼睛正望向這邊,對上她的視線后又低下了頭,表情看不出喜怒。
她的手背一小塊帶著濕意,宋鏡影用袖子擦了擦,她其實并不是很介意,但還是忍不住罵了一聲。
“你他媽的?!?p> 江衍站起身,身影籠罩著她,在面前投下一片陰影,男人眼睛里水汽氤氳,他醉眼朦膿的伸手去探她耳邊那縷碎發(fā),指尖碰到她的耳垂,被她偏頭躲開。
他悶笑了兩聲,收回手:“我以為你會樂意的?!?p> 宋鏡影硬生生將到了嘴邊的臟話吞了回去,她回頭看了眼前廳的賓客,似乎沒人注意到這邊。
她壓低聲音,強忍著怒氣:“你帶侍從了嗎,讓他來接你回去休息?!?p> 江衍順著她的目光看向前廳,嘴角一翹:“在看顧清絕嗎?不用怕,他沒來,我們可以一起去休息?!?p> 說著,他低頭去牽她的袖角,又突然像發(fā)現(xiàn)新大陸般,道:“你今天的衣服有袖子了?!?p> “……”
他目光上移,在她胸前停頓了一下:“沒有了?!?p> “……”死變態(tài)。
她搞不懂,這個世上難道真的會有人對宋鏡影感興趣嗎?按理說這種劇情應該派給女主吧?江衍前期再差也好歹是男二吧?
男二跟反派的對手戲應該在刀光劍影上,而不是這樣拉拉扯扯的即將到了床上。
宋鏡影的怒意持續(xù)攀升:“我沒空,我要參加晚宴,你撒開我?!?p> 江衍厚臉皮的拉著她的袖子晃了晃:“那等你參加完晚宴是不是就有空了?”
前廳的人吵鬧起來,似乎是已經(jīng)散了會,腳步人聲摻雜著傳了過來,只要一出那堵石墻,她和江衍這幅郎情妾意的模樣就會被眾人看見。
到時候她跟顧清絕的事還沒來得及洗白,就又要跟江衍扯上關系了。
宋鏡影咬牙:“你松手,晚宴結(jié)束后我?guī)湍阏覀€年輕漂亮花樣多的小姐?!?p> 他笑嘻嘻的:“要兩個,送我房里?!?p> 宋鏡影氣的雙眼發(fā)黑,她從沒見過這么恬不知恥的人,一字一頓的道:“好,我答應?!?p> 江衍立馬撒開了手,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對她眨了眨眼:“我就在位置上等你,你別想賴掉?!?p> 幾乎是江衍前腳剛走進正廳,賓客就說笑著涌了出來。
宋戾走在最前面,他一眼就看見在廊下傻站的宋鏡影,立馬笑著大聲招呼。
“鏡兒,過來!”
賓客們的目光都隨著宋戾的喊聲聚集過來,眼里帶著探究玩味,嘴里卻一個勁兒的大笑賀喜,昧著良心夸宋戾有福氣生了這么好個女兒。
宋戾聽彩虹屁聽的極為舒暢,他攬著宋鏡影的肩,將她帶到了主位上,儼然一副父慈子孝的場景。
賓客也陸續(xù)就坐,一片拉凳子扯桌子的雜音里,她環(huán)視了一圈,還是沒看到顧清絕的影子,幾個仆人已經(jīng)開始上菜斟酒了。
倒是江衍遠遠對著她擠眉弄眼,隨即目光又立馬被上菜的女仆吸引過去,眼珠子恨不得黏在人家身上。
在一片喧嘩聲里,宋鏡影的屁股還沒來得及挨著凳子坐下,旁邊忽然傳來一個輕飄飄的女聲。
“妹妹這幾日過的可還好?”
女子正慵懶的倚著桌邊半闔著眼,目光在羨月身上流連一遍,轉(zhuǎn)而又將停在宋鏡影身上,似笑非笑。
宋鏡影愣了一下,意識到她在跟自己說話,答道:“還好?!?p> 女子笑了一聲,指尖輕輕撫過鮮紅的嘴唇:“羨月呢?這兩天可有好好伺候六小姐?”
宋鏡影被她一身喪服般的白衣刺得眼睛疼,她眨了眨眼:“也很好,謝謝關心。”
“妹妹如此年輕貌美,也難怪他想往妹妹那邊跑?!迸勇N了翹嘴角,媚眼如絲的款款執(zhí)杯:“姐姐敬妹妹一杯,祝妹妹生辰吉樂。”
不知為何,宋鏡影覺得她其實更想說的是“祝你早死早超生”。
“那我就他媽的由衷謝謝你了?!?p> 宋鏡影假笑著和她舉杯相碰,隨后一飲而盡。
系統(tǒng)不合時宜的問道:“您這樣張口閉口就是他媽的,不太禮貌吧?”
酒順著喉嚨一路燒到胃里,她維持著云淡風輕的笑容:“反正他們不懂,中間那兩個字就當是語氣助詞好了?!?p> 眾人推杯換盞間,話題漸漸扯到婚配上,一個中年男子注意到了江衍,討好似的輕聲問道:“江公子這般青年才俊,可有喜歡的姑娘???”
江衍收回目光,瞬間變得冷淡許多,裝模作樣的倒了杯酒:“我對女人沒什么興趣了?!?p> 這種話鬼都不信。
還沒等別人再問,他又自顧自的道:“不過我喜歡火辣性感點的,其他沒什么要求?!?p> 宋鏡影聞言偷偷撇嘴。
放屁,他最后喜歡的要死要活那個,明明就是朵盛世白蓮,嬌弱善良,害羞拘謹,純潔天真,跟他說的火辣性感壓根沾不上邊。
不知是哪個沒眼力見的,忽然嬉皮笑臉的開口:“江公子恐怕意有所指吧?我怎么感覺您說的倒挺符合宋小姐的啊。”
“……”
宋鏡影傻了,宋戾傻了,眾人都傻了。
江衍卻不怎么在意一般,笑瞇瞇的托著腮:“我的確很中意宋小姐,可惜她心有所屬,不便強求?!?p> 眾人的目光又投下宋鏡影,看的宋鏡影心底一陣發(fā)慌,她局促的站起身假笑:“江公子說笑了,多謝抬愛。”
她一邊朝江衍謙虛的彎腰鞠躬,一邊在心里咒他早點得花柳病掛掉。
人群里發(fā)出一陣不小的驚呼,一個老頭不敢置信的對鄰座道:“快打我兩巴掌讓我清醒清醒,我出現(xiàn)幻覺了?!?p> 宋鏡影居然用了禮貌用語,宋鏡影居然沒撒潑打滾撓桌子,宋鏡影居然懂得什么是謙虛,這簡直比說江衍不喜歡女人還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