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是個和尚……
三千落葉下,竹掃帚劃過石板階,像劃過冰席,發(fā)出清涼涼的聲響。
“師父,外邊的世界什么樣子???”十歲的孩子坐在一旁,揺晃著雙腿,稚氣地問著。
“怎么,小常念想出去看看?”掃帚聲停了下來,那人笑著回頭望他。老住持微微發(fā)福,臉上也肉肉的。眼睛小小的,一笑起來瞇成了一道縫,顯得慈眉善目。
“嗯,哪有,就隨便問問?!毙『⒉缓靡馑嫉孛嗣X袋,連忙跑了出去:“師父,我去后山采藥了?!币贿呄蚶献〕终惺?,一邊向后倒著跑,一沒注意,被石頭絆了一跤,“誒呦我去?!?p> “慢點?!?p> 這是個被老住持撿來的孩子。
……
樹木枯榮,花謝花開,候鳥飛了又來。老住持的頭發(fā)一根沒長,胡子倒是越來越長。這一轉眼便是十年過去了。
“師父,我走了?!?p> “真走了?”
“……”
老住持還想說什么,卻什么也沒說上來,只撇過頭,搖搖手:“走吧,走吧,我還留得住你不成?”
常念長大了,已然是個大人的模樣,他蓄了發(fā),身體欣長,背著藍布包袱,剛準備走,又被老住持攔下來了:“等我一下,我給你拿個東西?!?p> 常念站在那,等了許久,有些不耐煩了。
他拔腿剛想離開,老住持氣喘吁吁地跑過來:“等等,等等?!?p> “你啊,心太燥了?!?p> “拿著?!崩献〕滞掷锶麄€小布口袋。
“要是實在走頭無路,你就打開它。”
常念把它系在身上,恭恭敬敬地鞠了個躬,然后離開了。
……
外面的世界多姿多彩,只可惜常念無福消受。那個兵荒馬亂的年代,要一個做過和尚的人做什么?
常念一沒學過手藝,二也沒有中間介紹人。他幫過閑,做過廚,打過更,倒過夜香。每天風里來雨里去,住著滿是濕氣的房屋,他的背上起了一層密密麻麻的痘痘,又癢又痛。
你一定沒見過雨里的月亮,真是又柔又漂亮。她含羞地躲,卻整個暴露在夜里,被雨水打地濕漉漉的,眉目含情。
那么一夜,常念在破廟里看了一晚上的月亮。
就是這樣,他從未打開過那個小布口袋,像是忘卻,更像是不想失去某個念想。
一但打開,常念覺得可能事情已成定局。這是希望,更是絕望。
就這樣,他成了瓦舍說書人。
……
“咔嚓”一道紫紅色的閃電劈了過去,老頭頓時汗津津起來。青衣小童看老頭燒成那樣,還做了噩夢,有些心疼。
他摸摸老頭的背,“不怕哦,不怕。”
“師父。”
“什么?”
“師父,我好想你?!崩项^沒睜開眼,但眼淚嘩嘩地掉下來了。
青衣小童一下就笑了,怎么,想起來了?
它是翠云山的一棵草,原本長得好好的,被這個手賤的和尚給拔了去。四番五折,它與李家產生了孽緣。
常念,不提我,你怎么敢忘?老住持為了你四處乞討,求百家奶;你生病,他背著你,二話不說,走了三百多公里的路,上門找醫(yī)生。
你知道你走那天,他掉了多少眼淚嗎?你知道他布口袋里究竟藏著什么嗎?
呸,孬種!你個沒膽量的家伙!連我都知道的東西,你連看都不敢看。老住持都已經死了!
我只是翠云山的一株草,可你是老住持的誰?。渴撬募饧馍系娜獍。?p> 你拔了我去,我都不怪你……呸呸呸呸,瞧不起你。
……
翠云山上,常念重新打掃好了古舊寺廟,專為那有情沒處說的山野妖精寫上一段故事。
落葉終于歸了根。
一個小布口袋被掛在翠云山那棵好大好大的榕樹前的小土墳上,它已經被打開了。
里面只有一張紙條:
師父知道自己沒什么本事。但你若愿意,一幅碗筷還是能辦得到的。
實在混不下去,便回家吧。
(完)
糊涂的眼鏡蟲
娘誒,終于寫完了。這可是我寫的第一本小說,不管有沒有人看,為自己撒花花~ 知道自己寫的不行,但自家孩子就是好。就不能有人夸夸它嗎?沒人看,好難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