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假連翹
假連翹的黑紫色長發(fā)披散著，斜切的劉海，穿著紫色且遍布秘術(shù)符號的旗袍，坐在那里吹笛，曲調(diào)悠長而哀傷，完全不說話。這里是主控室的正殿，地上擺著一溜蒲團。露琳看看四周，椅子、長餐桌、美食和其他人都消失了。她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假連翹，為什么呢？為什么環(huán)保組織的總舵主是這樣的代號呢？
她曾經(jīng)想到過，如果一切都只是一場夢，虛幻的夢，任何事情都沒有發(fā)生。炸彈未曾落下，獨裁者未曾坐在寶座上，這樣會很美妙。也許這些都是她的腦內(nèi)幻想？
到這兒以后假連翹雖然一直自娛自樂，但她把露琳盯得更緊了。因為這里幾乎無處可去，只有幾個蒲團，墻壁上全無一物?，F(xiàn)在她選擇悄悄觀察自己脖子上的東西，是條蛇，冰冰涼的，眼睛是天藍(lán)色，而身體卻是綠黑相間。
“這條蛇是什么??！”露琳大聲抱怨。“總舵主女士，為什么把這種奇怪東西放在我身上？”
一曲終了，假連翹才走過來，用手輕輕撫摸小蛇的下巴?！把剑阃?，這是你的小寶貝乖乖。這可是你求著我把它培育出來的。”
“什么時候，”露琳突然明白了?！半y道說，這就是那個蛋嗎？已經(jīng)長大了啊——是這個樣子的嗎？”
“如果你還沉醉在夢里，那可真要醒醒了?！蹦菞l蛇一點也不怕人，在露琳脖子上繞了一圈，吐著信子，還在她臉上來回蹭。盡管她覺得它過于親密，但這條“圍巾”仿佛和自己天生一對，并不厭惡彼此。當(dāng)她把翻譯機打開的時候，那條蛇說話了。
“你好，”它仰起頭?！澳阍诳次覇?？”
露琳不知道怎么接這句話。因為蛇是不會把第一個看到的人當(dāng)成母親的，所以也不能以此為切入點制造話題。她只好又怕又害羞地回答：“你好?！?p> “電氣蛇是伏特星上的特殊生物?！奔龠B翹用手撫摸它的身體?！八悬c像是電鰻，又像是普通的無毒品種。那些醒目的條紋提醒它的捕食者：雖然它沒有可以一擊斃命的毒液，但它具有可怕的掌握雷霆的能力?！?p> “掌握雷霆？”露琳看著這條呆萌的小蛇?！八荛L多大？”
“最多有你身高這么長，不會很大。”假連翹突然抽出一把電擊器，按在露琳的腿上?！澳阋呀?jīng)喝了那葡萄汁，對吧？”
還沒等她回答，電擊器已經(jīng)放出電火花?？扇螒{數(shù)值怎么增長，露琳全然沒有一點反應(yīng)，她甚至覺得暖洋洋的。電擊器上的顯示屏，已經(jīng)指出電流到了可以撂倒一頭大象的地步，然后出力提高，到了可以瞬間氣化一只鴿子的程度。最后，假連翹狠狠地旋轉(zhuǎn)按鈕，它直接輸出接近閃電的電流，而露琳除了稍稍有點燥熱，全無反應(yīng)。
“你知道嗎，剛才的電流可以直接烤熟一輛坦克了。”假連翹滿意地笑了笑?！岸憧瓷先ジ鷽]事人兒似的?！?p> “那蛇呢！”露琳趕緊查看小蛇的情況，雖然它也貼著她的皮膚，卻同樣沒有被烤熟。它的紋路更加美麗了，它藍(lán)色的瞳孔散發(fā)著電光，吐出的信子甚至都帶著微小的電弧?！八趺戳?？”
“它被充電了?！奔龠B翹換了橡膠手套來撫摸蛇的身體。“伏特星的生物都可以充電，也可以放電，這導(dǎo)致了它們被工業(yè)集團大肆捕殺。據(jù)說它們的神經(jīng)束和肌肉組織能制作線纜，獲得比普通電纜更強的傳輸效率。”
“所以這只蛋，”露琳沉默了一會兒?！笆且粋€叫威奧的人造人雇傭兵送給我的，您認(rèn)識這個人嗎？”
“那是個古老的名字……”假連翹想了想?！安还苁钦l把這只蛋給你的，現(xiàn)在來看，你和它的相遇確實是一場緣分。”
“我平常如何飼養(yǎng)它？”露琳提出了下一個問題。
“怎么養(yǎng)都可以，掛在脖子上是個不錯的選擇。電氣蛇的警惕性不是很高，但也不意味著你的朋友們可以隨便逗它玩?！奔龠B翹伸出一只手，要露琳把手環(huán)貼過來。她輕輕在自己手環(huán)上點擊，然后將一段數(shù)據(jù)傳給露琳?！斑?，這是相關(guān)資料，回去好好閱讀。平常多跟它說話——畢竟只有你有這個能力?！?p> “那，它可以做什么呢？”露琳覺得，總不能只是一條真的寵物蛇吧？這條所謂的“充電蛇”，總不可能只拿來給懸浮車或是全息板充電吧？她歷盡千難萬險獲得的小寵物，如果只是個充電寶，還不如去星際購物平臺買個容量更大的呢！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既然自己已經(jīng)免疫電流，還能傳導(dǎo)電力，那這條蛇可以給她充電，她又能接觸發(fā)電裝置給蛇供電，她和它就是一組連在線路中的電容。這倒是有了些患難與共的意味。
“既然高壓電弄不死你，也會給它充電。”假連翹像看傻子一樣看著她?！澳忝靼椎?，是時候給帝國軍做做電療了?！?p> 這樣做搶了索菲亞的工作吧？露琳只是點了點頭。假連翹回到了寶座上。露琳正在思考如何讓電氣蛇和雪球和平共處，因為雪球已經(jīng)躲進書包里許久沒鉆出來了。
“最后一件事，給它起個名字吧?！?p> “呃，容我想想?！甭读湛此砬谧约翰弊由?，像一根蔬菜面條，軟趴趴的，很可愛?！安蝗?，叫它卷卷？”
“名字你自己決定?！奔龠B翹似乎要睡著了?！澳阍撟龅氖虑槎冀Y(jié)束了。你回去吧，蒲公英小姐。”
“可是我還沒和大家告別。”露琳有些戀戀不舍。“我還有很多話想和他們說，讓我多呆一會兒嘛?！?p> “不行，你快走吧。這里可不是你久留的地方，冒險也結(jié)束了，美食也吃了，故事也聽了，流了血，流了淚，還有人白送你一只珍稀寵物?？熳呖熳撸径嬷饕菹⒘??！?p> 圓頂溫室的那些植物仿佛都站起來了。那些花都綻放了，可以叫得出名字，所有的花朵都在歡迎她下次再來。灌溉器里噴灑著真正的水，動物園里有真的會飛的鳥，那只鸚鵡還在小聲念叨著“笨蛋，笨蛋?！彼屦^里的魚都是真的。那些高架走廊可以欣賞溫室里的一切，社區(qū)中心的傳感器塔閃爍著。這里永遠(yuǎn)生機盎然，歡迎任何想來放松的游客。
露琳站在門口，牌子上寫著“歡迎您再來圓頂溫室”這幾個字。雪球呆在包里鼓秋。而電氣蛇正在吐信子。身上的裝備都那么真實，一點不像是做夢。
很多人到圓頂溫室來只是想擁抱自然，暫且放下生活的重?fù)?dān)，或者幻想這顆星球沒有鋼筋混凝土的樣子，或者把這里當(dāng)成世外桃源。他們曾經(jīng)來過，也曾經(jīng)離開。那么，露琳，你之后會是誰來這里游玩呢？人們會怎么看待極度工業(yè)化的城市中這一小塊兒綠洲呢？
到處都是植物，雜草鋪滿了小路。圓頂溫室里完全沒有任何智慧生命存在過的跡象。可以看到高架走廊的底部纏滿了藤條，棕櫚樹和椰子的寬大葉子在搖頭晃腦。這里仿佛被植物和野生動物們占領(lǐng)了，到處是鳥語花香，而露琳的翻譯機里則是一片歡樂的詞匯。
她還能聽到天仙子的笑聲，黑百合在命令，大型三色堇孤獨地思考，黑薔薇在碎碎念，荼蘼花在哀愁。也能聽到卡薩布蘭卡的歌聲，黑法師正在與鮟鱇魚討論，水晶蘭在孤芳自賞，舟形烏頭到處尋找白色貓咪和金發(fā)少女。鬼蘭正在狂笑，曼珠沙華梳理自己的裝飾。
而蒲公英，正在等待微風(fēng)帶走自己的種子。她捧起那輕盈的小球，吹了口氣，它便四散飛舞，飛向這座溫室的深處。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假連翹正在綻放，一切仿佛巫術(shù)般神秘莫測。
“去吧，回到你該去的地方，別再回來了?！甭读沾舸舻乜粗@座龐大的植物園。除了外墻上被懸浮車撞穿的破洞還能勾起一絲回憶，再沒有看得出這里有人居住的跡象了。
這里是否上演過一幕幕悲喜劇，只有露琳知道。也許有一天圣父的故事會大白于天下。
不過植物們不知道這些，它們甚至不會擔(dān)心自己的未來——也許大自然有自己固定的法則，從未和我們的族群有交集：我們只不過是演化路徑里的滄海一粟。即便智慧生命們試圖占領(lǐng)、并且總是標(biāo)榜自己獲得了勝利，但毫無疑問的是，它們永遠(yuǎn)都不在意，只不過是靜靜地延續(xù)罷了。
回去吧，回到德爾美那里去，回到社區(qū)服務(wù)隊的大家身邊去。別再繼續(xù)打擾這片凈土了。
露琳轉(zhuǎn)過身，向圓頂溫室的出口前進。她知道，又要回到那個粘稠稠、到處黑暗的世界了。至于“綠色的明天”，就在不遠(yuǎn)處罷，走著瞧吧……
盡管那里敵兵橫行，盡管圣父坐在王座上，殿堂的地毯都被人們的鮮血浸透了，但露琳心中帶著最后的希望?，F(xiàn)在，這種希望逐漸變?yōu)榇箝T之后的陽光。從東方照來，穿過千萬棟住宅樓，穿過共和國將士們曾經(jīng)戰(zhàn)斗過的地方。在這里，智慧生命們必須緊密依靠彼此，為了不做原始社會的奴隸——只有團結(jié)起來，才能迎接真正的日出時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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