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黑薔薇（1）
以前的朋友們最近一個個都消失了，帶著點(diǎn)對她們的思念，這是一種隨心所欲的孤獨(dú)，但也僅僅如此。露琳在介紹牌下面站著。雪球縮成一團(tuán)。松軟而有力的尾巴正在她身上拍打、摩擦……如果這時候德爾美舉著兩杯插吸管的氣泡水出現(xiàn)就好了。
動物園介紹牌正在練習(xí)自己的新標(biāo)題“魚龍的巢”，就算露琳盯著它，它也要練：“魚龍的巢”。她竟然讀起來很通順，有些繞口，這不該是卡布尼文，卻寫得很清楚，絕對是后人寫上去的，用兩桿強(qiáng)力記號筆捏在一起寫的，很使勁，最后還畫了個巨大的感嘆號。
圓頂溫室的午間，氣候濕潤。在廣場遠(yuǎn)端的棲息架上、小轉(zhuǎn)角平臺上，在墻壁的洞窟里，黑嘴鷗們成群結(jié)隊，彼此緊密地組成戰(zhàn)斗單位，目光聚集在唯一的人身上，雪球揮舞著爪子，又夠不到那些鳥。廣場開闊得很，像是兩個字母C聚攏起來，類似于斗獸場。
有人吹了聲哨，鳥兒們?nèi)w一片肅穆，那只翡翠鸚鵡正在用傻傻的、尖銳的聲音宣讀今天的玉米粒分配情況，突然它惡狠狠地瞪著露琳：“噢，那里有個小笨蛋?！焙芸焖拿姘朔蕉柬懫鹆嘶匾?，也許是別的鸚鵡的附和，在到處回響，噢，笨蛋。
“各位同胞！我們在上一季度總共消耗玉米粒和青稞共計三萬六千九百五十六萬斤！我們必須抓緊吃掉，抓緊清空這個透明罩子里的庫存。我討厭浪費(fèi)。我更討厭人類和我們搶奪糧食資源！”
它看上去像個新聞發(fā)言人，露琳好奇地觀察它脖子上戴的花環(huán)：很明顯它是一只雜交來的翡翠鸚鵡，可以長到你攤開雙手那么大。它在臺上蹦蹦跳跳，呼吁這個，呼吁那個，數(shù)落著那些吃得太胖不肯動彈的鳥兒們。
突然間，黑云蔽日，到處一片陰暗。有什么怪物遮擋了光線：任何魚都不能像它這樣在天上飛。翡翠鸚鵡的黑嘴鷗幕僚們驚慌失措，紛紛從木棍上跌落下來。
翡翠鸚鵡又和那些鵜鶘們轉(zhuǎn)入防御措施的討論。它們嘴里裝著魚。黑暗滲入每間鳥舍，大家都瑟瑟發(fā)抖。鸚鵡看似了解魚龍，也痛恨它。像是吸塵器似的轉(zhuǎn)瞬間便吸走很多同胞，而它們決不甘心成為飛行魚的一部分，現(xiàn)在不是，未來也不是，可是這些決定它們自己做不了主。
露琳和雪球顯得很多余，那群鳥們亂作一團(tuán)，她和貓卻只能竊笑。但很快就把笑聲轉(zhuǎn)換為咳嗽……啊，弱肉強(qiáng)食，沒什么不對，可要是那只鸚鵡身上還穿著晚禮服，這事就變得奇怪了。
“那只貓請到主席臺來！那只貓請到主席臺，到我這里來！”喇叭里聲嘶力竭地尖叫。“貓不是吃魚的嗎？請那只貓上來跟我們討論對付這條魚的辦法！”
它試圖找到正確的邏輯緩解當(dāng)前的麻煩——那個女孩不能過來，因?yàn)槿耸浅郧蓊惖?，從來如此。（可是貓就不吃禽類了嗎）總之，趕緊爬上來，跳上來，用那根尾巴卷著黃瓜蹦上來?！盁o論如何，請那只貓，沒錯，就是你，白色的那只，快點(diǎn)上來?！?p> “我不能上去嗎？”露琳把手做喇叭狀。
“人不能上來，人解決不了問題！”那只鸚鵡大吼道?！爸荒茇埳蟻?！”
“可是你要怎么和貓對話？”露琳繼續(xù)喊道?！爱?dāng)你和另一個種族對話的時候，你能聽懂它們的語言嗎？”
“那，”喇叭里沉默了一會兒?！澳呛冒桑∥覀儠闱宄堅谡f什么的，你和我都不會貓語，所以我們將會把它弄清楚，總之那只貓快點(diǎn)上來！”
魚龍回了個頭，用蒼老的眼睛掃射會場上的每只動物。鵜鶘們一言不發(fā)退場了。魚龍的牙齒又大又尖利，每顆都有一輛小汽車那么大，它的眼珠子里面裝著露琳。它的鰭劃動著，那肯定不是升力，但是絕對的破壞力，在廣場上劃出一條足能站進(jìn)個人的壕溝來。
“我會貓語，我可以當(dāng)翻譯！”露琳繼續(xù)對主席臺喊著。
“什么，你可以當(dāng)翻譯？”那只鸚鵡很驚訝?！疤昧耍覀?nèi)眰€翻譯，快帶著那只貓……錯了，那只貓，快帶著你的翻譯官到我這兒來！”
雪球在前，露琳在后，外交使團(tuán)就此出發(fā)了。鸚鵡和黑嘴鷗幕僚們熱烈歡迎他們，瘋狂鼓掌，羽毛掉得滿地都是。會議室里嘰嘰喳喳的，桌子上擺著玉米、麥穗和花生仁。有一只信鴿安排露琳坐在藤條編的椅子上，這間屋顯然曾經(jīng)坐滿正確的智慧生物，那些水晶雕花吊燈肯定不是給這些禽類預(yù)備的。
會議的內(nèi)容比較破碎。首先是一陣防空警報。大家都用餐巾紙包著腦袋，把嘴放進(jìn)喂水盆里。以避免敵人的毒氣灌進(jìn)來。警報響了三輪，直到有只銅色蜂鳥進(jìn)來匯報魚龍消失了。很多幕僚們用各種叫聲混合著，嚼著玉米粒，彼此交頭接耳，拍動著翅膀。
關(guān)于魚罐頭供給，本周盛傳中央控制室下屬的“鳥類研究辦公室”要清洗整個領(lǐng)導(dǎo)層，因?yàn)橛腥嗽O(shè)法制作了一種粗糧替換性質(zhì)的魚肉替代品，簡稱合成魚肉，這是他們逼著所有肉食鳥類統(tǒng)統(tǒng)吃素。但這些都被兩只闖入的海鷗發(fā)現(xiàn)。
“他們那么多人，竟然不明白合成魚肉對生物繁衍是多么重要！”翡翠鸚鵡自顧自地講話，而與會者說了什么，只能通過它傳遞給露琳?！昂铣婶~肉是順應(yīng)素食主義鳥，順應(yīng)當(dāng)今環(huán)保需求的好東西，他們竟然要禁止它！”
“那個，貓咪先生有話要說?！甭读蛰p輕拍了拍鸚鵡。
“啊，我忘了！快，請我們的客人，白貓先生，發(fā)言！”翡翠鸚鵡扇動起翅膀來?！叭w，熱烈鼓掌！”
屋里響起一片亂七八糟的拍打聲，羽毛飛落在每個幕僚的盤子里。
“告訴它們，我要吃魚，馬上?！毖┣?qū)β读照f道。
“白貓先生說：他很餓，非常餓，餓到能吃下一整只鳥！”露琳跟鸚鵡說道?！罢埬阙s緊把魚端上來！”
翡翠鸚鵡馬上嘰里呱啦叫了幾聲，會場頓時鴉雀無聲。鸚鵡朝一只金絲雀大叫，要求它馬上準(zhǔn)備。
“那個，翻譯官小姐，您吃什么？”鸚鵡尖聲問道?！安唤橐獾脑?，可以和我們一起吃雜糧，這是潮流。”
露琳把翻譯機(jī)的旋鈕調(diào)了調(diào)，以確保她同時能聽到最多數(shù)量的動物對話?！拔蚁胍訜岬挠衩??！?p> “還不快去準(zhǔn)備？”鸚鵡對金絲雀大吼?！柏埾壬姆g官說的話，你聽不懂嗎！快去拿熱的玉米來！”
金絲雀服務(wù)生退場，屋里有些安靜，不過很快又嚷嚷起來。鸚鵡目不轉(zhuǎn)睛地注意著雪球的臉色，可白貓只是對它呲牙咧嘴。露琳趕緊安撫雪球。
“那個，請問這里是動物館嗎？”
“沒錯，這里就是圓頂溫室……原動物館?！丙W鵡回答她。“曾經(jīng)，發(fā)生了一場巨大的災(zāi)難，很多爆炸，很多火焰。于是，沒有人類了，消失不見，大部分動物餓死了。我們，在我的帶領(lǐng)下，發(fā)現(xiàn)了糧食倉庫，活下來了?！?p> “請問鸚鵡先生的名字？”
“什么鸚鵡先生？”鸚鵡很生氣的樣子。“你只是個翻譯官，貓咪先生的翻譯！我明確地告訴你，我是環(huán)保組織情報總監(jiān)！我叫黑薔薇，叫我黑薔薇大人！”
“那好吧，黑薔薇大人?！甭读杖滩蛔∠胄?。“剛才的可怕大魚是什么東西？”
“那是利維坦魚龍，某些壞人制作的生物兵器！”黑薔薇憤怒地回答她?！八麄兇劳噶?，但災(zāi)難過后，就丟下不管了！我可以說它嚴(yán)重危害了動物園的日常經(jīng)營，因?yàn)槲覀兯械耐c日俱減，這樣游客還看什么‘鳥類大會’呢……”
“魚呢？”雪球用尾巴拍打著椅子。
“黑薔薇大人，白貓先生希望馬上看到魚?！甭读罩苯哟驍嗔撕谒N薇的發(fā)言。“如果您不介意，也可以躺在盤子里被它吃掉?！?p> “注意你的措辭，翻譯小姐！”黑薔薇發(fā)狂般對后臺大吼。“貓先生的魚呢？金絲雀先生，我要罰你吃半個月的肉絲！”
很快，一條魚被恭恭敬敬地擺在了雪球面前的碟子里。而露琳等到的卻只有一盒勉強(qiáng)有點(diǎn)溫度的玉米醬罐頭。總之能吃就行，露琳沒找到勺子，只能用手挖著玉米醬來吃，里面固形物含量明顯不足。
“魚，好吃，痛快。”
“貓咪先生說什么？”黑薔薇問露琳。
“魚好吃，不吃鳥了。”露琳馬上轉(zhuǎn)達(dá)。黑薔薇大笑，屋里其它的禽類也跟著它大笑，總之是笑，但是實(shí)際上只有尖銳的鳴叫罷了。
“翻譯小姐為什么來圓頂溫室呢？”黑薔薇不想打擾雪球的大餐。它正在津津有味地舔去每一塊魚肉，不浪費(fèi)任何部分。
“我想帶貓咪先生獲得力量?！甭读照f錯了話?！皯?yīng)該說，我們想找一些真的厲害的玩意，去對付壞人?！?p> 她看著黑薔薇，看這只鸚鵡打算如何回答。
“那你可找對鳥了?！焙谒N薇用翅膀拍打她?！皫臀覀兘鉀Q巨大魚龍的問題，你就能找到……沒錯，我是說，在魚肚子里找到些好東西，到時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