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永久剪切
“越來越近了！減裝藥戰(zhàn)略打擊戰(zhàn)斗部，是從戰(zhàn)斗機上發(fā)射的！”艾爾尼亞急得叫起來。“都離開窗戶！離那些玻璃幕墻遠點！”說完便縱身一躍，撲倒露琳和卡芙，海薇茨也馬上臥倒。
“你的主子不要你了?！钡聽柮赖靡獾貙θR德先生說道。
“不可能！這絕對不行，合同里不是這樣說的……”甭管合同怎么說，那顆導彈穿透了演播室這一側的玻璃和墻板，打入演播室內部。這也就是德爾美能反應過來，在最后時刻按倒萊德先生，巨大的爆炸將主持人播音臺和后面裝飾了帝國標志的背景直接摧毀，屋里頓時充滿了氣浪和卷起的大片塵埃。
艾爾尼亞甩甩頭上的灰土，扶正眼鏡。“還沒完！還有一顆！”
話音未落，另外一顆導彈穿透另一塊墻板，在演播室后方爆炸。大卡司新聞臺的演播室看似平常，實則有九層復合裝甲板，這是為了防止有人在鏡頭前做出激進行為，當然，權當是保護后面的編輯部了，畢竟，新聞主持不重要，后期處理最重要。
這兩顆導彈也就只炸爛了演播室。德爾美在坍塌下來的攝像機架后面伏著，死死地把萊德先生按在一截還剩十幾厘米的通風管旁邊，周圍彌漫著揚起的花園土的氣味。她不太敢露出頭來，生怕還有第三枚導彈——這期節(jié)目以盛大的焰火表演開始，也即將以同樣的方式落幕。周圍頓時安靜了，可能是耳鳴，但人造人是不會耳鳴的，德爾美卻比人造人要更為精密?？磥硎鞘Ｏ碌娜巳级Q了，艾爾尼亞感到頭暈目眩。今天大家已經全力戰(zhàn)斗了，槍管比內心還要紅，紅到發(fā)燙……有人想要站起來，看看大家身上都埋了多少層膩子灰。
“德爾美，德爾美！”露琳的聲音，摻雜著咳嗽聲?！澳銢]事吧？”
“我好得很，差一點被炸死了?！彼R上打了萊德先生一個耳光。“你這家伙，看在你說廢話很有些本事上，饒你一命！不然，早送你去見閻王！”
“您說得對！您說得太對了！”萊德早已是語無倫次，沒有人會憐憫他——對于一個油嘴滑舌的脫口秀演員，拿著帝國軍的工資，嘴里說著鬼話，德爾美已經是開恩過度了……當然她本可以讓他去死，她可以直接將他斬首，但沒有任何點數，這不是德爾美的作風。任何換不到冰淇凌的家伙，都不算是帝國軍。他們只不過是些愚蠢的叛徒罷了。
“我來看看，”露琳掏出醫(yī)藥包。“你受傷啦！快，我給你包扎?！钡聽柮肋@才注意到自己左手鮮血直流，不過人造人終究是痛感不充分，她也并未擔心，但那傷口看上去很嚇人。露琳給她噴了點消毒噴霧，德爾美臉上擠出一點勉強的微笑。
“很疼吧？”
“還好，不知道什么叫疼了?！钡聽柮揽吹綑C關炮提包丟在不遠的地方，或許這是個好主意……要讓這些帝國鬼子嘗嘗火力輸出的味道。
“好了，處理好了?！钡聽柮揽纯醋约旱淖笫?，被露琳包得像個粽子，嘛，總之是一片心意嘛。露琳最會關心大家了，從上學時就是這樣，而在這廢墟中，她臉上沒些許的畏懼?！澳阕兊煤芷婀至?，德爾美。之前每次你都會哼哼唧唧的，現(xiàn)在像個鐵皮罐頭，拉環(huán)都被人給拉開了，卻一點不叫的。”
“你看過鐵皮人會叫嗎？”
“會呀?！甭读蛰p輕彈了一下德爾美的左手?！皶＿硕＿恕亟校宕鄲偠??！?p> “不如你敲敲我?！钡聽柮雷ブ氖?，放在自己腦袋上。“聽聽這里什么聲音。”
“哼，不敲的話露琳也知道的?！彼沃^笑了?！袄锩媸强盏?，裝滿了糖豆！”
“我可已經從那個電極上拔出來了！”德爾美馬上尋找艾爾尼亞的位置?！鞍瑺柲醽?，你說對不對——艾爾尼亞？”
艾爾尼亞只是滿臉驚恐地朝她大吼：“你們倆趕緊臥倒！”
德爾美立刻發(fā)現(xiàn)一架帝國戰(zhàn)斗機正懸浮在破洞的外面，對她們虎視眈眈。隨即它的四門激光炮開始掃射，光束像是稀稀拉拉的雨點般扎進演播室里，四處都飛濺著木頭碎屑，以及炸開的玻璃。德爾美用手按著露琳，使出了全身力氣。露琳嚇得雙手抱頭，尖叫起來，演播間的各種裝飾和軟包材料不斷落在二人身上。
戰(zhàn)斗機很明顯沒有戰(zhàn)果，它馬上開始對另一側的幕墻進行火力覆蓋，盡管那邊沒人，但玻璃碎裂的聲音還是讓大家心驚肉跳。德爾美的內心中有了一個用憤怒捏成的瓦罐，現(xiàn)在被火焰熊熊燃燒著，逐漸趨于破裂、變形，陶片的尖角又讓她痛苦著?，F(xiàn)在要找到機會，等它停下來……
可是那架戰(zhàn)斗機又折回來了：很明顯它認為演播間才是游擊隊最應該在的地方，而不是結構圖里標著廁所的部分。
馬上就要到這兒了！德爾美的手夠到了機關炮提包，只要等那東西一出現(xiàn)，就給它痛打一頓。
“我要讓你嘗嘗我們的厲害！”有人大吼一嗓子，卻不是德爾美。反倒是卡芙那家伙，高舉著三管射流火箭筒，站起身，對準帝國戰(zhàn)斗機將要出現(xiàn)的位置，用瞄準鏡套出那個幽靈，按下開關?！拔覀兛墒怯兄匚淦鞯?，別看扁了?。 ?p> 卡芙扣動扳機，可是沒有反應。德爾美狠狠地敲打一根壞掉的水管，示意她打開確認鎖，但敵人的引擎聲覆蓋了一切?？ㄜ綒獾茂偪癜窗鈾C，就像她當時對準德爾美那樣。但馬爾塔的武器就是這樣的不聽話——絕不屈服于她錯誤的操作之下。
帝國軍戰(zhàn)斗機出現(xiàn)了?？ㄜ竭€沒有打開鎖扣，德爾美向她扔出一塊瓦礫，打算引起注意?？ㄜ竭@才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什么?！鞍?，是確認鎖，我又忘了……”
幾道光束閃過，隨后是什么東西沉重倒在地上的聲音，德爾美感到熟悉的液體迸濺在自己身上。帝國戰(zhàn)斗機沒有被擊落，它還在猛烈轟擊演播室，但它仿佛找不到第二個攻擊目標，懸浮著，確認是否還有生還者。
“露琳，你怎么啦？”德爾美小聲呼喚她。露琳背對著她，跪倒在一堆廢墟前?！翱觳仄饋?，別被那家伙發(fā)現(xiàn)了?！?p> “卡芙她……”
“卡芙？對了，她剛才到底有沒有開火??？”德爾美發(fā)現(xiàn)三管火箭筒丟在地上，武器表面黏糊糊的。順著看下去，露琳的手放在兩條腿上，那破洞了的白絲襪，長絲帶的小皮鞋，準是卡芙沒錯了，莫非她被剛才的攻擊震趴下了？真是個笨蛋……不對，那兩條腿，就到腰，接下來的部分沒有了。
“露琳？”德爾美的心臟砰砰地跳著?！翱ㄜ?，卡芙她怎么啦？那兩條腿是……”
“沒錯，”露琳的聲音空洞而失望。“沒有了，另一半，另一半消失了，這一切……”
“誰的另一半？”德爾美說出這句話之后便感到沉重的悲傷?！暗鹊?，該不會是……”
當個游擊隊不是比當個外賣員，或者廚子，更為光榮嗎？那種事情更讓人激動……至少是為了祖國……可我們本該坐在教室里，在商城里買著零食走著……那又是誰改變了這一切呢？他們有什么樣的目的，非要，非要置大家于死地不可嗎……死亡是我們真切看到的，從來不是我們能忽略的……
是的，卡芙同學死了，就在她們眼前。
她像是卡布尼星上的大裂谷，從那里被分成了兩個部分?；蛟S地質運動可以抹平那段歷史，鋼筋混凝土可以填補星球的傷疤，但即便是最先進的縫合線，都沒法拯救卡芙同學了。
不，德爾美，別傻傻看著了，求你了。別夢想敵人會放過大家，然后就是逐一槍決，在動物園后墻的那個破洞邊倒下，像是人民英雄般死去……
帝國戰(zhàn)斗機又揣測著了。它在等待下一個游擊隊員站起來，然后毀滅他，他們就不能繼續(xù)活下去，這違反了帝國的條例?！氨Ьo我！”德爾美不管露琳是否愿意，用受傷的左手抱著她。提包進行著納米復原，變成機關炮的形狀，德爾美從未像現(xiàn)在這樣熱血沸騰，她的生命，那都不重要了……機關炮的扳機已經在她凝結了卡芙血液的手指間握緊了。
“去死吧?！彼蹌影鈾C，機關炮噴吐出綠色的光雨，密集地打在帝國戰(zhàn)斗機護盾之上，它逐漸失去效力，從引擎和油箱里都噴射出火焰，隨著一聲爆裂，這禿鷲直挺挺地向塔下的旋云湖墜毀了。
德爾美死死扣著扳機，她全部的情緒和力量都傾瀉在這把武器上，而那條閃閃發(fā)亮的火舌，則將這些能量噴射到卡布尼的夜空中。沒有消音管和緩沖器的電漿機關炮，輸出著它野蠻的叫囂。又是另一架戰(zhàn)斗機，德爾美用她那不同于凡人的身軀精準移動著炮管，帝國軍戰(zhàn)斗機在天空中劃出一道長長的火光。
“都朝我來吧，我要讓你們下地獄！”這極為明顯的情況立刻吸引了其它幾架戰(zhàn)斗機，從遠處就開始掃射演播間樓層，光束擦著德爾美的身體掠過，也有些打中后面的墻壁，縱使屋內狂風暴雨，她也堅定地摟著泣不成聲的露琳。
德爾美扭轉槍口，對準正在飛來的那架戰(zhàn)斗機盡情掃射。等離子彈藥逐漸撕開它的機翼、引擎和駕駛艙，它向深邃的湖水栽下去。另一架則向墻上的破口發(fā)射火箭彈，在德爾美身后不遠處爆炸，彈片深深的嵌進了她的左肩。
“警告，身體機能遭到嚴重損壞?！笔汁h(huán)發(fā)出提示音。
“無視！”德爾美大口喘著氣。“如果有自我修復功能……”
“立刻啟動自我修復，警告，只能修復少量肌肉組織?！?p> “我沒時間。”德爾美用機關炮追逐著第四架戰(zhàn)斗機，它想要逃，死死咬住它，往哪里逃？早就該毀滅了，這錯誤的一切，噴灑出來吧，讓槍口說話，人民的敵人就該碎尸萬段！
“警告，能量不足，請及時更換壓縮罐?！笔汁h(huán)提示她機關炮的彈藥不足了。受傷的帝國戰(zhàn)斗機在天上盤旋著，仿佛想要找到合適的攻擊位置?！奥读眨读?！聽我說，拿那個壓縮罐來！就在那邊……看到沒有？”
露琳呆呆地看著遠處，仿佛周圍空無一人。
“醒醒！”德爾美用手在她臉上捏了一把?！叭ツ媚莻€壓縮罐！”
露琳這才像是意識到什么似的，她的手在地上摸索著，碰到了一只冰涼的手，是卡芙的。嚇得“哎呀！”一聲尖叫起來。繼續(xù)摸，才碰到壓縮罐同樣冰涼的身體。
“把它給我！”德爾美發(fā)現(xiàn)帝國戰(zhàn)斗機已經轉了一圈，重新將炮口對準這邊俯沖下來。露琳突然給了自己一個嘴巴子，然后用力地將壓縮罐塞到德爾美手中。
“殺了他們吧……”露琳的眼中毫無光芒，她像是失去了靈魂。
“德爾美，你那里怎么樣？”蘇干的聲音從通訊器中傳來?！拔疫@里剛擊落兩架敵機，我注意到你使用機關炮了，打得很好。另外我發(fā)現(xiàn)有大股敵人從西邊向我們進攻了，應該是支援！”
“我很好，好得不能再好了。”德爾美笑出聲來。“世上沒有比現(xiàn)在更好的情況了。”她手中的機關炮吐出一條長長的，冒著綠光的天火，帝國戰(zhàn)斗機中彈了，隨即消失在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