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這位先生,您臉上的傷恐怕……”
街邊隨處可見的醫(yī)院往往是昏暗無光的。莫哈特躺在床上,身上的淤青仍然分明。
他只被做了簡單的消毒止血處理,皮膚顯現(xiàn)出蒼白和起皮,偶爾會有黑斑:是煉金藥劑涂抹后的副作用。
做醫(yī)生的,精通草藥學(xué)的同時,還需要一點煉金才華。只是水平參差不齊,足見街邊醫(yī)院的可信度。
莫哈特的身體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冷汗直流——生疼!他不敢動,不自然扭曲著的身體僵直著,顯得凄慘而又滑稽。
“好吧,需要用創(chuàng)愈靈藥嗎?”
塞洛西爾瞥了床上的莫哈特一眼,轉(zhuǎn)而回過頭對著那醫(yī)生說道。
他口中提到的是王國境內(nèi)流行的一種高級煉金靈藥,價格不菲,能夠治愈重度創(chuàng)傷。
“不用。修養(yǎng)幾天就好。至于這鼻梁,服一段時間普通的草藥就行?!?p> 那醫(yī)生沉吟片刻,轉(zhuǎn)而緩緩開口回答:算他有良心。換作黑心一點的,恐怕早就獅子大開口了。
“他是學(xué)生,時間緊迫?!比逦鳡栟D(zhuǎn)而回答,從懷里掏出一把黃燦燦的金幣。
醫(yī)生倒也不好說什么,于是臉上掛著笑容收了錢。
“還有,你出去吧。雖然不會診斷,可用藥這方面我比你專業(yè)。”
塞洛西爾忽而又想到什么,對著醫(yī)生開口,后者的臉上立刻露出難堪神色。
“這……”
“他是我兒子。你就放心吧。”
塞洛西爾也不給他任何解釋的機(jī)會,而是武斷的下了結(jié)論。
躺在床上全程聽著交談的莫哈特暗暗松了口氣。
在他的記憶里,塞洛西爾雖然是個粗手腳的人,對他也沒什么管教,但一旦有什么要事,必定是好生對待他的。
不一會兒,房間里就只剩下了這一對“父子”。
塞洛西爾掂量著手中的玻璃瓶:里面裝著通體淡綠色的溶液,隱約還閃爍著藍(lán)白光澤。
這其中蘊含著原料本身具有的魔力。
“你稍微動一下??雌饋碚嫦窬呤w?!?p> 塞洛西爾走向床邊,自上而下看著莫哈特,嘴角勾起嘲弄般的笑容。
“做不到!”莫哈特卻也一肚子不快,隨口丟出幾個字。
“你可不知道,我這一早受了多大的苦……”
“你那算個屁,老子當(dāng)年受過的傷哪次不比你重?!”
塞洛西爾立刻打斷了莫哈特的喋喋不休,將玻璃瓶上的木塞打開。
沁人心脾的藥香味從瓶口里傳出,莫哈特雖然臉上不悅,卻還是停下了嘴上言語。
他知道,塞洛西爾要給他療傷了。
“好了,現(xiàn)在開始不許亂說話。吵到我施法,后果自負(fù)。”
塞洛西爾恐嚇?biāo)频难哉Z,莫哈特聞言撇撇嘴。
“知道了,糟老頭子。”
話音落下,周圍漸漸安靜下來。
塞洛西爾深吸一口氣,他握著瓶子的手上綻放出另一種奇特的紅光,和那瓶中的藍(lán)光交融在一起。
忽而,撲鼻藥香傳遍整個屋子,那兩道奇異的光芒融合在一起,并且漸漸凝視,產(chǎn)生耀眼的白光。
莫哈特的眼前頓時被光芒籠罩,緊接著便是一陣舒爽從渾身傷口中涌出,如同流水拂過周身,不知何處傳來可可的香馨。
此時,莫哈特渾身都被那耀眼的白光包裹著。而塞洛西爾屏息凝神,他的手掌上浮現(xiàn)出數(shù)道不知名的文字,看似雜亂而又有序的排列著,將莫哈特的身體與魔力聯(lián)通。
一位魔法使用者通過引導(dǎo)魔力進(jìn)行治療的效果,遠(yuǎn)比直接服用強(qiáng)的多。
但魔法的使用消耗也是巨大的,就算是頂級的術(shù)士也無法連續(xù)使用魔法超出五分鐘。
等到莫哈特徹底從魔力的包裹中脫出,已經(jīng)將近正午時分了。烏云消散,烈日的金芒透過樹葉細(xì)碎的撒向窗邊。
莫哈特試圖活動一下身體。卻發(fā)現(xiàn)疼痛感蕩然無存,身上的傷口也恢復(fù)如初。
雖然他在塞洛西爾身上見識過無數(shù)魔法的神奇,但這樣的還是頭一次經(jīng)歷。
“嘿!塞洛西爾……”
“你沒事吧?”
莫哈特渾身來勁,一下子從床上蹦起來。
然而他看著塞洛西爾的樣子,語氣立刻就低沉了。
塞洛西爾滿頭大汗,手掌通過墻壁支撐著身體,幾近要虛脫了似的。
這是過度使用魔法的副作用:他給莫哈特使用的魔咒,規(guī)模可以說是相當(dāng)大了。
莫哈特從沒見過塞洛西爾這個樣子。他皺著眉上前,對方卻是抽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沒事,就是讓那些宮廷法師做一樣的事情,我可不一定比他們狼狽!”
塞洛西爾哈哈大笑,不一會便就扶著腰站了起來。
這時莫哈特發(fā)現(xiàn)此時的塞洛西爾顯得更加蒼老了。雖然,他仍然是個五十出頭的壯年男人。
莫哈特心情復(fù)雜。這位養(yǎng)父可以說是極為不稱職了。他出了什么事情的第一時間永遠(yuǎn)不在場,而又悉心幫他收拾爛攤子。
他是個獵魔人,常年為了一紙委托奔波。對莫哈特缺乏管教,無可厚非;他為人隨性,嗜酒嗜賭,對莫哈特卻是溫和且不暴戾,頂多互相用些下三濫的詞匯打趣罷了。
塞洛西爾不說話了。他沉默片刻,決定還是要坐下來,好好休息一下:他隨身取出一個小罐子,里面裝的是他最喜歡的蜜酒:奧德維茨特產(chǎn)。
他幾年前還不喝蜜酒:可能是因為它酒味淡,且不沖的原因。
塞洛西爾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了起來。而莫哈特并沒有像從前一樣扇著鼻翼皺眉躲開,而是在他的旁邊坐了下來。
“塞洛西爾?!?p> “嗯?”
莫哈特轉(zhuǎn)而開口,塞洛西爾歪了歪頭,輕笑著應(yīng)了一聲。
“你為什么每次都要這么幫我呢?……咳,雖然不太及時?!?p> 這是莫哈特十六年來第一次對這位養(yǎng)父發(fā)出如此疑問。
塞洛西爾的面色轉(zhuǎn)而怔了怔,并沒有說話,而是緩緩的將手中的酒喝完。
莫哈特沒有催促。他等待著,將不久前求學(xué)相關(guān)的,火急火燎的事兒盡數(shù)丟到腦后。
喝了酒,塞洛西爾顯然是精神了不少。他重新看向莫哈特,后者的目光早已經(jīng)等待多時。
“謝謝?!彼D了頓,笑著向莫哈特說道。
“有什么東西那么難以啟齒么?!蹦芈柫寺柤?。
就在這時,塞洛西爾又是一陣沉吟。弄得莫哈特頗為不快。
“好吧,有話快說,老頭子。我要回學(xué)校了?!?p> “嗯……你還想念你的生身父母嗎,莫哈特?”
突然,塞洛西爾想到什么一般的脫口而出這樣一句話。
“還好吧。沒什么記憶?!?p> “好。”
“好什么?”
莫哈特莫名其妙的看著塞洛西爾。嘴角不自覺的撇了撇。
“我改主意了。晚些時候再和你說我的理由。”塞洛西爾笑了笑。
“怎么,打小看著我長大的,有什么不好說的嗎。”
莫哈特也扯出笑容,一老一小兩張臉互相對著怪笑——鬼臉?biāo)频摹?p> “可我們不曾交心?!比逦鳡柕统恋纳ひ艉龆懫稹?p> “你也知道啊。”
“……”
“啊哈哈,你就說吧,再怎么糗的事兒也無所謂。老頭子你怎樣也輪不到我指指點點嘛。”
空氣凝滯般的沉靜了片刻。最后,還是由莫哈特來打破這種沉靜。
同時,莫哈特看見塞洛西爾眼底一絲失落和擔(dān)憂。
“很快你就會知道的。莫哈特,相信我?!?p> 塞洛西爾緩緩說著。他同時起身,向著門外走去。莫哈特愣了愣,似乎覺得該攔住他,又不應(yīng)該攔住他。
“可以告訴你原因之一:是為了讓你變得能夠獨當(dāng)一面——你的親生父親希望看到你那樣?!?p> 塞洛西爾再度想起什么,便又丟下一句話。
然而,獨當(dāng)一面,從來都不是能夠形容莫哈特那羸弱身體的詞匯:理想和實際,它們之間的距離是這樣的遠(yuǎn)。
“等下……!你這話什么意思?”
莫哈特一愣,推開木門,向著右側(cè)樓梯的下方看去。
然而什么都沒有,只捕捉到了光芒一閃,以及同剛見面時一樣的,空氣中微微的魔力波動。